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明德门口已经有陆续到来的学生,不少都在校门口遇见了熟悉的人,打闹着朝着教学楼走去,偶尔有几个将目光移到站在一边执勤的人身上的,又在身边兄弟心知肚明的语气词中仓促而窘迫地转回了视线。
静好皱着眉头看了眼手表,正想着席在御那小子怎么还不出来,就看见教学楼那边有人朝着她狂奔而来,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就将她朝着教室拖。
“快,快点,钟哥要打人了!”
静好猝不及防下被范林拖着差点跌了个跟头,听见他的话就皱了眉头,“钟钺要大人关我什么事?他真要打谁,你就是叫校长过去也没用。”
她最近几天都有些避着和钟钺见面,既是气恼着自己居然会被个十八岁的小少年骗得一愣一愣的,也是有些恼怒他将那些手段用到了她身上。
而更重要的是在对少年时的钟钺重新考量,一个能被称为商界的一代传奇的人,他所隐藏起来的面貌,恐怕不止是那天锁门卖乖又出其不意地表明了意思,她不得不停下来想好之后该如何。
种种叛逆的行为若是来自于少年的热血和性格原因还好说,若是来自一个清醒的人的自我放纵,那就不是简单的事了。
“怎么不关你的事!”范林瞪大了眼看着她,“钟哥就是为了你才和别人打起来的。”
他乘着静好一个不备再次拖动了她,一边就气喘吁吁地接着为心里的偶像辩解,“钟哥从来不在学校里打人的,这次绝对是因为你。”
离教学楼也不算近,静好一路上就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前两天被她揍了一顿的那个人余怒未消,大早上就来教室外找晦气,一唱一和地拿她开起了带颜色的笑话,说得实在是有些难听了,正好撞上了刚要进教室的钟钺,后者一眼不发就过去直接一拳把领头的撂倒了。
“可惜了钟哥那拳揍过去的时候多帅气,偏偏你这个女主角不在,喝彩的都是不相干的人,真是白白了这么经典的英雄救美。”
范林一边感慨一边还回头看了眼她,满满的惆怅之情真是一点都没有作假。
静好跑到案发地点时,周围的人回头一看是她,飞快地就把路让了出来,正好就露出了一脚踩在一个鼻青脸肿的男生胸口上的钟钺,旁边还有几个在地上扭着叫疼的,听那哀嚎的声音就知道伤得也不算太重。
钟钺抬头看了她一眼,抬了脚蹲下身用手扼住了那个男生的脖子,说话的模样和电影里那些得意的大反派一模一样,“下次想清楚你要侮辱的人是谁。”
他朝着静好露出了个笑,之前还带着狠劲的五官瞬间化开,眉眼舒展,带着不曾掩饰的属于少年的冲动又纯粹的爱慕,周围居然有女生压抑着发出了惊呼。
“我都舍不得欺负狠了,旁人更别想多说上一个字。”
静好正想就他前一句话翻个白眼,围在外圈的人突然提醒了一声,“教导主任来了。”
围着的人顷刻间鸟兽般散尽,范林留在原地摆出同生共死的架势,静好在他伸手推了一把,一点都没吝啬力道,看着差点摔倒带着怒气回头的人,只轻飘飘地来了句,“你的作业写完了?”
除了还在地上嗷嗷叫唤着的人,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两个站着的人,静好突然间转回身,朝着地上躺着的,说得相当好商量。
“你们是觉得刚才是在和钟钺切磋,这笔账就这样一笔勾销好,还是刚才是被钟钺打了,我另外再找时间和你们好好算一算这笔账才好?我记得上一次你就是被拒绝了之后还不知好歹骂了人才让我想和你算账,听说这次你骂得更狠。”
她朝着几个人友好地笑了下,“别的还好说,我想三不五时地把你们套上麻袋打一顿,再随手扔到不知会有什么人来的巷子里,相信还是能找到人帮忙的。”
很乐意帮忙的人站在她旁边,扫了眼不敢爬起来,怕再次被揍趴下的人。
明确的压倒性暴力面前,选择哪项已是分明。
头上顶着最有代表性的地中海发型的教导主任走到跟前,看了眼在地上的人,正拔高了音调正要怒斥,静好已经飞快地截过了他的话头。
“……所以,这不过是一场同学之间的切磋,只是钟同学手下没分寸,错误估计了对方的水准,才不一小心手滑了。”
她严肃着一张脸,完全就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眼不眨心不跳地说着瞎话,一点都不担心刚才众多目击者中的谁突然冒出头来告状。
教导主任自然不相信她的话,但被打的都咬死了是切磋,眼前两位又都是不简单的小祖宗,他就算真想变身包青天弄出个是非公道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和以后的退休工资。
于是也就说了几句场面话,让人把地上的人都送去了医务室。
静好松了口气进了教室,正要低头找等会上课要用的课本,钟钺已经提着书包站在了她旁边的位置上,坐在她旁边的女生还在愣神,隔了个走道的周简立即就站了起来,颇为友好地让女生和他换位置。
钟钺在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转头看着静好,看动作像是要去摸烟,又被主人生生忍住,夹了支笔在两指间过干瘾,“你刚才为什么不直说人是我打的?”
