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函因为腿伤没有参加军训,所以直到正式上课一周后才被全班同学认识。这一世的她收敛了过于骄傲的性格,因为伤病比较容易引人同情,加上当了做事比较多的班干部,所以大家对她的印象还算不错。
国庆节假期,乔母来到河都,带她去大医院复查身体。腿伤痊愈了,乔薇函从此可以不必用拐杖,但为了保险起见,接下来的几个月她不能跑跳,走路也不能太快,所以仍然不能上体育课。
而脸上的发痒症状,在她的努力假装下,显得一点好转都没有。
假期过后继续上课。
辅导员连续发了几次通知,催促学生上交建国六十周年征文比赛的稿件,每个班至少20篇。
法语班绝大部分都是女生,多数还是出身文科的女生,对于写写文章投投稿本来还是有那么点兴趣的。但09级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九零后,天生就比较自我和叛逆,征文比赛一旦变成老师强制性的任务,她们偏偏不想买帐,特别是这种歌颂党国的政治任务,那就更加令人厌恶反感了。
班长杨天晴催了几天的稿,却收效甚微。她筋疲力尽,郁闷无比,最后不仅把魔爪伸向了寝室同胞,还发动强制措施,宣布每个班干部必须得写。
前世的乔薇函并没有写这次比赛的稿子,那时的她可是骄傲的公主,不想做的事情就是不想做,谁也不能强迫。但是现在的她不敢在班上太出风头,而且她也不忍让室友杨天晴为难。
只是……
前生受文艺青年钟绍景的影响,乔薇函的语文潜力被强力开发出来,也有了一手漂亮的文笔。但在今生,她可不能就这么让钟绍景注意到自己。
这个男人虽然因为种种原因干了法语这一行,但他从小就酷爱文学,中文素养非常深厚,外语学院每次搞征文比赛,都会请他来做评委。
怎么写这篇前世没有出现过的文章呢?乔薇函日思夜想,煞费苦心。
最终,她写了自己最不擅长的体裁——诗歌,而且里面举的例子都是自然科学那方面的,以确保不会受到记忆里钟绍景常用词汇的影响。
过了几天,杨天晴把班里的稿件交到学院去初审。
乔薇函交了稿子就没管了,她知道自己写这篇文章顾忌太多,肯定有说不出的别扭,所以每天按部就班地学习、生活,完全没有料到辅导员后来会通知她去学院里开会,说是要听听评审组给的意见,修改后推荐到学校去比赛。
就她这么别扭的文章还能出线?哪个奇葩评委发现她潜在才华的,除了钟绍景完全没有可能啊……
当乔薇函走进会议室里,突然看到那个前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时,只能在心里哀叹一声自己居然猜对了。
里面已经来了几个同学,正在和评委讨论。闲着没事的钟绍景一见她进来,果然伸手向她招呼,她只好乖乖过去。
“乔薇函,你这篇稿子是我看的。还好碰到了我,要不然还没那么容易入围。”
乔薇函“嗯”了一声算是答应。她当然知道自己写得四不像,入不了围很正常。但她目前在钟绍景面前还没法做到言行自如,所以她习惯性地保持沉默。
“你这首诗写得……怎么说呢,有点怪!你的格式、布局,还有韵脚、词汇,都跟现在诗坛里惯用的那一套不一样,当然跟以前的旧体诗就更不一样了;勉强算做自由诗吧,又不是这么个写法。”
钟绍景拿着稿件说完这一通后,抬头看了看女孩一眼,见她没什么表情,以为她胆怯了,便换了个角度说:
“但是,这首诗也有它的优点:感情热烈、饱满!这点很重要。这次征文比赛是学校任务嘛,很多人被逼着使劲抒情,结果适得其反——很假!但你不会,看得出来这是你真情流露。”
乔薇函不安地搓了搓手指。钟绍景果然还是如前世那样聪明,这就看出了她本来的面目。
“虽然结构有些混乱,但是里面也不乏闪光的句子。 ‘爱国’主题,大家一般都会讲历史人物,你这三个科学家的例子就举得很新颖!还有一些很精彩的比喻,比如——”
钟绍景伸手指过去,脸上不禁漾起笑容。
“‘灿烂如银河之星海’;‘即使身在东瀛,也听得到西北方的风声,受着祖国苍莽气息的洗礼’——这是说我们国家的沙尘暴吹到日本去了吗?哈哈!还有,‘觉醒是超新星的爆发,沸腾的热浪吞没了周遭世界的黑暗’;‘他们的关怀是如同双曲线一般的拱卫,即使端点无限远离,也依然离不开一个中心’……”
“噗嗤!”连周围有同学听到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个怪才啊乔薇函,你怎么想得到这些新奇比喻的?”钟绍景摸着下巴思索几秒,突然打了个响指肯定道,“你高中是学理科的吧,很喜欢数理化对不对?”
