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门劈山炮,一门法国二十年前造的步兵炮,甘军的马队用大车就拖来了这三门老的掉牙的大炮。甘军虽然是武卫军的编制,但因为是左宗棠一手组建的,等到左宗棠死了以后,就成了后娘养的,粮饷不足,装备更是差,董福祥又是在西北称王称霸惯了的,和朝廷的大佬都不对付,连军装都和别人不一样,武卫军里都是西式的军服,只有甘军穿着和绿营一模一样的号褂子。
庄虎臣来的时候从北京带了几百杆的新式洋枪,只是给亲兵装备了一下就没了,其他的新式装备和庆王和荣禄谈好了,作为新军改制调拨给甘军,但是这些新式武器要调到兰州还需要些时日,现在不少人用的还是老式的前膛枪。
三门老破炮摆在沙家寨下面,六、七百甘军的骑兵跳下战马摆开了攻城的架势。
寨子上面倒是有六门炮,洋枪、土铳也还有小二百杆,论起装备和甘军也差不多,但是这些都是乡民,和这些在陕甘、新疆打了多年仗的营那是没法比了,没上过战场的人看见下面的大炮就开始哆嗦了。
教民现在虽然有神父撑腰,感觉官兵不见得敢动手,但是甘军在西北凶名宿著,营更是杀遍西北无敌的,况且老百姓对抗官军,几乎就是造反了,不怕倒是假的。
马福祥安排几个大嗓门的吆喝了半天,里面已经听明白了,半个时辰不出来就按照造反论处!造反可不是玩笑的,按照《大清律》不分主从,一概砍头,而且株连九族!这下这些教民就更怕了。
沙坤就是这个挑头的,拆了关帝庙就是他的主意,他早就惦记上秀水村的百十亩的水浇地了。这次就是打算借这个由头弄到手,反正真是村民闹起来,官府也不敢较真,这些年来,只要惹出教案,当官的只要敢出头地,基本上就是罢官夺爵,再加上去年的时候。天津、山东、山西的义和团一闹,甘肃这边的八卦教、大刀会也纷纷响应,教堂也被打了,但是这些人也是叫唤的凶,一阵乱枪就吓跑了。
结果议和以后,教堂也报了损失,知府大人亲自来赔礼道歉,还赔了八千两的雪花纹银。
沙坤这下认定,教堂可比官府厉害多了,这下胆气更壮。一听秀水村教民和百姓闹出纠纷,急忙就组织了人来壮声势。
结果没想到,这些村民不服气,官兵也参与进来了,非要抓人不可,而且来的是营。马福祥家在甘肃是什么威望,他太清楚了!换了以前,马家的一条狗在他面前咳嗽一声,也能把他吓出个好歹来!
他也有些怕了。就派人请了神父过来撑腰。沙坤是个黑胖子,看着这些拿着洋枪直哆嗦地庄丁和教民,扯着嗓子叫:“都别怕。官兵不敢开炮!神父老爷都说了,只要入了天主教,就算是法兰西了,大清的朝廷管不了咱!只有法兰西的的什么事儿来着?哦,对了,领事大人,对。就是领事大人。他才能管咱们!那也是咱们天主教的人,能不向着咱?都打起精神!”
沙坤叫的响亮。可是这些人都还提不起劲头,巡抚大人都来了!甘军凶狠早就是天下共知的,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人,而且巡抚大人也来了,这是多大的官啊?神父不晓得有没有巡抚的官大,估计够呛!
沙坤见这些人交头接耳地不晓得嘀咕什么,知道这些人都还在肝颤着呢,就扯了虎皮当大旗:“都静静,静静!听神父老爷训话!”
法国神父杜林在兰州传教多年,费了好大劲也没收几个教民,甘肃这里不比南方,连个做洋务的人都没有,好容易有几个跑西口的商人是信上帝的,可是人家那是为了和俄国老毛子做买卖方便,信的是东正教!和他不是一回事!
