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着数十盏水晶灯的大厅亮如白昼,往来的贵宾言笑晏晏,说着各种能延续话题的话,嘴角挂着再得体不过的笑意,恍若是个没有忧愁的天上人间。
静好穿着一袭天蓝色的曳地长裙,挽着身侧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燕居的手迈进宴会厅,流畅大方的长裙远看时就像是天边裁下来的一片天色,近看时却难以从细碎点缀在其上的钻石上移开眼。
注意到进场之后就从四面八方移来的视线,燕居偏头就凑到了身侧的人的耳边,低喃的声音里带着调笑,“颜大小姐对这个效果可还算满意?”
静好偏头看了他一眼,上挑的眼线带着几分盛气凌人,“燕公子难道对自己的审美一点自信都没有?”
她说话时就忍不住把重心移了些放在燕居身上,在裙摆之下小心地放松着自己又有些隐隐生疼的脚腕,更加贴近的姿势在外人看来愈显亲密。
燕居自然感觉到了她的动作,一边不着痕迹地在手臂上用力稳稳地扶住她,一边就皱了眉头,想要问出口的话在嘴边打了个圈又咽了回去,抬了眸子在周围搜索着能够暂时休息的地方。
“哎呦,之前老林和我说今晚小好也来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里。”突然间插入的声音伴随着一个走进的中年男子一同而来,他将手里握着的酒杯放到了旁边应侍生的托盘上,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静好。
静好弯了下嘴角,“原来是陆伯伯。”
陆达闻言更是笑眯了眼,“说起来我和小好也有好几年没见了,问你哥哥,每次他都说你在忙,今天好不容易才见着了,小好可要和陆伯伯好好叙叙旧,说起来你爸妈还在的时候,我们两家可是亲如一家,你和焱汀的关系也好得很。”
他边说着就边要伸手去拉静好,“来来,和伯伯一起去跳支舞……”
他的手还伸在半路上,燕居已经带着静好后退一步避开了他伸来的手,朝诧异看来的人勾了勾嘴角,“抱歉,她刚才已经跳累了。”
陆达笑容一滞,转眼之间就恢复如初,看向旁边的静好,“陆伯伯这些年在国外,可是浅薄连我们荣城新出的公子哥都要不认识了,不知这位的父亲是?”
他上下打量了下燕居,“能陪在小好身边的,想必出身也应该很是不凡吧?说起来这些年在国外,那些想巴着焱汀上位的人可是数不胜数,从来也不知道看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父母又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人。”
静好握了下燕居骤然间紧绷起来的手臂,朝着陆达微微一笑,“那也是陆伯伯只有焱汀哥一个儿子,自然是要帮他把以后的路铺好,免得他跌跟头的,我家有我哥在,我倒是做什么都随意,不用死揪着面子不放。”
她说完也不等陆达反呛回来,干脆就上前挽住了他的手臂,“陆伯伯不是说要邀请我跳舞的吗?下一首舞曲马上就要开始了。”
她挽着陆达的手就走,连一句话都未对燕居交代,陆达回头看了眼,忍不住就在心里轻蔑地哼了声,为外面那些捕风捉影,说着颜大小姐很看重这个牛郎的传言,也为了自己之前大题小做,特意去调查了这个牛郎的举动。
不过是个杀人犯的儿子,空有一副皮囊又有何用?
他虚虚揽在静好的腰上,随着舞曲迈步,尽是长辈的苦口婆心的语调,“小好啊,不是陆伯伯说你,以你的身份,多少要在意着自己交往的人,不要什么阿猫阿狗都留在身边,再好看也抵不上一个门当户对的身家……”
“陆伯伯下一句就要说焱汀哥和我有多门当户对了吧?可惜身份是对得上,其他的就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静好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面前已维持不住笑意的陆达,温婉的语调以及和煦的表情,浑然就是在说着什么好听的话,“陆伯伯可不要心知肚明,却还装着不知道我哥为何会和你说我不在,也不要明明在我父母出事后就远走海外,还要在我哥掌权后,回到我面前装着长辈的模样。”
“你那些大家族的荣光,你那出口闭口就是父母出身的论调,最好不要再在我面前说出第二次。”
“不是谁都是你儿子,用得上你这个自鸣得意的爹。”
静好一句接着一句,脚下的步伐却一直未停,估摸着舞曲就快结束,才勾着嘴角,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之前无意中得知的事实,“你说,要是焱汀哥知道自己变成如今的模样,是因为撞见他父亲杀害了他母亲,会对你有什么看法?”
