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绍景带着乔薇函一直走到走廊中间处，教室里的嘈杂渐渐远去。
“这是你们明天听力课要用的材料，陈老师今天来不了晚会，叫我帮她带来，你拿去复印一下。”
这倒是正事，乔薇函想起之前陈老师跟她说过下节课有新材料。但接下来……
“这是我读本科时用过的第四册课本，还有笔记。听谢老师说，你已经超前预习了很多内容，那你们下学期的第三册，我猜你已经看得差不多了，就给你第四册吧。”
乔薇函双手抓着听力课资料，垂头一动不动。灯光从她的斜后方照过来，使她脸上的表情看不分明。
钟绍景早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低头笑了下。不知道是不是晚会的气氛太热烈，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后一个节目太感人，他心里轻松，接下来的话没作多想就脱口而出：
“小学妹，我不知道之前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一直躲着我、回避我，但我今天就是要告诉你：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以后还是会一直关心你、帮助你。”
钟绍景看了下手中绿色封皮的小厚书，又笑了下说：“这一本你可能很快就能看完吧。我改过你们班的听写本，你简直太神奇了，几乎次次都能全对，要知道法语的听写可是很难的，没有经过长期的训练，根本达不到这样的程度。你真的很厉害。”
乔薇函听到这里再也不能无视了，慢慢抬起头，黑眼睛里有了光亮。
“你自己的事情如果不想说，我绝不会再问了。但你学习方面的事情我不能不管，真的，乔薇函，你就是个天才，天生学法语的料子！生活上的磨难很快就会过去的，你将来的前途一定无可限量！……你可能没法把我当朋友，但我是你的学长，我可以像你哥哥一样的！我是真的很关心你。”
乔薇函口罩背后的脸颊烧红了起来，她又何尝不知钟绍景是真心实意的，她不是故意要躲避，好不容易有重生一次的机会，她不能不小心。
但在这样发自肺腑的关心面前，她终究做不到熟视无睹，“学长，不是我不想接你的书，而是——这本我也已经看完了。”
钟绍景愣了会，忽然嘴角上扬，眼中更加闪亮，“这本都看完了？！那你要看高年级课本了对不对？”
他迅速把书塞回包里，“跟我来，我现在带你去家里拿。”
“学长！”乔薇函跟上他急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下次再说吧，太麻烦你……”
“不晚，才九点半而已！”钟绍景打断她，脚步没停，“下一次你们班的答疑课还要很久，我不一定有时间。我就住在研究生公寓里面，开车过去不远。”
夜色如水，春天潮湿温暖的空气扑面而来。钟绍景发动汽车，随手把外套的拉链往下拉了一半。
乔薇函坐在一旁，望着男人的侧颜，几乎坚持不住最后的心防。
已经半年多了，男朋友近在眼前却不能亲近，她自己也忍得很辛苦。虽然在她的多手准备之下，大一学年两人之间的来往和前世很不一样，但主干事件当真没有太大改变：来到河*语专业，钟校长的银婚晚宴，这学期的团日活动，每一次都能引起钟绍景的特别关注。
既然这样的交集总是不可避免，而且他刚才都说了这么掏心窝子的话了，那么就做朋友，只是不用投入太多的友情而已，应该不会影响他的吧？
乔薇函想到这里就转头开口了，不料钟绍景也在同一时刻叫了她。
“你先说！”“你先说吧！”两人又不约而同谦让起来。
乔薇函这次没有再让，紧接着道：“学长，我并不是法语天才，我其实……从高二就开始自学法语了。”
“什么？！”钟绍景果然惊叫了一声。
“嘘——”乔薇函伸出食指在口罩外面比了下，“你可千万替我保密，我不想在班上太张扬。”
“嗯！”钟绍景重重点了头，又问，“为什么从高二就开始学？”
“我从小学习就很努力，而且喜欢做事情提前有准备，高二那时想到大学要学的专业，就决定提前预习了。”
重生的事情肯定不能说，但又不想把法语这事瞒着他，所以乔薇函开始扯谎。
“哦。可是……你高中不是学的理科吗，怎么反而会想着报语言类的专业？”
“这个，嗯……女孩子学小语种专业更好啊。还有，我听说法语这门语言虽然看起来优美浪漫，但其实是非常严谨精确的，非常符合我理科思维的大脑。”
她顿了下，怕可信度不高，又补了句：“我还学过德语，但是不太喜欢，就专心攻法语了。”
说话间研究生公寓到了，钟绍景嘱咐她坐在车里等着就好，然后跑步进入公寓大门。
乔薇函见他走后，有些呆滞地在真皮座椅上靠了会儿，无意识地摸出手机，看见了屏幕上的时间。
