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骑营第二师参将汪白杨,于睡梦中被强行灌入砒霜,死于剧毒。
绿营军副统领姜孟,被自己的小妾用绳子勒死。
绿营军第三师第五师第九师参将,吕阳、萧乾、呼延圣三人酒后在路上遭到刺客的袭击,被人乱箭射死,所带三十个护卫全军覆没,无一人逃脱。
北军机处军长薛世杰,死在自家的茅厕里,原因不明,凶手不明。
南军机处井水中毒,当晚整座大营完全昏迷,处于瘫痪,无人察觉外面动向,直到三日后帝都之乱被解,才有人发现他们,而这时,南军机处的士兵们已经有半数不在人世了。
一个时辰之后,一队黑衣人马快马驶进了皇城西门,守门的门卫们仿若看不到这群人一样,没有发出一个声响。
“左丘,带话给殿下,一切顺利,按计划行事。”
“是,姑娘。”忠心的下属离开皇城,楚乔脱下一身血腥点点的黑色夜行衣,露出里面的锦绣华服,疾步走向隐蔽在花丛中的一顶轿子,轿夫们抬起轿子,不发一言,向前大步而去。
片刻之后,轿子停在方桂大殿的宫门前,外面的黑暗里杀戮不断,这座皇城却仍旧沉浸在一片奢靡的海洋之中,隔得老远,就有婉转的音乐和欢笑声远远的传来。
“姑娘,到了。”
侍从低着头,缓缓说道。
楚乔下了轿子,一身浅蓝色的裙袍,熨帖的穿在她的身上。少女眼神如水,清澈的望着前方,她的背脊挺得笔直,毫无畏惧之色,抬起脚来就向着大殿走去。
“姑娘,”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四名轿夫齐齐跪在地上,少女停住脚步,只听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男人用压抑着的语调缓缓说道:“前途难测,路途难行,请姑娘为大同珍重,为殿下珍重。”
楚乔身体轻轻一颤,有莫名的情绪在胸腔里激荡开来,多年的期盼和等待,像是一场大火一般灼烧了她的心神,风风雨雨的坎坷磨难,让她的眼睛更加明澈,让她的背脊更加挺拔,让她的双肩更加坚韧,她坚信,她必定有能力顽强的走下去。就如同多年前那个少年在生死困境中的发出的狮子一般的誓言:“我自信,天不绝我燕北。”
无所谓理想,无所谓大同,一切只是因为最初的那个承诺。
“我们一起回燕北?”
“我们一起回燕北!”
忽的一声,大风吹起她张扬的裙角,少女高昂起头颅,向着方桂大殿,稳健的迈出脚步!
那一晚,苍云泣血,九州同悲,苍穹之神睁开沉睡的双眼俯视着下界的芸芸众生。在那座古老的城门里,帝国的大厦在北风中瑟瑟发抖,乱世的枭雄们发出了他们成长中的第一声厉吼,整个西蒙大地在这一刻都觉醒了,新的时代就要来临,它必将摧枯拉朽的毁去旧世界的一切,然后让新的秩序在灰烬中得到新生。
英雄辈出的民族是不幸的民族,就如同和平的生活注定是平庸和琐碎的一样。
五月二十日,在后世成了血腥的代名词,这个著名的夜晚也成功的养活了一批频临贫困线下的资深学者。无数史学家为了研究那个晚上的细节始末奉献了毕生的心血,他们挖门盗洞的研究古物翻查典籍,上蹿下跳的召开一个又一个的辩论大会,挖空心思的编写一本又一本的历史论证著作,甚至形成了几大颇受社会推崇的学派,所谓燕脉、诸葛系、彻学会的前身由来就是于此。
但是不管争论的焦点是:到底谁该为五月二十日大屠杀负上主要责任,还是大夏帝国的社会制度是否必将会引起帝国的土崩瓦解,抑或是燕洵在事变当晚穿的是黑色披风还是白色大袍,有一个问题却得到了所有学会的一致认同,那就是在未来历史发展中占据了主要主导位置的大同行会在这次事件中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史学家们旁征博引,尤其是燕脉学者们护短的老妈子心态下,屠杀的矛头被引向大同行会,他们举证,就在五月二十日之前(时间不长,具体日期无法考证),大同行会的西部统领,一直在沙之地带领荒外百姓抗击帝国游骑军的西华统领,刚刚死在帝国的屠刀之下。这个伟大的发现为五月二十日的事件提供了有力的理论支持,燕脉史学家们义正言辞的声称:伟大的燕北大帝仁慈广布、精才艳绝、功绩震古烁今,怎能干出这样残忍的事情,事实很明显,这次事件是由大同行会自己主导,完全是一场政权之间的私人恩怨,不能将脏水泼在燕北大帝的头上。
