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和平凡努力的修道日子,在这个大雪初降的冬至,彻底发生了改变。
“你、你是何人!”脸涨得通红的少年手忙脚乱地穿好道袍,慌里慌张跳下/床/塌,由于动作匆忙,还险些绊了一跤。
把自己团在被子里的少女,笑眯眯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少年,神情怡然自得:“我已说了,我便是那只小白兔,你若不信,自己上来摸摸呀!”
“摸、摸……这要怎么摸?”少年结巴一阵,好歹终于看见挂在一旁的佩剑,慌慌张张拔出,剑锋指向少女:“你是哪里来的妖怪,把我的白兔弄到哪里去了!”
少女眨了眨眼,无辜得很:“我就是那只白兔,你怎不信?那我变回来好啦!”话音刚落,包成一团的被窝突然从中凹陷,少女整个凭空消失,一只卿和再熟悉不过的肥兔子从被子里钻出,三两下跳到他的脚边。
卿和目瞪口呆,愣了好一会才蹲□子,试探着摸了摸兔子的毛,一年相处,他已经很熟悉这只兔子,绝不会把它和别的兔子弄混,那么……难道……怎么可能……
“我都说了是吧!”随着轻轻“扑”的一声,兔子骤然不见,少女的清亮嗓音在房中响起,与此同时就是压在卿和身上的柔软身体。
“你、你快起来!”瞥到少女光滑圆润的肩头,卿和立即紧紧捂住眼睛,由于她压在自己身上,他一动也不敢动,只得大喝:“快起来把衣服穿好!”
少女嘻嘻一笑:“那你先告诉我,你承不承认我就是你的兔子?”
“承认,承认!你快点起来啊!”冬天的地面冰冷,可是卿和已经急出了满头大汗。
“好哇,”少女轻轻巧巧从他身上爬起,卿和听见对面悉悉索索的穿衣声,过了片刻,他听见少女说,“好了,你睁眼吧。”
卿和生怕她又骗自己,捂着眼睛的手指张开一条细缝,眼睛透过这小缝小心翼翼往外看,见少女穿着一身略有些宽大的道袍,他不禁又呆住:“你怎么穿我的衣服?”
“我没有衣服,当然只能穿你的。”少女答得从容。
“可、可是……你为什么不变回兔子?”
“既然已修成人形,为何还要做畜生模样?”少女朝他吐了吐舌头,说不出的爱娇:“一年前我险些被野兽的幼崽咬死,幸好逃得快,又遇见你,得你好心,赠我的吃食皆有灵气,这玄微宫也是天下清气汇聚之地,修炼再好不过,所以我才能这么快修成人形。”
“啊?是、是我的缘故?”卿和呆愣地指了指自己。
“当然是你啊,我要在此多谢你,”少女郑重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笑道,“不要以为妖怪都是吃人的家伙,我们可懂知恩图报啦!得你如此相助,我拿命来报也不为过,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帮你!”
“我不要你做什么,你快些离开就是,”卿和连连摆手,听过她的解释,他的神情不见舒展,反而眉头紧皱,“玄微宫内禁止妖怪入内,你在这里修成人形,虽然是只小妖,也会有妖气,虽然地方大,可是师父他们万一发觉,那就不好了。”
“我不要,”少女坐上床、沿,撅起嘴来,“你既是我的饲主,又是我的恩人,我当然要留在你身边,你在哪里,我就在哪!”
“你怎么就不听呢!难道真的不怕死?我不是你的饲主,也不是什么恩人,我只是养了只兔子而已,你既然已修成妖,那还是快些离开为好!”
少女岿然不动:“我不要。”
“你、你……”卿和急得满头大汗,可是又不知如何才能不惊动师父他们,把她送走,眼看雪已停,太阳从山的那头冒出来,他大惊失色:“糟!早课要迟到了!”
作为玄微宫最小一辈弟子中的著名练功狂人,师父的早课教授如果迟到,那对卿和来说,简直比十天不吃饭还要难受,这一下子他再也顾不得小兔妖的事情。匆匆画了一个他才学会没多久的隐蔽符咒,他回头对小兔妖叮嘱再三:“千万不能出这间屋子,乖乖等我回来再说,不然会被人杀了!”
“我知道了,你去吧。”少女这回倒是很顺从听话,笑眯眯地摆了摆手,目送他出了屋门。
早晨突遭“兔妖袭窝”的结果,就是卿和今天一整天,练起功来都心不在焉,破天荒挨了师父一顿骂,傍晚回到屋里,整个人都没精打采。当他看见屋子里那个在生啃胡萝卜的少女时,立即觉得自己头疼起来。
他不过是偶然在路上踩到一只兔子,好心将它捡回来养着,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好人难道不应该有好报吗?
