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一晚后,蓝斯的日子过得有点不一样了。
噢,这当然不可能是指他多了一个远房表妹的事情,事实上他第二天就联系好了一所寄宿女校的教师长,将珍妮丝麻利送了进去,这比送人入监狱还要令他舒心。
蓝斯所认为的不一样,自然是来自安娜女王。
女王宣布终身不嫁的消息震动全国,没接受过什么教育的淳朴人民感动非常,以为女王是立志把她的一辈子奉献给国家和人民,于是纷纷发起捐款,自发地为女王陛下雕刻塑像,以供膜拜。
面对这突然席卷全国的大规模塑像活动,蓝斯表面没有任何表示,其实内心充满了嘲笑和鄙夷。
都是一群愚蠢的人。
女王不嫁人的原因,可不是因为你们这些把脑子留在母亲肚子里的家伙。
在这场人民自发举行的活动中,大臣们显得手足无措又无可奈何,蓝斯冷眼旁观,高高在上,俯视一切,完全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状态。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女王不嫁的真正原因。
虽然不能对任何人说,但每每看到外头那些没脑子的家伙对此议论纷纷,蓝斯的心中就禁不住涌起一阵愉悦。
是的,他窃喜。
这是蓝斯和女王陛下共同的秘密。
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每一次在议事厅里提案讨论,或者在其他时间入宫觐见女王的时候,发言的时候,接受命令的时候,不经意间和安娜的对视,看似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但那种难言的默契,以及女王眼中蕴含的安静而深沉的情意,都令他们的每一次眼神交错,充满火花,情意绵绵,又暧昧非常。
在递交类似汇报这样的文件时,如果是蓝斯,女王经常会选择不用侍从,而是亲自从他手中接过文件。
指尖的相触,只在短短一刹那,但是却像通了电流。
而作为女王陛下最为赏识和宠信的臣子,蓝斯有无数次机会单独进宫面见女王,随便拉一个需要讨论的事宜,就能够和安娜在王宫里散上半天的步。蓝斯通常跟在她身后半步,近得能闻到她发间浅浅的馨香,和白皙脖颈上金色柔软的绒毛。
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正常无比,没有人知道其中涌动的情愫。
这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女王很年轻美丽,蓝斯公爵也是英俊有为的独身青年,但是几乎没有大臣和宫廷内侍认为这对君臣之间有些什么。
谁让女王早已表达了对蓝斯私生活糜烂的厌恶呢?
你看,世人就是这么容易被蒙蔽。蓝斯无数次托着红酒杯,站在女王处理政事的宫殿顶层,俯看半个王都,冷冷的,又得意地想着。
他发现自己居然无比享受这种状态。
这种暧昧的、隐秘的、若即若离的关系,竟然令他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连以往最爱的舞会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前段时间照例在府邸举办一些“有颜色”的舞会,望着半边身子裸/露出来的舞女,和满堂兴奋的男客,蓝斯发现自己不仅毫无兴趣,还心不在焉,开始走神。
——他在想安娜现在做什么。
安娜穿着睡袍是什么样子。
安娜的衣裙撩开是什么样子。
安娜因为春/梦而难耐地双腿夹着被子又是什么样子。
满脑子都是她。
——陛下,您若终身不嫁,我必将以同样的忠诚来回报您的爱意。
蓝斯无数次幻想着自己在安娜的卧室,用最谦恭的姿态执起安娜的右手,深深地亲吻她的手背,安静而虔诚地说出这一句话。然后撕开她那国王规格的华丽长裙,咬上她雪白细腻的肌肤,尽情啃咬蹂躏,将她压倒在她寝宫的大床上,为所欲为。
可是,无论再怎么想要,蓝斯却始终没有真的在安娜面前如此发誓。
因为那背后的含义,太沉重了。
一辈子维持着正式的君臣地位,唯有在暗地里偷欢,没有人能预言这种畸形的关系能维持多久。
更何况,蓝斯从不轻易给任何女人承诺,没有人得到过他的一个“爱”字,甚至包括他的母亲。
爱是枷锁。
“看来我们的庆国日将会很忙啊,无论是王储还是大公,都是身娇肉贵怠慢不得的家伙,蓝斯,你们财政部又要大出血了。蓝斯?蓝斯?你在议事厅里走神吗?”