21：43，2010年3月1x日，2010年3月……已经2010年3月了？乔薇函脑中灵光闪过，上一世的2010年，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钟校长应该开始有麻烦了，而那年的4月……
钟绍景出来的时候，乔薇函站在车旁等待。他赶紧跑过去，递书。
“我先把拿给你，这是大三一整年的专业课本，不过我当年学的时候，这本书才刚出版，老师讲课的内容还在探索，可能笔记并不是很好。噢，笔记就写在书里，它留的空白很大。还有一本蓝色的配套教辅书，我没买，你可以去图书馆借。”
“谢谢学长。我应该要蛮久才能看完了，这本书你什么时候要用？”
“不用，我现在不需要再看本科的书了，你尽管看，看多久都可以。如果还需要其他的书，也可以来找我。”
乔薇函点点头，拉开挎包拉链，发现这本书开本太大放不进去，便抱在胸前。
钟绍景伸手想拉开她身旁的车门，“我送你回宿舍。”
“不用了，现在还没到十点，我自己坐环游车回去就行了。”乔薇函赶快退开两步，把手机塞进包里，又刷地抬头，“钟学长，有句话，请你一定要转告令尊。”
钟绍景听她语气如此郑重，停住动作回望过去。
乔薇函朝四周飞快扫视两下，走近过来低声道：“我们学校基建处处长就要出事了，请钟校长……一定要早做准备！”
钟绍景瞪大眼睛：基建处？父亲？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
两人现在的距离仅剩一步。他盯住乔薇函，在黯淡路灯的映照下，女孩黑色的瞳仁显得更加闪亮。
他的心跳突然乱了一下。
“是你爸爸听说的吗？”
乔薇函没有回答，转身走到马路边去张望环游车有没有来。
钟绍景几步跨到她的身边，急切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你、你其实还是关心我的对不对？”
乔薇函看到那张脸上飞扬的笑容，头皮开始抽痛。他怎么想成这样了？
“学长，我今天是来向你借书的，还要借这么久，为了感谢，我总得有所表示不是？”
钟绍景的笑容立刻僵住，他只好讪讪地说：“你不用这么见外的……”
乔薇函心乱如麻，撇过头去低声说：“钟学长，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但请你千万别把我当妹妹那样关心……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薇函，我早就已经把你当成朋友了啊。”
听到对方的声音愈加醇厚温和，甚至把自己的名字都直接叫了出来，乔薇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越说越糟糕！
她狠了狠心，抛出决然的话：“学长，听说你毕业之后是要留校当老师的，等我大三的时候我们就是师生关系了，我怎么可能还没心没肺地跟你做朋友，那不就太不尊敬师长了吗？”
钟绍景大大地愣了一下，蓦地嘴角扬起，脸上绽开今晚最温柔的笑容，“你从哪里听说我毕业后要留校任教的？”
“我……你连续两个学期都当了助教，别的研究生只需要完成一个学期的社会实践学分就行了，你肯定以后是想当老师才会从现在就开始准备的吧？还有，听说你读研究生一直都考第一名，这么好的成绩肯定能留校的啊！这不是很容易推断的吗？环游车来了，我走了。”
看着女孩急速跑开的身影，钟绍景摇了摇头。的确，留校任教需要她说的这些条件，但这些条件并不一定导向唯一的结果。这个想法，除了父母之外，他目前尚未告诉其他任何人。
原来，薇函已经关注了自己这样多……
环游车停下，乔薇函习惯性地爬上最后一排背向的座位。车子开动，她挥挥手，向路边的男人告别。
静谧的夜色中，女孩纤长的手臂，随风飘舞出来的演出长裙，是落在钟绍景视线里的最后景象。
过了两天，外语学院学生会文艺部部长、大二学姐李茵亲自到寝室来找乔薇函，邀请她加入学生会。
“我前天来看过你们班的团日活动，听天晴说你本来是要弹钢琴的，你电子琴都弹得这么好，钢琴肯定更不在话下了。”
李茵学姐满面笑容，又说了些文艺部人才匮乏，学妹进来之后一定不会被埋没这样的话。
室友们也在旁边极力鼓动。乔薇函想着自己的特长反正也瞒不下去了，去年在钟校长晚宴上也跟副主席周露交过手了，再回避也没有意义，何况她也想去看看前世所在的文艺部，便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乔薇函定时去文艺部做事，空闲的时间研读钟绍景给的课本，有时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发短信或qq问一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