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泽陂被免职的一个月,在医院里就花费了一周,每天各种检查脑电波的仪器流水一样验证过,确定他没出现任何问题后才卸了他身上乱七八糟的仪器。
而这一周的时间,静好一共发了二十二条短信,连脸都没有露。
其中的二十一条还是固定发出来的定时短信,早中晚掐着饭点来问候一句“吃饭了吗?”
唐泽陂一开始还有些沾沾自喜,觉得静好就算说了要生他的气也不会真的生气,还特别别扭地用这种方式来关心他,不会他的那些短信也一定是因为害羞了。
然而他这个幻想之持续了两天,原因很简单,静好发来的短信,内容一成不变,时间是精准的准点,两天对比,没有丝毫的偏差。
于是,第三天中午短信准时到来之后,唐泽陂相当有底气地回了一句。
——没吃!
他等会要做个检查,医生特地叮嘱了半个小时之后再吃饭。
于是在那半个小时里,他看手机的次数数不胜数,幻想的画面从静好温柔可人又焦急万分地提着亲手做的饭来看他,到静好怒气冲冲地进来扯着他的衣领大吼,再到静好一个电话打过来,万分疲惫地和他说两句话。
不管是哪一种,作为势必升级为丈夫的人,他都要宽容大量地予以谅解。
而整整半个小时,静好连个标点都没有回。
如果不是得到了老克的保证说静好近一段时间内也不会再接任务,他都要怀疑静好又去执行任务了,但无论如何,她不回短信才是现实。
是还在生气,还是一点都不想理他了?
这下彻底是连饭都吃不下去了,唐泽陂捏了手机犹豫了下,飞快地按了几个键让自己之后的通话信息不再经过会被记录的信号站点,又给静好发了短信。
——刚才被医生急着叫去做检查,都来不及和你说明白,现在才回来吃饭。
打完字时他还满意地看了几眼,觉得既解释了理由又没有让自己刚才那半小时里的熊样在其中被表现出来,真是再好不过。
而静好在半分钟之后就回复短信的速度也让他微微勾了下嘴角。
结果那只是简单粗暴的三个字。
——赶紧吃。
唐泽陂被梗得不上不下的,转念一想这是她除了定时短信外的第一条,勉强也能算是关心,端了有些凉了的饭就往嘴里塞了一大口。
但第一条也变成了唯一一条,直到唐泽陂伤好出院,不管他回复了什么,那边就像是死水般再无波澜,烦得唐泽陂差点从医院里翻墙出去。
于是等他终于从医院出来,打头第一件事就去了二区,隔着需要密码打开的玻璃门就看见静好手里拿了一堆文件,转头认真地在和旁边的人交代着什么,周围站着的那些个眼里都有些不舍。
像极了他上次看见了他们送静好去危险任务时的模样。
他在医院里还不知到底如何,她在这里忙着出任务?
唐泽陂瞪过去的视线里满是怒气。
静好敏锐地转回头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边的唐泽陂,触及他的视线之后又若无其事地转回身去,又接着和身旁的人说了几句才朝他走来。
她开了门,只对唐泽陂说了两个字,“走吧。”
“你赶我走?”唐泽陂简直要被她气笑了,但又不想再对着她说出让自己后悔的气话来,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了情绪,低声凑到了静好耳边。
“我,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我保证之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他咬了咬牙,满是憋屈又有几分无奈宠溺地放软了自己的音调,“姐姐。”
静好挑了眉,发出声介于“哈”和“呵”之间的笑声。
她正要说话,里面出来了几个刚来不久的小姑娘,初生牛犊不怕虎地瞪了眼唐泽陂,拉着静好的衣袖万分不舍,“区长,你真的要走吗?我们都舍不得你。”
说话时的眼睛都还有些泛红,看着之前就哭过。
静好有些好笑,不过也觉得有些贴心,拍了拍小姑娘的手,俨然忘了自己也不过就比她们大了三四岁,“我只是不当二区的区长了,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你们说得这么伤心干什么,以后要是真的想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唐泽陂箭步上前扯住了她的胳膊,握住后又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力道,眉间却皱起了不小的疙瘩,“你不当二区的区长了?这是什么意思?那些人连你都要罚?”