她的话音才落下,一首舞曲也就刚好结尾,坐在一边的乐队正要接着演奏下一曲,就听见歌舞升平的大厅里突然传来了声暴呵。
一众人刚循着声音转头,就看见陆达一把将满脸怔愣茫然的颜大小姐猛然推倒在地,满是怒气的表情似乎像是要将人吃了一般。
被突然而来的变故吓住了的人还未反应过来,摔在地上的静好突然就伸手捂住了脚踝,疼得脸色一片雪白,压抑着的声音在死寂的宴会厅里倒是格外地清晰。
“痛——”
她的字才吐出口,旁边就蹲了一个人。
燕居站在她旁边,伸手就去摸她捂着的脚踝,在半路时又收回,干脆地将她直接打横抱起,笔直地就朝着门口的方向走,边低了头询问,“你忍一下,我们马上就回去。”
“我的脚刚才好像是扭到了,”静好用足够周围人听清的音调回答,一边就朝燕居飞快地眨了下眼睛,转头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语调不解又委屈,“可陆伯伯为什么要推我?我们之前都还在好好说着话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呆站在原地的陆达身上,之前或明或暗关注着静好的人不在少数,自然将他们两人的言行举止都看在了眼里。
陆达气得连手都在发抖,但静好刚才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不可能会告诉别人,而说她刚才的神情却又明摆着不是侮辱。
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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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好被不住表示着歉意的林家人送出门,坐上车还未展开笑意,就被吓得仓皇捂住自己的裙摆,不可置信地看向燕居,瞪大的眸子像是两颗黑葡萄,“你要做什么?”
她虽然不觉得燕居会在这时做什么,但在突然间被掀了裙子,应该没有女生能保持镇定。
燕居看了眼她的神情,冒出来的愤怒在须臾间就消散了大半,脸上重新挂上了无害的笑,“除了看看你把自己折腾成了什么模样,我还能做什么?”
他的神情一片坦荡和纯洁,余光却不自觉就落在了刚才因为他的动作过大而被掀出来的半截洁白纤长的小腿上。
“我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静好动了动脚让挂着的裙摆落下去,“他推之前我就做好了准备,看着是摔了一跤,可实际上没有伤到多少,我才没有想不开到因为那样的人平白害自己受伤。”
“你知道他会推你?”
燕居立即就抓到她话里的信息,可照他之前看到的,那个姓陆的应该不会没分寸到回去推一个出身不简单的小辈。
“要是被骂得那么惨他还不对我动手,那我就真的要对他刮目相看了。”静好偏头看了眼燕居,“谁让他之前明晃晃地要讽刺你来着,我这次可是帮你出了一口恶气。”
她的话说得直白,还带着几分邀功的意味,丝毫都未打算让自己的“功劳”就这样白白溜走。
燕居伸手摸了下之前他亲手盘好的头发,拉出那只古朴的发簪将她被禁锢着的头发解放出来,□□手指轻轻地梳通,嘴角笑意昂然,“你故意被他推倒,就为了帮我出口恶气?”
静好交代得格外直接,“那倒也不是。”
“颜慎马上就要回来了,我受伤的事情瞒不住他,与其让他知道是我出去玩的时候受的伤,还不如让他以为我是在赴宴时受的伤,这样下次他一定就不会让我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宴会,又没借口拦着不让我出去玩。”
“而且,他其实也很讨厌陆达,只是因为爸妈生前和他的交情才勉强应付一下,这次的事情一闹,他自然就有理由将人拒之门外,老死不相往来。”
燕居看着她说话间生动起来的眉眼,突然间就有些嫉妒起那个事事被她考虑着,不会离开超过三句话的颜慎。
他猝然弯腰握住了静好的脚腕,直接将它架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能感觉到从脚腕上传来的清晰呼吸,已经某人含笑看来的眉眼。
“还说没有伤到,之前明明都已经不肿了。”
他将手指轻轻放在了那片青紫上面,就像是一片羽毛刮过时一般,轻柔又微痒的触感一路攀爬而上,酥酥麻麻地蔓延到了心底。
燕居低头在那片青紫上印下一吻,像是落在杏花上的微雨,连声音是春风般的缠绵。
“我会心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