女王温和中带着一点调侃的语气,将蓝斯从神游中拉回现实,四周望过来的大臣们无不施以幸灾乐祸的眼神。蓝斯耸了耸肩,朝安娜抱歉地行了一个礼,用他那舒缓悠扬的语调慢慢道:“抱歉,陛下,一想到财政部一年的心血,都要被非我国臣民的、大腹便便的家伙给吸个精光,我就连来议事的力气都没有了。您瞧,我的腿都直发软呢!噢,在此我要声明一下,这并不是因为女人的缘故,您知道的,最近为了庆国日,我已经很久没有开荤了。”
蓝斯荤素不忌、不论场合的“带颜色”的话,虽然会引起一些老古板的讨厌,但大多数人都是会心一笑,玩世不恭的蓝斯公爵就是这样,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而且这些话还为沉闷的议事气氛换上了轻松的氛围,这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这不,女王陛下都对蓝斯越发宽容了,不仅没有生气,还朝他温和地一笑:“公爵为国家尽忠的心意,我收到了。”
蓝斯没有再说什么,他望着安娜,回之一笑。
在场的大臣不由得感叹,如今的安娜女王已经越来越成熟稳重,大度宽容,面对蓝斯不恭敬的言论也不会再生气了,这真是个好现象。
没有人知道,蓝斯和女王的话中,隐藏着两人才能明白的信息。
庆国日很快就来临了。
庆国日和王宫开放日前后相连,有了女王的参与,这段日子成为王都里一年中最热闹的时光。蓝斯并不属于主要负责接待的礼宾司,但是现在全王都的人都知道,腰杆最硬、底气最足的部门就是蓝斯统率的财政部,而礼宾司那边接待花钱,全仗财政部支持,一切进出都要通过财政部。所以变相的,蓝斯成了这次接待的幕后指挥者。
虽然有越俎代庖之嫌,但是没人敢对此有意见。而由于许多前来贺礼的友邦贵族,目的不仅仅是见一下年轻有为的女王陛下,更想和大权在握的蓝斯公爵,商讨一下贸易事宜。
如此一来,蓝斯就更忙了。
“陛下,您真是我见过的最勤俭的国王!您的财富是这片大陆上最多的,可是您的王宫,竟然一次也没有翻修?噢,您知道嘛,我这一路沿海而来,看到不少贵族即使借债也要维持他们奢侈的生活,他们真该来向您学习!那样人民就不会对贵族颇有微了!”
蓝斯领着一队人匆匆拐过宴会厅的回廊,对面有一群人迎面走来,听见一个年轻男人抑扬顿挫地大发一番感慨,华而不实,蓝斯连鄙夷的表情都懒得施舍。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放缓步子,调转视线,越过回廊看了过去。
谁让被一群邻国贵族们簇拥着的女人,是他的女王陛下呢?
天知道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在他忙着的时候,安娜也在忙着接见一批又一批的贵族和大臣,还有无数的宴会和舞会等着女王的驾临。作为幕后工作的指挥者,蓝斯最近少有机会能和聚光灯下的安娜女王照面。
不过此时此刻,安娜似乎还没有发现对面回廊上的蓝斯,她正忙着应付那位殷勤的年轻贵族,露出属于女王的优雅迷人笑容,她回答道:“亨利王子这么夸赞,我会不好意思的。王宫的功能已经很完备,我只是对装饰的兴趣不大,因此怠于整修而已。”
话一说完,在她另一侧的高大青年立即笑起来:“陛下太谦虚了,依我看,您确实不需要用这些外物来装潢自己,您的气质已是您最美好的装饰、最珍贵的宝藏,即使是平民的粗布麻衣穿在您身上,也掩盖不住您的高贵气质。”
悦耳动听的话谁都喜欢,安娜不由得咯咯笑起来:“查克大公就是靠着这一张巧嘴,俘获了我的王城里不少美人的心吧?”