肯定是信伊斯兰教的,敢去聚集地传教,那和找死差不多,汉人也没几个愿意信洋教地,好容易拉了几个家里揭不开锅的入了天主教,还得倒贴小米粥、黄面饼子,要不他们也不来。
杜林百般无奈,怎么主的福音这些人就是不爱听呢?似乎野台子戏班唱的《十八摸》都比赞美诗更有吸引力,最后别地教区的神父就教了他一招,包揽讼词!
果然这一招一出,那是无往而不利,那些无权无势被人欺负的苦主试着让神父帮忙出个头,果然原本连理都没人理地官司立刻就判了,而且肯定是胜诉,官府执行的速度还快的惊人,那些地痞、无赖也发现,这信洋教是个好买卖,只要攀上这条关系,官府就不敢管,而且可以借洋人的势力,他们也开始包揽讼词,把原来那些讼师、讼棍的买卖都给抢了,原来信洋教也是条生财之路!
这次没几年,兰州教区就打开了局面,教民增加到了上千人,比原来传教十多年吸收的教民总数还多了十几倍!
杜林看着下面黑压压的村民,还有穿着号褂子地甘军,要说他不怕,那绝对是假地!庄虎臣的名声他是太晓得了,不过这个信任地巡抚似乎是个对天主教满有好感的人,听说义和团闹起来的时候,他还保护过教民和传教士,应该不会动真的吧?这次如果教堂在官府面前软了,那这些年传教的工夫就算白费了,教民要是看教堂靠不住,还不立刻就鸟兽散啊?
杜林神父摸摸胸口挂着的十字架,用中国话说道:“孩子们,不用害怕,有主的保护,没有人可以伤害你们!入了天主教的,我们强大的法兰西会保护你们的,现在,我去和鞑靼人的朝廷去谈判!我相信,他们没有胆量冒犯教会和天主!”
沙坤一看杜林要下去谈判,但是就吓的满身满脸的汗,要是神父被庄虎臣这些人控制住!官兵可就没有顾忌了。那还不得立刻就攻寨子?
沙坤急忙拉住杜林道:“神父老爷,您不能去,这些人野蛮着呢!再说,您在这里是我们的主心骨啊!您说什么都不能去,我们这些入了教地也不能看着您老人家去冒险不是?”
教民们也开始含糊了,既想让神父去谈谈,谈妥了是最好,造反的罪名背上不是玩的!但是也怕神父被官兵给控制。官兵不再投鼠忌器,直接开炮攻寨子。
下面甘军的兵已经等不及了,他们在北京和天津吃洋人的亏吃大了,几千人把命丢在了直隶,恨洋人和这些信洋教的二毛子恨的牙根痒!早就想拿这些人开刀了,正好有这个借口,还不急着下手啊?再说了,是信真主阿拉的,对这些异教徒绝对没有任何好感,从哪头说。都想把寨子给屠了!
“奶奶地,商量好了没有?再不开寨门!老子就开炮了!”
“和他们费什么话?直接打开寨子!听说这个姓沙的有的是钱!”“娘的,你小声点,不要命了?大人要是听见了,还不剥了你的皮?咱们这位巡抚大人赏钱是最大方的,但是最恨下面人弄黑钱。让他听见了,大板子不打死你?”
当兵的在下面乱吆喝,上面寨子的教民更是害怕了,甘军的三门炮已经摆开了。炮口冲着寨门,那门二十年前造的洋炮虽然已经够老旧了,但是毕竟比寨墙上地土炮射程远。而且这干打垒的寨墙也经不起几炮轰的!
杜林几次要求下去和庄虎臣谈谈,沙坤说什么也不答应,少了这个护身符,那他也就离死不远了,可是要是向官府服软了,那还有好果子吃?就算官府不办了他,那些愤怒的乡民也要把他生吞活剥了!
