诸葛玥一身绿袍上鲜血点点,手臂被扯开一个大大的伤口,伤势严重,鲜血喷涌,可是他却好像完全没有察觉一般,手握着一只带着铁钩子的鞭子,虎视眈眈的和笼子里的动物对视着。
那里面,竟是一只成年的花斑猛虎!尾巴粗壮,爪牙锋利,浑身上下皮毛破碎,鲜血淋漓,双眼充满怨毒的看着男人,尽管伤的危在旦夕,却全无半点畏惧和讨饶。
半月前,大毓进献的老虎,如今已经不成样子。
“老爷来了。”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诸葛穆青缓缓踏进房里,一身青色朝服还没来得及换,看了一眼狼藉的兽房,眉头轻轻蹙起,终于一挥手,说道:“都下去吧。”
众人如遇大赦,纷纷忙不迭的退下,寰儿一边哭着一边试图将诸葛玥的手臂包好,然后抹着眼泪退出房门。
房间的大门被外面的人缓缓关上,诸葛玥面色不变,仍旧固执在站在原地,双眼望着笼子,静静不语。
“你不服气吗?”
老人的声音突然低沉的响起,诸葛玥身躯笔直,久久没有说话。
“四儿,这些年,邱岳先生都教了你什么?”
诸葛玥沉默半晌,沉声说道:“排兵之道,处事之道,为官之道。”
“还好,”老者点了点头,缓缓说道:“还好他没有一时兴起交给你为君之道。”
“父亲?”诸葛玥猛地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带着几丝惊恐。
“四儿,在为父众多孩子当中,你是悟性最高的一个,少年稳成,做事谨慎。但是你坏就坏在太过固执,你还记不记得你小的时候,老巴图参拜皇上带了一只大獒,你看了喜欢,就想尽方法的得了来,你为这只獒废了两个多月的功夫,受了数不清的伤,穿着厚皮恺和大獒同吃同睡,软硬兼施,最后好不容易驯服了,你却叫下人杀了它炖了。当时为父问你为什么,你是如何回答的?”
诸葛玥眉头紧锁,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儿子说儿子喜欢的是得到并且驯服的过程,而不是那只狗。”
“对,”诸葛穆青淡淡一笑,沉声说道:“就是这句话,当时你爷爷还在世,他听了之后跟我说,这个孩子必是我诸葛一脉中兴的希望,这些年来,我一直深信不疑。但是现在,我却开始怀疑了。”
“父亲?”诸葛玥抬起头来,眉头紧紧的皱起:“儿子……”
“四儿,为了那个奴隶,你当年甚至不惜和你大哥动手,后来更是偷龙转凤,掩盖事实,你这事做的很巧妙,也很隐秘,可是你真的以为父亲完全相信你,对你大哥的话就那般的不以为然吗?”
诸葛穆青的表情顿时严厉了起来,沉声说道:“我本以为你在卧龙七年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这般冲动误事,不计后果,你可知道那晚的一番举动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会给你未来的仕途带来怎样的阻力和灾难?”
嘭的一声,诸葛玥顿时跪在地上,低着头沉声说道:“儿子鲁莽。”
“你的确鲁莽!”诸葛穆青抬起头来,沉声说道:“穆合氏倒台之后,西北巴图哈家族也大不如前,魏舒游又惨遭毒手,至今下落不明,天知道下一个会轮到谁家?长老会若是不联合起来,就必将被人一口口蚕食干净,我们这些世家大族,既要互相防备,又要互相依存,这是千古不变的铁律,也是让我们家族百代繁盛的必经之路。这个时候,你怎可分心于别的事情之上,至家族大业于不顾?”
诸葛玥低着头,看不清面色如何,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儿子知错了。”
诸葛穆青没有说话,他走到笼子边,看着大毓进献的老虎,狭长的眼睛慢慢眯起,突然间,只见老者唰的一声抽出一旁兵器架上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斩入铁笼,长刀削铁如泥,霎时间没入了老虎的脖颈,只见一道血线冲天而起,猛虎厉吼一声,抽搐几下,就不再动作。
诸葛玥回过头去,双眉紧锁的望着一片狼藉的血地,却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孩子,畜生和畜生之间也各不相同,像狗,就可以驯服为己所用,像老虎,就只能杀掉以免伤到自己,你在山林中生长多年,这个道理,为父希望你能明白。”
夜晚的风冰凉寒冷,屋子里有厚重的血腥味。
“这一次长老会必须联起手来,才能躲过这场浩劫,你准备一下吧。”
诸葛玥仍旧跪在地上,闻言抬起头来,沉声说道:“魏阀派出的是谁?”