少年卿和在心里默默地为自己流下两条宽面条泪。
既然小兔妖不肯走,那么卿和开始偷偷尝试,在晚上趁她睡着的时候,给她施展一个熟睡的咒语,然后偷偷把它送下山。玄微宫里四处都有防卫的法阵,怕小兔妖的些许妖气会触发法阵,卿和只能走防守薄弱但是山路崎岖陡峭的后山。
可是通常他晚上将她送回去,第二天晚上一定又能在被窝里看见她。
卿和很抓狂,他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回来而不被人发现的,而且就算她是妖怪,那也是女孩子的模样啊,他、他怎么能和她睡在一起呢?
于是,经过这一番来来往往的折腾,卿和不仅学会了“在半个时辰内快速翻越险峻后山”的攀登方法,还习得了“用两张椅子一觉睡到大天亮”的高端技能。
然后他就认命了。
既然驱逐不走,那他唯有叹着气,无可奈何地对面前的少女说:“我该称呼你什么?”
“你不是总叫我大白兔吗?”
“可是那是叫兔子啊,你、你没有自己的妖怪名字吗?”
灯下的少女,正穿针引线为卿和缝补他破损的道袍,玄微宫的弟子也有贫富之分,到了修炼的高阶,这些当然已不重要,可是对卿和他们这些小弟子来说,家底殷实与否还是区别很大的。
起码卿和自己就买不起一件崭新的道袍,破损了只好补了又补,而他的缝补技术又很烂,若不是小兔妖愿意帮忙,他恐怕就要成为玄微宫穿着最像乞丐的道士了。
听见卿和的问话,少女微微一笑,轻轻眯起的双眼带着别样的神秘光彩:“我当然有妖怪名字,可是那只能告诉与我结契的主人和最信任的朋友,对我们妖怪来说,名字就是很重要的契约呢。”
她的主人,和最信任的朋友?这二者他都不是?
不知怎的,卿和觉得有点失落,又有点丧气,他偏过头去:“你不愿意说,不说就是了,我又没有逼你。”
少女静了一会,笑道:“不如你给我取一个名字,以后称呼也方便,好吗?”
“你为什么不自己取?”少年好像还有点赌气。
“我想你给我取啊。”少女笑眯眯地望着他,灯下的面庞莹白如玉,用十足的耐心和期待看着少年。
少年挠了挠头,有些犯难:“我、我也不会取名字……不若、不若就叫你阿白,成吗?”
话一说完,卿和自己都有点泄气,他觉得这个名字真是太普通太常见了,一点都不好听。
谁知少女非常干脆地点了点头,丝毫不见嫌弃:“好,那你以后就叫我阿白吧!”
卿和不由得默默地想,是不是小兔妖比他更不会取名字,所以才觉得“阿白”这个名字不错呢?而她真正的名字,该不会是因为非常难听,所以才不愿意告诉他吧?
总而言之,小兔妖阿白在卿和的屋子里住下,大概是因为他的住所最偏远,他又十分低调不招眼,日子一天天过去,好像也没有谁发现这个秘密。卿和也渐渐习惯了和她住在一起的日子,玄微宫的修道生活清苦,一天疲惫的修炼过去,晚上归家,能有个人和自己说说话,是件多好的事情。
何况她还会帮自己缝补洗涮,对此,卿和常常觉得过意不去,可是她一直坚持要做。阿白说,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可怜死了,妖怪也是有同情之心的,看他这么惨,她的良心可过意不去。
可是卿和觉得自己还好,一个人也没有问题,他想,阿白那么说,肯定是因为她心软,想对他好。
每次想到这一点,卿和都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好像浑身一下子就有劲了。
这一天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卿和依然是等到太阳下山才归来,天边一抹血色晚霞渐渐下沉,快要和夕阳一起消失,而他的小屋已亮起温馨的灯光,一看便觉心底欢喜。
望着灯光,卿和露出一个笑容,疲惫的步伐也开始变得轻快,可是当他走近屋子时,突然感觉到了杀气。
来自同门的杀气。
还有妖血的味道。
不知为何,卿和自修为再上一层楼后,五感开通,对这些气息的敏感出乎意料,与他同期的弟子也及不上他。有时他想,这会不会是因为他长期和妖怪一起住的结果?
“卿和师弟!”一声厉喝如惊雷响起,卿和呆呆地望着屋中出来的人,为首的男子长身玉立,是掌门的首徒玄阳,跟着他身后出来的是与卿和一同拜在大长老门下的师妹,卿然。跟在两人身后的,还有几个卿和不认识的低阶弟子。
“我听几位师弟禀报,你这屋子里多日都有妖气,今日我们赶来一看,原来有只兔妖趁你不在,大胆占据此地供自己修行!卿和师弟,你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发觉有妖怪入侵!”玄阳剑眉一竖,严肃地责备道。
卿和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脚下几乎站立不稳,声音都有点发抖:“那、那只兔妖呢?她怎么样了?你们把她……杀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忘了说,感谢萧夫人和石暖的地雷!蓝斯大人和蠢比狼人果然是吸引地雷的萌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