教民商量了半天。最后打定主意。让官兵派个代表进寨子谈判。
沙坤冲着下面就喊:“下面的官兵听了,**兰西国神父大人说了。请官兵派个人进寨子来谈!四品以下的可不行啊!”
马福祥在下面怒道:“还四品以下地不行?一会老子就砍了你!”
庄虎臣听着笑了笑:“他也配跟我议和?”然后看看王天纵:“有把握吗?”
王天纵楞了一下,然后估计了一下距离,笑道:“放心吧,一准没跑?”
马福祥被他们打的哑谜弄傻了:“什么有把握没把握?王天纵诡秘的一笑,然后从亲兵手里接过一杆奥匈帝国产的曼力夏五子洋枪,托起简单地一瞄准,“砰”的一声响。
王天纵的位置离沙家寨地城头足足有六十多丈,只见沙坤翻滚着从寨墙上栽了下来,天灵盖已经被掀调了,红色的血、白色的脑浆涂了一地,悄没声的就死了。
庄虎臣看看打璜金怀表,对着马福祥点了点头。
马福祥眼睛一亮,辫子盘到脖子上,抽出雪亮的西洋马刀大吼道:“时辰到,给我杀!”
几百人名甘军的士兵一起叫喊起来,四乡来的上千地村民也跟着大叫。
“咚!”大炮响了,实心地炮弹把干打垒的寨墙砸出了一个深深地坑。
马樱花的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王天纵,把个正拿着洋枪摆造型的王天纵看的脸红的能扮关公。
马福祥一回头,看见这个堂妹的眼神,心里暗暗叫苦!
这些日子,这个堂妹有事没事就跑巡抚衙门,说是找王天纵学习打枪,马福祥对这个九妹一向是没什么办法的,要是哥哥马福禄还活着,还有人能管的了他,自己说话,她高兴了听两句,不高兴一句话就能噎死人!
明摆着看出了,堂妹对王天纵有意思,这可如何得了?平心而论,马福祥对王天纵也是佩服的很,要是能做自己妹夫,当然是好的,问题是,王天纵不是!
人家只能娶进门,不能嫁出去!变通的办法当然也有,就是让王天纵受了洗礼,信奉伊斯兰教,从此就算是穆斯林了,然后入赘马家!
问题是王天纵已经是被保举到了守备的人,而且他老表的李家镖局因为保护两宫銮驾西狩有功,受了皇封了!现在朝廷的官银都由李家镖局来保,李占标岁数大了,早晚王天纵就是李家镖局的总镖头,现在江湖上王天纵的“中州大侠”的名号已经喊出来了,这样的人物他怎么可能去入赘?
马福祥满腹的心事,连大炮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啪”的一声辫子响,马福祥觉得背上一疼,怒道:“谁打老子?”
回头一看,庄虎臣冷着脸看着他,急忙换了笑容:“大人有什么吩咐?”
庄虎臣骂道:“混蛋,寨门都被打开了,你睡糊涂了?”
马福祥朝前面一看,一发炮弹不偏不倚的正中寨门,木头镶铜钉的寨门已经砸成了碎木头。
马福祥连忙大叫道:“弟兄们!给我冲,活捉了那个洋毛子!”
甘军的士兵都“砰、砰”的放着枪,乱七八糟的往前跑,乡民们也跟在后面,抗着耙子、斧头、镰刀、木棍也跟在后面。
一匹枣红马和一匹雪青马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男一女两个骑士同样的飒爽英姿,两匹马率先就冲进了沙家寨。
庄虎臣看着王天纵和马樱花,笑了笑,对马福祥道:“云庭,你觉得怎么样?”
马福祥楞道:“大人,什么怎么样?”
庄虎臣对着他又是一鞭子:“你跟老子装什么糊涂。”说罢,鞭子朝前面一指。
马福祥苦着脸道:“标下觉得挺好的!”
庄虎臣笑道:“我也觉得挺好的,你这个大舅子哥是当定了!”
马福祥“哎”的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