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鸥在家里死赖了两天后才敢鼓足勇气去上班。公司里很多同事都对她的病情表示了深切关注和殷勤慰问,她却抖抖索索畏畏缩缩地不敢直面惨淡的前台人生,她害怕见人,尤其是怕见到某个人。
想起那个人为她所做的事情她的脸就要烧滚一般红热,她在心里祈祷一天下来能少见他几次。可是最近公司的业务繁忙,她总是能见到聂梓涵忙碌的身影在公司内外进进出出,两人避免不了要打照面,还是正脸的。
虽然面上若无其事,但范晓鸥每次见到聂梓涵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佯装手头在忙碌,等他走过去了才舒口气。她快要被矛盾和挣扎折磨得发疯,她凄惨地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逃开聂梓涵对她那种无形的存在威胁和影响力了。
但是低着头装无事并不代表着就没事了。百忙中的聂梓涵还是抽空给她打了内线电话,让她下班后去他办公室一趟。范晓鸥放下电话,心虚得砰砰直跳,他……找她做什么?还要在下班之后?可随后又觉得自己有点儿神经过敏,也许他找她有正事要谈。可是会谈什么呢?哎呀,她都觉得自己真是方寸大乱。镇定,镇定,不管怎样,前提条件都是不能与已婚男人再度纠缠不清,这是她的底线,虽然每次她想起这个就心如刀绞。
总算难耐地捱到了下班,等众人都离开了,范晓鸥才鼓足勇气进了聂梓涵的办公室,他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但范晓鸥还是站在门边轻轻敲了敲门,然后才紫涨着脸皮问道:“聂总……您找我?”
聂梓涵从一堆的文件中抬起头来,黑亮的眼眸在范晓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眼神也有点游移不定,但很快便恢复了常态招手让她过去。“把门关上,”他交代她。
范晓鸥迟疑了半晌,最后还是听从了聂梓涵的话将门关上,然后慢慢地走近。聂梓涵这才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想递给她,说:“这是我替你租的一套住房,在三环边上,离这里上班也近,你这两天收拾一下搬过去住,随便你住到什么时候都成……”
“不用了……”范晓鸥连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我住地下室已经住习惯了……”
“别住那里了,就你一个女孩儿容易出危险,”聂梓涵站起身来,绕过办公桌走到范晓鸥的跟前,把钥匙伸出去给她说:“你等我一会儿,我忙完手头的事情就载你过去看房子,顺道帮你把东西收拾一下。”他站着的身材很高,更形成了俯瞰范晓鸥的压迫感。
“不……”范晓鸥还是往后退,坚决不收他的恩惠,“真的不用了,我住得好好的,不想搬,而且过些时候……”她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过些时候我就准备回去了……”
“你要回哪里去?回老家吗?”聂梓涵挑起了眉头有些意外地看着范晓鸥,心口好像被什么细微地牵扯了一下。
“嗯……”范晓鸥在心里不易察觉地叹口气,才回答聂梓涵:“我打算多学点东西攒点钱,然后就回去陪我爷爷和姑姑,回家也开个小店什么的……”她牵起嘴角勉强笑笑。
聂梓涵沉默了良久,手上的钥匙还伸在那里,一个不去接,一个也不收回,半晌之后,才听见聂梓涵的声音响起:“也好,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说:“你听我的话先搬到套房里住,我就送你一套礼物……包管你爷爷会喜欢……”
“什么礼物?”范晓鸥向来就不是个贪图东西的人,但听说是爷爷会喜欢的礼物,她不由起了好奇之心。
聂梓涵交换似的把套房的钥匙递给她,说:“那你先拿着钥匙……”范晓鸥咬着唇,想了想才红着脸接过了钥匙。
聂梓涵返身走回办公桌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精致的集邮册来,封面是黑底烫金的,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他拿着集邮册重新走到范晓鸥的面前递给她,说:“听你说你爷爷是个喜欢集邮的人,那么这件礼物他会喜欢。这些日子看你对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我不希望你过得一直这么不开心,小姑娘应该喜庆点儿。正好最近有参加拍卖会,寻不到那套军邮,所以我拍下了这版1980年的庚申猴票,你带回去给你爷爷,他应该会喜欢的……”
他尽力了,实在是无法搜寻到那套蓝军邮的下落,这么多年了,那套邮票就像从世上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神秘电话竞拍人的消息,哪怕现在他想出更高的价格给拍回来也没有机会了。所以他才出此下策拍了这套80年的猴票回来,希望能弥补一点他曾犯下的过错。
范晓鸥伸出手接过了集邮册,小心翼翼地翻开,顿时整版全品相的猴票齐刷刷地映入了她的眼帘,满目都是崭新的红色猴票,品相超完美的。范晓鸥虽然对集邮还不算太了解,但到北京这么久,为了寻找到那套蓝军邮,她也恶补了不少集邮知识。
目前这套1980年版金猴的单枚市场售价已经达到一万多元钱了,而这一整版的全品相邮票下来,没有一百多万恐怕是不行,都可以买上一套房子了!范晓鸥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么贵重的礼物,忙不迭地要递还给聂梓涵。
“太贵重了……我,我不能要……”虽然这邮票很好很贵重,但该拿不该拿的东西范晓鸥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你……你不用对我……这么好……”范晓鸥低垂着脑袋,声音有些发堵。
“我只是顺手而已,”聂梓涵没有去接,而是放缓了声音,铁硬的表情也有些柔和,“你乖一点,拿着,然后好好上班,把过去的事都忘了,成不?”