“他们还能派谁?”诸葛穆青冷笑一声:“魏阀真的是后继无人了。”
月圆星稀,雨丝方停,一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军队在解释半晌终于还是无法进入皇城的情况下,不得不在城外扎营,等待明天一早再进城去。看着城楼上那些满腹怀疑,瞪大眼睛监视自己的城守军,士兵们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发起牢骚来。
“这叫什么事?”
一名小兵刚走进帐篷,肚子就震天的叫唤了一声,忍不住一把将头盔扔在地上,怒声说道。
“嘘!小声点,小心被少将听到。”
“听到又怎么样?我们是堂堂的真煌部天字营,如今却沦落到这个地步,穿着这身破烂衣服,连拿着令牌都无法进城,我已经十天没吃过一顿饱饭,就连西北野战军都比我们的日子好过!”
“就是!”另一名士兵接口道:“少将他可怜那些贱民,大可以自己拿自己的俸禄去送,他们魏家富甲天下,建一百个百年粥场成天施鲍鱼燕窝都绰绰有余了,何必让我们也跟着一起?回来这一路上,又送又给,自己没得吃也就算了,连御寒的衣物都发给那些贱民,你们看我这脚,现在还是肿的。”
“谁脚没肿,我腿还是肿的呢,最可恨的是连军妓营都解散了,跟舒烨少将出来这两年,真比上了南山寺还难熬。”
“实话实说,少将为人不坏,对待大家一视同仁,但是实在太娘们了。做事拖泥带水婆婆妈妈,余敨郡那一战,我们明明领先十四军半个时辰,他却偏偏要绕过白山岭,生怕大军踩了老百姓的庄稼,不然功劳怎会被十四军抢去?难怪他家世地位武艺谋划都不输给沐家的小公爷,但在军中的晋升速度却远远不及人家。”
“就是……”
“住口!”一声厉喝突然传进来,耶律副将站在帐外,身姿挺拔,语气阴冷,寒声说道:“还不赶紧睡觉,都什么时辰了?”
里面顿时悄无声息,耶律研眉头紧锁,看着远处帐帘飘动的大帐,静默不语。
两年了,终于又回来了。
三天后,就是怀宋使者到达真煌城的日子,此次怀宋的特使仍旧和往常一样,由怀宋长公主纳兰红叶亲自带队前来。
怀宋纳兰氏是和卞唐李氏同一个时代的世家大族,传承时间可以追溯上千年,早在先代大胤王朝的时候,纳兰氏就有人在朝为官。尤为著名的是纳兰氏的先祖纳兰杰,曾在姚关之外击退草原骑兵,率军冲杀三千里,深入大漠将贺兰天山一脉的犬戎人彻底铲除。那一战,是东陆对抗草原的第一次胜利,从那以后草原骑兵一蹶不振,直到三百年前大夏先祖培罗真煌的现世,才挽回了草原骑兵的尊严。虽然很快的培罗一族就在入主中原之后改了族徽姓氏,彻底摒弃了自己也是来自于草原的这个事实。
时间行至千年之后,纳兰皇室人丁稀少,到了先帝纳兰烈的手里,已经仅有一子一女。纳兰烈于南疆一役去世之后,幼子纳兰红煜即位,太后萧氏体弱多病且不擅朝政,就由纳兰红煜的长姐纳兰红叶辅政。
五年里,怀宋国力大大增强,商旅兴盛,国泰民安,纳兰姐弟也在国中赢得了极大的尊重,纳兰红叶作为怀宋的长公主,声望地位几乎不下于皇帝。然而,无人注意的是,这个天纵奇才的长公主今年还不到二十一岁,而她临危受命的时候,才不过刚刚及竿而已。
天朗风清,微风和煦,推开书院的大门,就看到李策太子像是一朵花一样站在廊下,笑容灿烂,眼睛眯成一条线,看到她开心的使劲挥着手。
少女穿了一身青绿色的宫装,好似没有看到这个人一样,转身就向尚义坊走去。
“乔乔,”粘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李策穿了一身松绿的蟒袍,腰间系着同色的玉带,显得十分英俊。他大步赶上前来,拦在楚乔的身前,笑弯了眼睛,说道:“生气了?”
楚乔微微退后一步,廊下就是一弯碧湖,天气暖和了,已经有小鱼在静静的摇曳游走,清澈见底,水草飘动。
“乔乔,我不是故意不管你的,我是知道会有人替你出头,故意想要看看我家乔乔有多大魅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