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榭随着大军一起出征,昊城中前来相送的百姓众多,整条主街两侧都是乌泱泱的人群,静好出府的马车就这样被堵在了主街之外,她干脆下了车,在周围一众婢女和家丁的护送下朝着城墙处走去。
耳边尽是百姓的议论之声。
“这次出征的这个将军,听说是大司马府上的三公子,说是最有其父之风,当时那些敌人想着混进来时,就是他站在城墙上一眼将人认了出来,而且还半夜偷偷就一个人跑去放了一把火,烧掉了那些人的大半粮草……”
“可不是,听说是天上的战神下凡,眼一瞪,那些胆小的敌军就被他吓得挪不动步了。”
“这位可不止是战神,还在西天诸佛一起听过讲经的,心怀天下的大慈大悲之人,这次要不是他,我们的粮食大半都要被官府收走了。”
“这样好的大好人,可是要平安地回来啊……”
静好听了一路的话,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颇为扭曲的笑意,战神、和西天诸佛一起听讲经就算了,她可以归结为是人民群众的想象力,但大好人这样的称呼,真的合适放在李榭的头上吗?
几乎是疑问刚升起时,她脑海里就出现了李榭那张勾起嘴角的脸,笑意阴森又狠绝,凤眸中含着不可名状的亮光。
他和好人,只怕也只能和第二个字勉强扯上点关系。
她一边想着一边就登上了城墙,正好出了城的军队就在城门外,静好刚站到城墙边朝下望去,正和李冠说着话的李榭就立即抬了头,准确地朝着她的方向望来,嘴角的笑意温和了几分。
他突然就轻咳了一声,伸手捂住嘴,看了她一眼之后侧了身,借着手的遮挡,光明正大地在手心里亲了一口,缠绵得像是在亲吻着深深相爱着的情人的额头。
珍宠在心,爱之如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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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朝军力在上一次大战之后也多有损伤,勉强能和乌殳两国的联军相抗,柯城的战线上再次出现了胶着的状态,虽多有捷报,但所获甚少,也一直未能真正将敌军击败。
四年的时光在战时眨眼而过,李榭在其间只匆匆回过一次昊城,停留不过一月,就再次被紧急而来的战报催上了战场。
静好坐在房中翻着面前的书册,突然就听见了窗外扑棱着翅膀的声音,还一下下撞击着窗棱,带着房顶上刚刚化开的积雪都滑落到了树上,压得树枝微微弯了腰,勾着手不忍,却还是失之交臂。
静好放了书端起早就备在桌案上的尤带着血丝的牛肉,走过去推了窗,一只海东青扑棱着翅膀就落到了她手臂上,低着头就去啄她手上端着的肉。
她忙把肉碗放到了窗上,伸手摸了下立即跳到窗棱上埋头苦吃的海东青的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三点五你好歹也是只出身名门的鸟啊,为什么每次都喝得像是街边的乞丐一般?还是你主人一直都在虐待你?”
她边说着,就边去解了绑在它脚上的短笺,薄薄的一张纸上硬生生就被人密密麻麻地写了一堆的字,总结起来也就是三点五的弟弟出生了,鉴于静好不愿意他把鸟儿起名为“四儿”,他又不想叫一只鸟为“小三”,于是就打算根据她的习惯,将鸟儿命名为三点六,又说等三点六再长几个月,跟着哥哥认了路,以后他们的通信往来可以更加频繁一些。
更频繁?
隔着千万里之遥已是三日一封信了,他还想更频繁到哪里去?
那把海东青起名为三点几又什么时候成了她的习惯了,人家好歹也是空中的一霸啊,叫这种名字真的不是问题吗?
静好正握着纸站在窗边,听见声响一回头就看见了进来的郤夫人,而窗棱上的三点五早就飞得不见踪迹,只留一个空空如也的碗。
静好反手一推将沾着血迹的碗毁尸灭迹,将纸条藏进衣袖里走向郤夫人,“阿娘怎么亲自过来了?”