一个问题比一个问题紧迫,却是比知道自己被免职一月时更加激动。
静好安静地看着他带着焦急的眼睛,突然就觉得自己之前不断地否定他,否定两人未来的可能的行为有些好笑。
明明他不管嘴上怎么说,眼神动作里却永远没有掩饰。
好在她如今做的决定,应该能弥补她之前的错误。
“他们假装轻罚我,却是把错也算到了你头上?不行,我得去找他们。”
唐泽陂转身就要走,静好反手扯住了他叹了口气,“我现在总算知道我们为什么明明在一起这么多年,却连相爱这点事都纠缠了这么多年了。”
只要涉及对方,两个人都蠢。
“辞职是我自己的意思,最近这几天都在忙着交接,本来昨天就已经完了,今天想去接你出院的,但这里又出了点问题,我就只能先赶过来,手机又忘了带在身上,没想到你倒是过来了。”
唐泽陂这时才想起来,刚才被以为赶他的那句“走吧”,静好是陪着一起迈了步的。
他突然回头看了眼站在几步外的那几个小姑娘,扯着静好的手就把她往电梯带,抬头在找了监控的位置把兜里捏着的干扰信号的按钮贴在了靠近的地方,转过身来就将静好按在了电梯壁上,恶狠狠地吻了下去。
这一连串的动作,他完成得太快,静好被堵住时都是蒙的,轻易就被撬开了最后一道关卡。
唐泽陂一手扣在她腰间,另一只手按在她脑后,配合着汹涌的动作而截然相反的是他睁着的眼眸中的柔光,寸寸蔓延留恋过她的眉眼。
我爱你。
他在用无言的方式,说着已经超过语言所能表述的爱慕。
电梯“叮”的一声到了地下层。
静好好不容易从快要晕厥的窒息里喘回了口气,身体一轻就被人腾空抱起,有些暗哑却格外迷人的嗓音靠在她耳边说话。
“抱着我,我想离你近些。”
她乖乖凑过去搂住了他的脖子,靠在了他肩上。
唐泽陂身上还带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足以见他来得匆忙。
静好闷闷地把脸靠近他颈侧,想了下还是有些愤懑,凑到他肩上用力咬了口,“你偷亲过我。”
在十八岁生日的那晚,她因为唐泽陂缺席而有些不虞,喝得醉醺醺的,迷蒙间被人捂住了眼亲了口,离开时还像猫一样在她嘴角舔了好几下。
和刚才他离开时的动作如出一辙。
唐泽陂愣了下也想起了那件事,倾身过去帮她扣了安全带,不由自主地就将拇指按到了她嘴角,笑里有几分苦涩,“我以为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他当时刚从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里脱身出来,害怕错过她的生日,自己急匆匆包扎了伤口就赶来见她,进门看见沙发上的小天鹅迷蒙着眼朝他看来,千头万绪漫过心头,回神时已捂住了她的眼俯首亲了下去。
那之后他纠结了好久,既开心能和她彻底挑明,又担心她断然拒绝。
结果静好之后一声未吭,浑然时忘了那不过半分钟的事。
“我原本也以为是你,但后来知道你是第二日才从任务里回来的,刻意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那毕竟是她真正意义的初吻,哪里是说能释怀就释怀的,几乎是把周围能怀疑的对象都排除了遍,特别有嫌疑的那几个还找了由头死揍了顿。
“是我你就要记着这种事?”
唐泽陂愉悦地勾了嘴角,转动着方向盘时还不要命地凑过来亲了口,“不用你特意记,我会每天帮你回味个百十遍。”
静好斜了他一眼。
唐泽陂目视前方,姿态俨然就是在说不接受任何反对意见,不过十几秒之后,他还是看了眼静好,斟酌着自己的语气。
“你辞职的原因是我?”
静好“恩”了声,承认地干脆,“我刚第一年进学校,在桌子上看见你留下的那个‘好’字时就后悔了,堵着一口气想先等你服软,但进了二区之后……”
她想了下过去的任务,当时的情感已经就随着那个身体的死亡,随着任务对象的离世而渐渐消散,但那些与其说是任务,其实更像是一辈子。
“我发现那些也是和我们一样活生生的人,他们不该成为所谓的天灾的受难者,经历原本不该是他们的苦难和折磨。”
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因为就像唐泽陂之前说过的,一区二区之中,她的确是更倾向于二区的解决方法的。
唐泽陂也明白她停下来的意思,刚才的狂喜渐渐消弭,他紧了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努力让自己的语调看起来善解人意点,“你要是真喜欢二区,不用辞职也没关系,我说了信你,就一定会信你。”
静好看了他一眼,瞄见了他微微下拉的嘴角,“如果你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像之前那句一样,那我也能信你。”
她转头看向前方的路,这个时间点正好是车少的时候,宽阔的路延伸到远方。
“二区不是非我不可,但你好像是这样。”
“而且,也不是完全放弃了,我请求调职去专门培训二区组员和组长的申请书已经通过了,所能做的事情反而更多,爷爷那里,也不用每次我一执行任务就担心得影响了身体。”
她慢慢地将自己的思量说出来,唐泽陂安静地听着,末了只评价了一句。
“我赞同你刚才用‘二区’开头的那句话。”
他用力咳了下,拉住老是往上飞奔的嘴角,“既然这样,我也打算给你的小秘密交换一下。”
“其实,从你那次生日之后,每年的生日我都偷亲了你,而且还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在你床边坐了整晚,等到你快要醒过来才偷偷溜走。”
说起那些年过来的坎坷和心酸,唐泽陂还是有些唏嘘感慨。
“没想到送了这么多年,到了今年才把礼物送了出去。”
他回头别有深意地看了眼静好,赤裸裸的眼神在说着那个礼物是什么。
准备了给她的生日礼物,在她床边坐了整晚,今年才送了出去。
三个意思串了串,静好有些脸红。
唐泽陂要送的礼物,就是他自己。
“所以,明天民政局开门,就算你不答应,我也要把你绑走。”唐泽陂边说着就边踩快了油门,决定还是先快点将礼物送货上门。
他们错过了曾经的时光,更应该珍惜未来的岁月。
而无论是是曾经还是未来,有个能觉得时光甚好的人在身旁,已然是莫大的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