乔薇函点点头,“我是学理科的,所以语文不太好,只会写这种比喻了。”
钟绍景摆摆手说:“能写得出来就很有才气了!理科生……逻辑思维应该很好吧。据我推测,你应该不擅长写诗歌。这样,你回去把稿子改一下,换一个体裁,就换成散文,怎么样?改好了从qq上发回给我,我再给你修改一下。”
散文的话就不难写了,前世钟绍景还特别给她训练过。
乔薇函看着面前男人期待的目光,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拒绝,便只好答应,又和他商量了几句之后,匆匆离去。
钟绍景拿起稿件又看了一遍,嘴角无意识地上扬起来。
他没说的话是,其实这首诗写得很对他个人的胃口,因为写法和他自己的习惯很像,都是在开头强力抒情一段,中间抒情递进上升,最后在高/潮处结束。
所以这个女孩给他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但他是评委,打分时需要避免主观感情的影响,况且会议室里人多口杂,他只好把这种情绪藏在心底。
两天以后,乔薇函把修改好的文章发了过来。钟绍景在qq上给了她一些指导意见,她全盘接受,话语不多。
为什么她生活里的言行和文章里的热情反差很大呢?钟绍景虽然感到奇怪,但毕竟他只是这个班级的助教,和新生们都不太熟悉,所以暂且没做多想,也就随她去了。
后来的日子里,因为学习委员工作需要,乔薇函免不了和钟绍景继续接触,但她的态度一直是冷淡疏离的,除了完成工作,别的事一点都不愿意多说。
十月底学校举办运动会。集体项目的比赛安排在最后一天的下午,班上同学呼啦啦一大片围在跑道边观看。
钟绍景虽然身材偏瘦,但他向来坚持锻炼身体,该有的肌肉一点都不少,一直是研究生院运动员的主力干将。
研究生们年纪偏大,有些人还是在社会上工作过一段时间才来读研的,对体育运动的热情普遍不如年轻力壮的本科生。河都大学是偏重文科的学校,在16乘以50米迎面接力比赛时,因为男运动员人数不足,钟绍景甚至跑了两遍。
法语091班的女生围在场外,哪想得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学长还有如此生猛的一面,在荷尔蒙的鼓动下大声地喊起加油来,粉红泡泡飞了一大片。
比赛完了,研究生院没有取得名次,但是运动过后的钟绍景通体舒畅。他走到场下和同学们打完招呼,转念想起了什么,在人群中扫视一阵,在女孩子们炽热的目光中,走到乔薇函面前,目光在她的脚旁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她戴的口罩上,发问:
“你脸上的伤还没有好吗?”
“没有,还在治疗,所以必须一直戴口罩。”乔薇函很不习惯成为人群中的焦点,回答之后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就把手中班上统一发的矿泉水递过去。
“谢谢!”钟绍景倒是不客气,接过来就拧开瓶盖。
望着眼前英姿勃发的面庞,乔薇函心跳加速,只好低头沉默。
钟绍景喝了几口过后,还不死心地讲了一句:“乔薇函,你还没祝贺我呢!”
乔薇函觉得自己再也不能呆下去了。在周围女生有更大反应之前,她飞快回答道:“可是学长,研究生院并没有赢啊!”
见他吃瘪的表情,赶紧趁机脱身,“我去休息了,站久了腿有点疼。”说完迈着碎步匆忙离去。
钟绍景捏了捏塑料水瓶,只有自嘲地笑了。身后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是周露,他们两人晚上约好了要一起吃饭。于是他和学妹们告别,朝周露那边走过去,暂把其他事情放在脑后。
乔薇函回到看台上,室友肖蓉蓉不放心她爬这么高的台阶,就跟了过来。
两人坐着闲聊了几句,肖蓉蓉忽然发现了什么,指着跑道外面一对男女的背影叫道:“快看!钟学长旁边那个女的,好像是周露学姐哎!”
她嗓门响亮,这么一喊,周围两个女生都转过头来。
“身材这么好,肯定是周露。靠得那么近,不会是女朋友吧?”
乔薇函只扫一眼就知道那人是谁了,忍不住纠正说:“不是女朋友,是青梅竹马的妹妹。”
几个女生爆发出更大的惊叹声。乔薇函脑门开始抽痛,正巧班长杨天晴在下面喊大家集合点名,她赶紧叫肖蓉蓉扶着自己下去,顺便再望了远处的两个身影一眼。
周露,某工程公司董事长的女儿,前世杀死她的凶手,目前只是英语系大三的学姐、所谓的“院花”。今生第一次看见,乔薇函就绷紧了身体,恨不得冲下去撕碎了那个人。
但她现在还不能这么做,甚至在接下来半年的时间里,都不能有太多针对性的行为。虽然周露是学院学生会副主席,但现在的乔薇函并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在和此人正式认识之前,乔薇函不能改变重生世界的规则,所以只能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