“不!我放不下!”范晓鸥抬起眼看着聂梓涵,眼眶里有着晶莹的泪花,她的眼睛很亮,里面充满了激动与愤懑,“我为什么要拿你的邮票?有些人欠着我的邮票却可以心安理得,我凭什么让他好过?!”
“你……”聂梓涵被范晓鸥清亮而锐利的目光盯得心底里有些发虚,他甚至有点嗫嚅地说:“谁欠你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找到了当年骗我邮票的人,而且这个人和你有关系!”范晓鸥盯着聂梓涵说道。
“那你发现的……到底是谁呢……”聂梓涵的心跳也跟着加快了脉动,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沙哑。
“就是你的舅舅——欧阳明远!”范晓鸥咬着牙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他所欠我的,我会让他一点点还给我!”
聂梓涵怔怔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半晌之后他才叹口气,说:“他……就那么不可原谅么?也许他也有苦衷或者悔改之意呢?”
“他才没有悔改的意向呢!”范晓鸥对于欧阳明远的态度呲之以鼻,“他的眼睛里只有女人,不仅好色而且花心,不知道伤害了多少女人的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他明白女人不是像他想象中那么好骗的,我会让他得到应有的惩罚!”
“你太咄咄逼人了,晓鸥……”聂梓涵困难地说道:“即使你真的惩罚到他,失去的邮票能要得回来吗?”
“我不管能不能要得回来,我必须让他得到惩罚!”范晓鸥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将聂梓涵给她的那本集邮册塞还给他,“我不要你的邮票,我要让欧阳明远把属于我的邮票吐出来!”
“晓鸥……你太任性了!”聂梓涵想要阻止范晓鸥疯狂的念头,但却发觉无能为力,他还想再劝劝范晓鸥,办公室的门却猛地一下被打开了!
“梓涵……你还没下班呢?你妈让我晚上把你带回……”讨人嫌的欧阳明远嬉皮笑脸地说着话,将那颗脑袋探了进来。他的话只说到了一半,这才看到了办公室里除了聂梓涵竟还有范晓鸥。
欧阳明远的脸色也变了变,很是意外看到聂梓涵站在范晓鸥身边,更诡异的是,范晓鸥的脸上依稀还带着泪痕。“你,你们……”欧阳明远挠挠头,敏锐地嗅出了办公室里的气氛不对,“都还没走呢?”一双眼睛只是盯着范晓鸥那张粉脸上。
范晓鸥冷着一张脸,对欧阳明远的问话视而不见,更对两个男人谁也没有打招呼,就转身踩着高跟鞋挺直着脊背走了出去。
“梓涵……你……不会和她……”欧阳明远看着聂梓涵,先把心里最关切地问题问了出来。
“舅舅,你想到哪里去了?”聂梓涵叹口气,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
“我咋样了?喂,臭小子,你把话说清楚了!和我一样有什么不好吗?”欧阳明远这下可不干了,囔囔着非要聂梓涵把话给说明白。
聂梓涵没有心情和小舅舅耍贫嘴,他的心里异常纷乱,他没有搭理欧阳明远,转身走到办公桌后,把手里的集邮册随意扔进了抽屉里,然后蹙着眉拿起自己的外套,说:“我要下班了,喂,你走不走?”
“走,一起走!你妈让我叫你回家吃饭去!说你爷爷要见你!”欧阳明远连忙跟了上去,正事刚说完,又转到了方才的问题上:“对了,你刚说我怎么样了……”
聂梓涵不厌其烦,转过身去,正色地对欧阳明远说道:“小舅舅,不是我说你,你真该收敛一点了!”
“嘎?”欧阳明远眨巴着眼,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明白我说什么,小舅妈表面不说你什么,不代表女人都是大度的!”聂梓涵郑重地警告着欧阳明远:“还有——别碰不该碰的女人!”
“你吃错药了,梓涵?”欧阳明远真糊涂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你好自为之!”聂梓涵头也不回地回答着一头雾水的欧阳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