青年的脸微微红了,连连摆手:“陛下不要这样取笑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陛下当心,今早的露水还没干掉,前面的台阶很滑,”又有一位英俊的褐发青年站出来,礼貌地伸出手臂,含笑道,“陛下扶着我走吧。”
蓝斯站在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大献殷勤的男人们,他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作为如今最富有的国王,安娜女王虽然宣布终身不嫁,但只要她在位一天,就有争取成为她的王夫的希望。而且大概他们都认为,女王不嫁人,就说明她没有中意的男人,只要努力一把,谁都有机会俘获安娜费斯克的芳心。
“大人?”身边的侍从见他停下来,低头上前问了一句:“陛下在对面,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不必了,她正忙着呢,何必去惹得她不开心。”蓝斯冷冷道。不过这一回,他自己都能发觉自己语气中阴阳怪气的嘲讽。
“那是……蓝斯公爵?”正当蓝斯准备带人离开的时候,对面陪在安娜身边的亨利王子发现了他,惊讶地叫了一声,顿时所有的人都回过头来看他,当然也包括安娜。
蓝斯顿步,面无表情地行了一个宫廷礼:“参加陛下。”
“蓝斯?”隔着庭院中的花丛,回廊那边的安娜远远地朝他笑起来:“不必多礼,去忙你的吧。”
或许是隔得太远的缘故,这一次蓝斯没有从女王的眼神中看到他熟悉的情意,一切都像一对正常的君臣相处一般,女王带着众人,就这样转身,漫步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中。
随后的几天,蓝斯开始在处理事务之余,去各种女王出席的舞会和宴会上看看,只是旁观片刻,从不参与。
每一次的大型活动,安娜都是毫无例外的焦点,有无数的年轻贵族希冀能和女王共舞,哪怕只是一支,能环抱女王纤细的腰肢,与她共同踏着音乐起舞,就是无上的荣幸。
无论面对谁,安娜都保持着她的优雅风度,典雅端庄,笑得美丽而温柔。她已经不再是叛乱前那个气急败坏、幼稚天真的小姑娘,时间的打磨和历练让她成为了真正的女王,同时也是极其迷人的女人。
“大人,礼宾司那边……”又有部下在他耳边催促他去解决事务。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安娜,蓝斯挥了挥手,有些不耐道:“小事你们自己不会处理吗?”
那人犹疑道:“可是亨利王子那边……”、
“亨利?”蓝斯的脚步顿住,挑了挑眉毛:“一直围绕着安……围绕着陛下转的那个小子?”
“是,他说他的房间住得很不舒服,皮肤起了疹子。”
“哈,这种小事也来找我?”蓝斯冷笑一声,随即拍拍他的肩:“不过这次干得好,让医生去看看,再给他换间房,务必要让他知道,如果住不习惯,就趁早走人。”
部下眨了眨眼,有些明白过来:“大人的意思是,让医生那边的用药……”
蓝斯淡淡笑了笑,不说话。
再热闹的时光也会过去,当王都的一切重回正轨,女王恢复了每日议事的习惯后,那些大献殷勤的年轻贵族或者抱着其他姑娘走了,或者因为水土不服提前离开。
当然也有硕果仅存,要求再留一段时间的。
蓝斯盯着宫殿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地板,绞尽脑汁思索着怎么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弄走。
“蓝斯?蓝斯?你又走神了?”一声温和的呼喊将他拉回现实,抬头看着站在书桌前的安娜,蓝斯笑了笑:“陛下刚刚问什么?”
“你最近好像总是有心事?”安娜放下文件,想了想,问道:“是因为来访的贵族吗?”
蓝斯挑眉:“陛下想说什么?”
“嗯……亨利王子?”安娜点了点下巴,朝他露出一个有些调皮的笑,这是女王的私人书房,汇报要事的时候,会遣走内侍,如今书房里只有蓝斯和她两人。
“陛下真是无所不知。”蓝斯一步步上前,他双手撑在书桌上,向前探出身子,超出了安全距离之外,他的唇几乎就要凑到安娜的鼻尖。
安娜知道,吃醋永远是激怒男人最好的办法,此次她也确实成功了。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她道:“我知道你都做了什么,我很开心。”
“开心?”蓝斯湛蓝的眸子里涌现出深沉复杂的情感,他的睫毛轻轻垂下,不笑的时候他英俊的面容会给人压迫和严肃的感觉,而此时他更让人看不清眼中神色,不知他的心思如何。
“陛下,我并不觉得开心。”蓝斯如此回答道。
我只觉得自己无能。
对那些追求你的男人,我只敢在背地里偷偷摸摸使绊子,却不敢光明正大地站出来打败他们。
因为我是你的臣子,只是臣子而已。
“蓝斯,你不要不开心,”安娜轻轻叹了口气,伸臂环住他,声音里充满担忧和不安,“不管怎样,我喜欢的只是你啊。”
男人的眼睛轻轻闭上,握住她的手,他安静地答道:“我知道的,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萧夫人和落羽黄昏的地雷!嗷嗷这章同样也很肥吧,以此报答你们的厚爱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