尽管其他派系对他们所谓的“仁慈广布”嗤之以鼻,但是却不得不承认燕北大帝的确堪当“精才艳绝、震古烁今”这两个美誉。作为学派之间的理论探讨,各家学者虽然保留了自己的意见态度,但是还是没有拂逆燕脉一党这个明显带着自欺欺人的论述。于是,五月二十日被后世的史学家们统称——大同行会复仇事件。
金玉满堂胭脂醉,纸醉金迷女儿香。踏进方桂大殿的那一刻,奢靡的香气扑面而来,女子的纤腰水袖漫空而舞,百官三两聚堆,交谈正欢,晚宴还没有正式开始,主角还没有上场,皇帝游行了一日,此刻也在后殿休息,于是大殿中的气氛就略显轻松。
楚乔身份所迫,不能踏入正殿,只能在偏殿第二阁落座,隔着一排廊柱,只见殿内人头涌涌,一片热闹喧哗。大夏皇朝人丁兴旺,表面荣华,天家之气,尽显无疑。
“这位姑娘,”一个娇柔的声音突然在身边响起,楚乔转过头去,只见一名面容娇嫩的少女坐在自己旁边一席,一身浅粉色朴蝶彩衣,显得宁静且秀气,语气温和有礼的说道:“不知道这位姑娘是哪家的千金,我是何洛氏出身,家父何洛长青,姑娘怎么称呼?”
少女长相温柔,观之可亲,楚乔有礼的点了点头,礼貌的答道:“我是燕世子的亲随,楚乔。”
“哦,原来是楚姑娘。”何洛氏的小姐闻言笑容一滞,虽然还是有礼貌的回了一声,但态度却明显的冷淡了下来。转过头去和旁边的千金贵妇们攀谈,甚至连身体都有意的歪向一边,生怕别人将她和楚乔误认为是一起的。
一会,旁边的人显然从她处听到了楚乔的身份,各种眼神不咸不淡的飘了过来,有厌恶、有鄙夷,各色杂聚,含义深深。
楚乔泰然坐在一旁,嘴角轻轻一笑,世态炎凉人情冷暖她早就已经见识的够多了。
自斟了一杯清茶,举杯饮下,味同嚼蜡,低头不语,等待自己想要的时机。
两旁的贵妇们不知,见她拿着酒杯,还以为她当众饮酒,更是不屑,渐渐的大小的鄙夷声就嘈杂的传入耳中。无非是些什么下等贱民没有教养之类的话,她们的音量控制的很好,既能让人听得清楚,又听不出具体是谁说的。
楚乔也不在意,随她们怎么说,也没有抬首一顾。
过了半晌,耳旁的声音突然消失,一个暗影突然遮在茶水之上,淋淋水波之中,一双眼睛亮如星子,好似浓烈海波,暗空之下翻涌着跌宕的潮水。
楚乔缓缓抬起头来,只见诸葛玥站在第二阁的众多地席之前,一身深紫长袍,衣带上绣着暗色的缺月图腾,墨发以一条同色缎带松松的系在身后,长身而立,衣袖翩翩。第二阁和主殿之间有一湾浅水清池,风从池上吹来,有墨兰香味蹁跹摇曳,扫过男子的衣衫,带着淡淡的清香。
所有第二阁的千金小姐们全都愣住了,对于她们这些帝都弱小的氏族来说,七大门阀是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比之当朝皇族不遑多让,很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法碰触。第二阁和主殿虽然只有一池之隔,但是对于她们这些连想要出席国家节庆还需四处钻营,重金血本购买坐席的小族来说,却是天堑般不可逾越。尤其对方还是最近风头正劲的诸葛一脉嫡系掌权公子,怎能不另她们倾心以对?
诸葛玥的眼神淡淡的扫过诸多坐席,从楚乔身上飘过,然后径直走了过来。少女眉梢一挑,正在考虑这男人会不会在这个时候前来捣乱,却见诸葛玥脚步一转,竟然走到旁边的一席去了。
何洛家的小姐激动的脸都红了,噗通一声站起身来,碰翻了地席上的茶水,全都洒在了自己的裙子上,少女惊慌失措的一边给诸葛玥让位子,一边揪着自己的裙子努力想要掩饰,一张脸红的像猪肝一样,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放。
诸葛玥看都没看她一眼,径直就坐了下去,屈膝掣肘,目光淡淡的注视着自己的前方,好像在看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诸葛少爷,您,您请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