“麻烦,”静好看了眼从教室门口进来的老师,瞪了眼他空荡荡的书桌,“把书拿出来,上课。”
“帮我掩盖打人的事实,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让我坐在你旁边,”钟钺将书放在桌上,崭新的书本完全就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突然这么纵容我,我可是会当你那天是真的默认了。”
默认她对他也有好感。
静好看着老师又匆匆出去拿什么东西,转头看了眼他,“我不同意,你就会不坐在这里吗?”她反问了一句,冷静地和钟钺还有些冲动却又足够强势的视线对视,“你不会,钟钺,你做什么都只问自己喜不喜欢,你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他的主观性太强,不需要也不允许别人告诉他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一切都凭着他的喜爱与否,所以他可以一时念头兴起就把她锁在房间里,也会在该认真学习的年纪成为最不被看好的纨绔。
可他做事偏又带着少年人难得的分寸,连纨绔都纨绔得很有分寸。
在他失手被推下高台身亡之前,他一直很好地在那个自己制定的分寸之中,足够让他随心所欲地与众不同,又能在世俗所允许的最大限度之内,成就了之后的浪子回头金不换。
他整个人都是个矛盾。
包括他突然又直白地表现出来的对她的喜爱。
比她原先设想的要快过太多也要猛烈上太多,也因此而有些不够真实。
整节课下来,两个人之间都没有任何的交流,钟钺和往常一样趴在桌子上,从远处看就像是在睡觉,而只有周围的几个人看见,他的眼睛睁着,安静又不容忽视地看着静好,没有移开过一瞬。
下课铃响起,安静的教室重新吵闹起来,钟钺终于开口,嗓音揉在喧嚣的环境中,却听得格外清晰。
“我看着你想了一节课,觉得你刚才的话说得对,却又说得不对,”他说得格外平静,到真像是思索了一节课,“我做事情的确是看自己喜不喜欢,但是我喜欢你,所以也在乎你到底喜不喜欢。”
他轻咳了声,脸上到底有少年的羞涩一闪而过,“上次把你关在那个教室里是我做得不对,只是那个时候正好看到又有人要找你,我就想和你呆在一起,就两个人,在别人暂时找不到的地方,我不知道后来系统真的会坏。”
“本来只是想好好和你说话的,但你拉了一下我的手,之前的打算就自动被我作废了,下意识就和你说了真话。”
话说着就有些语无伦次,钟钺没想到自己居然也能有长篇累牍的一天,赶紧止了话头将话题转回来,“那你,同意我坐在这里吗?”
静好冷哼了声,看了眼被调走的那个女生,看着像是正好和闺蜜坐到了一起,两个小姑娘凑着头说话,笑得相当开心,“你都把人赶跑了才来问我这个问题。”
向来擅长于恃强凌弱又精通以弱胜强的人立即跟着她的眼色上了坡,认错态度称得上优秀,“绝对没有下次。”
钟钺瞄了眼被抄在黑板上的课标,难得自觉地将下节课的书本拿了出来,顺便在雪白的数学作业本上写了名字,翻了几页就“刷刷”地写上了几个答案。
静好凑过去看了眼,发现他写的都是几道颇有些难度的题目,而且写上去都是正确的答案,只是他的速度太快,加之以前那副深入人心的混混模样,倒更让人觉得是从哪出背了答案下来在默写。
等他再次“默写”一般写出了答案,静好干脆地就把自己的作业本推了过去,指了下那道错题,正好就是钟钺刚做出来的那道,“怎么解?”
钟钺原本只是随手翻开看到题就顺手解了,正嫌有些幼稚想要甩手,冷不防她突然来了这么句,晃过神来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觉得这些是我做出来的?”
除了钟爸对他的水平心知肚明外,连范林看见他答题都是以为他背了答案。
毕竟平时连书本都不翻一下的人,实在没有理由解得开对尖子生都有些难度的题目,更别说还是用背熟后默写的速度。
“恩,”静好点了下头,算是知道他少年如此混蛋却还能在而立前一鸣惊人的原因,天赋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我看着你解出来的。”
她敲了下桌子提醒在楞神的人,“讲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