“春冷还未回暖,你站在窗边做甚?”郤夫人心疼地握了她有些冰凉的手,拉着她坐到了榻上,帮她拢了下垂到眼前的头发,语调中颇有感慨,“静儿长大了,越长越漂亮了,阿娘纵使想再留你一些日子,到底也是留不住多久了。”
“静儿也不要怪你阿父将你早早就和济王府的世子定下,实是今上最近是愈发不好了,眼看着就是在撑日子,你阿父也是怕国丧,事情拖着只会是变数,再者济王府那边也催得紧,济王妃亲口和阿娘说,世子自前些年和你见了一面后便是念念不忘,等你过门后,也定是会视你如珠似宝的……”
话是照着李冠吩咐的这般说了,但将自己还不过十三的女儿嫁人,郤夫人心中还是多有不舍,忍不住就湿了眼眶。
“你阿兄都还在外征战,前日听你阿父说,说是请了奏折,想着要和乌殳两国打最后一战,想将拖了四年的战事了结,让今上派了周围好几个城池的大部分守军过去,成败也就在此了。”
“阿娘真是舍不得,这些年也只有你伴在身侧……”
“你阿父说了,这次最后一战最是凶险,若是胜了,正好就能在你昏礼前赶回来,若是败了,正好你还能为李家牵着最后一条线。”
郤夫人擦了泪珠,狠声咬牙,看了眼站在屋外的人,忍无可忍地压低了音量,“他李家的命数,凭甚都要我的儿女来维系,我原先还当是得了多大的脸面,如今才知是和刮肉一般,他竟只算计着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真真是个好阿父!”
静好看了眼郤夫人,窝到她怀里亲昵地靠着,“阿娘说什么呢,左不过都是在昊城之内,阿娘还怕静儿不回来看你吗?”
郤夫人摸了摸她的小脸,倒是牵扯出了几分的笑意,刚才的发泄已是她难得的失态,“现在这般乖巧,你阿父和你提及婚约时,你又何苦一直和他反抗。”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你阿父如今是将你看得和罪人一般,怕是不会让你在出嫁前出门了,静儿若是想要什么,尽管了阿娘说,阿娘一定不会再委屈了你。”
静好仰起头朝她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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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郤夫人,三点五又颇有灵性地从开着的窗外跳了进来,扑棱到她的桌案上,一只爪子踩着白纸,另一只就踩住了一边的砚台,张着双有身的小眼骨碌碌地盯着她。
静好深呼吸了一口气,过去在三点五的头上弹了下,“真是物似主人型,留着不走就是念念不忘我还没给你回信。”
她在桌案前跪坐下,沾了墨握着笔却再次沉默了下,知道笔尖的浓墨滴到了白纸上,才乍然回神,换了张纸,深吸一口气提笔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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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榭看了眼落在桌案前的海东青,伸手解了它脚上的纸条,挥手就将还站在烛灯前的鸟儿赶到了一边,视线扫过它的肚子,“三点五,你又在她那里吃饱了吧?每次都不长记性,非要我再饿你个三五顿。”
他敛了透出几分暗沉的凤眸,历经了数次战役,身上的杀气愈发浓郁,“我都有一年八月又一十三天没有和她见面了,你能见着面就算了,居然还敢每次都吃饱了回来,故意在眼馋我?”
他展开手中的薄纸看毕,揉着眉心扯了嘴角,“每次来来回回不过这几句,别的学不会,姑娘家的矜持倒是学了个十成十,难得说次想我还这般拐弯抹角。”
站在桌案上的三点五张开翅膀抖了抖,带起的风熄灭了桌案上的灯火,只留远处的几盏亮着。
微微昏暗的房间里,突然就传出了几声低沉磁性的笑声,带着一道诱惑的男音,像是一场只能藏匿于黑暗中的独白。
“我也好想你。”
“我会很快回来见你,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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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马兼丞相府上唯一的嫡出小姐和如今皇室中唯一的子嗣,济王爷府上的世子成婚,光是行六礼时,昊城中的百姓就围着看了热闹,那从济王府上抬出来的聘礼,长长的长龙就堵住了整一条街,加上来凑热闹的百姓,街上几乎是人挤人,车轿都难行,颇有几分送当年的左益将军,如今的护国将军出征时的阵仗。
聘礼这般多,嫁妆定也是不少吧?
大部分的百姓都抱了这般的心态,加之前几日从柯城传来的大败了乌殳联军的消息,从战败国破的恐惧中解脱出来的昊城百姓更是热情,在吉日的大早上就挤在了街口,等着看会经过这处的送嫁队伍。
只是送嫁的队伍还未到,一列十几人的骑兵就从城门处奔袭而来,为首的少年也不过就是十□□之龄,一张脸却长得貌若好女,只是上挑的眼角和从五官中透出了男子气概,让人不会将其错认。
等到十几人的马扬起的灰尘都落下之后,围着的百姓中才有人将人认了出来,“那是护国将军,就是刚大败了乌殳联军的那个少年将军,四年多前我在这里吧人送上了战场!”
他一开嗓,周围的人瞬间都闹开,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不会吧,不是说大部队还在宁城之外吗?”
“哎,人家大将军一定是回来参加亲妹子的昏礼的,四姑娘可真有面啊,有个大司马兼丞相的阿父,还有个年纪轻轻就是护国将军的阿兄,要嫁的还是个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