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时间一长,再加上赵大安悄悄在外面养了几个戏子,软玉温香娇声浪语之下,这件事就渐渐被他抛到脑后了。要不是半年前他陪同几个老主顾上销金窝,只怕这一生都想不起顾凌波来。
一般来讲,花魁最好的年龄莫过于十五六岁,赵大安再遇见顾凌波的时候,顾凌波已经快三十了,又偷偷生了个儿子,在销金窝里处于昨日黄花的状态。
可架不住顾凌波实在长得好,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得找不如偷不着。赵大安绮念一起,欲|火难灭,找来老鸨,花了大价钱,
这本来没什么,顾凌波早不是当年的清倌人,这些年来也接过不少客。可赵大安有个特殊的爱好,他喜欢性|虐,喜欢用器具折磨人。顾凌波身上的伤口,好死不死被小晴看见了。小晴转头就告诉了顾惜朝。
那头赵大安照常招来顾凌波在一旁作陪,喝醉酒后‘偶遇’顾惜朝,醉眼迷离之下,见到一个酷似当年凌波仙子的少年,哪里还能忍住。
顾惜朝是何等人,从小心气高,自尊心又强,两件事叠加在一起,一怒之下就想给赵大安一个教训。
顾惜朝道:“我将药掺在醒酒汤里面,亲眼看见那畜牲喝醉了酒,被他家仆人按着头,一碗醒酒汤喝得一干二净,当场开始上吐下泻。”
舒烨抓住关键问题:“上吐下泻?你下的不是□□?”
其余人一起看向顾惜朝,顾惜朝摇头:“他要是死在销金窝,我和我娘都逃不了干系。”
戚少商皱眉道:“照理说,醒酒汤虽然是销金窝的东西,却是赵老爷家的下人喂的……这事怎么也不该只抓你娘一个人。”
照他们今日在府衙里看见的情况来说,赵家人一口认定赵老爷是从销金窝回来就不舒服,而老鸨明知道赵家人有问题,一句话没说,就把顾凌波供出来了。
玉罗刹放在茶几上的手指轻敲两下,长眉一挑,慢慢道:“把老鸨抓来一问,什么都清楚了。”
“正是,”戚少商眼睛一亮,“这案子有三个关键人物,赵老爷死了,顾姑娘在牢狱里。今日盘问的时候,那老鸨回答的太快,表面仿佛是不想让销金窝跟官司扯上关系,但……”
顾惜朝此刻也回过神来:“她要是真想保住销金窝,应该一口把我供出来,而不是供出我娘。”
顾凌波毕竟是销金窝曾经的花魁,一个青楼要培养出这么一个花魁,花费的财力物力必然不少。顾惜朝却不过是个拖油瓶,还是老鸨最厌恶的拖油瓶。按照老鸨爱财的性格,怎么看,她应该供出顾惜朝才对。
几人理清了思路,立马开始行动起来。小晴作为先锋,将老鸨叫了过来,戚顾作为门卫,一左一右把院子关住守紧。玉教主高坐台上,茶盏一放。老鸨双腿开始哆嗦。
毕竟玉教主死人堆里走过来的,眼睛里阴沉沉的煞气也就舒烨能眼瘸到视而不见。至于舒道长,对不起,他再一次成了背景布,脸上沾着易容用的刀疤,狞笑一声,活生生就是阎王麾下的头号恶鬼。
老鸨一屁股坐在地上,屁滚尿流的全都招了。
“……半个月前,赵夫人托赵家下人偷偷给了我一百两银子,说他家老爷身体不好,醉酒之后必然是要用赵家家传的醒酒汤才好,让我多担待些,照着药方给赵老爷煮汤……这不过是件寻常事,我哪里会多想,直到昨日赵老爷死了,我才想起这茬,赶紧让人拿着药方去药房问了问……说是,这药方里掺了一味药……”
舒烨问她:“就是这味药,害死赵老爷的?”
老鸨悔不当初的点头:“谁……谁能想到赵夫人会害自己的相公啊……”
“那赵夫人为什么要下毒害自己的相公?”
“我……我哪里知道……”
玉罗刹瞥了她一眼,老鸨脸色一僵,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赵夫人怀孕了……”
戚少商奇道:“她怀孕了就要杀自己的相公……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赵老爷……他身体有点小毛病……”老鸨一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个问题。
玉罗刹嗤笑一声,道:“戚小子,她儿子不姓赵的。”
“啊!”戚少商转了几个圈才反应过来,“她居然……居然偷人……”
舒烨道:“那日赵老爷会遇上小顾,只怕也是你安排好的吧。”
顾惜朝怒目而视,老鸨脸一红,结巴道:“我……我……他……”所以这一次,顾家母子完全是给人当了替死鬼。
“记好了?”玉罗刹扭过头看了顾惜朝一眼。
顾惜朝点头,把供词拿过来,放在老鸨面前。
玉罗刹扬扬下巴:“药方呢?”
老鸨左右看了一圈,哭丧着脸从包好的手绢里掏出一张药方,然后又在顾惜朝恶狠狠的眼神下签字画押。
戚少商走过来,拉住顾惜朝的手,安慰他道:“有了供词,你娘的案子就可以重申了。”
顾惜朝点头,拿起供词的证物就朝外跑。
“你去哪儿?”戚少商急忙追上去问他。
顾惜朝头也不回的道:“去赵家守着。我怕赵夫人今夜连夜私逃。”
舒烨见两个小子一前一后跑出院子,好笑道:“这才刚见面两天,小戚就追着小顾跑了三次。也不知道那一天小顾追着小戚跑一次。”
玉罗刹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将老鸨威胁收买一番送出院子,又将哭哭啼啼的小丫鬟哄吓一番送去睡觉。舒烨可算是歇了口气,扭过头,看见玉罗刹面色不愉的从椅子上站起身,他一拍脑袋,赶紧凑上前拉住玉罗刹的手腕。
“让我看看。”
“看什么?”
舒烨咳嗽了一声,视线下移,一本正经道:“看看消肿没有。”
玉罗刹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朝室内走去。一时心软让这小子沾了便宜也就罢了,这混账还时不时来刺激他。
舒烨眨眨眼睛,小声嘀咕道:“我就说我那丹药外敷效果更好些,非要化成药水内服。”
“你又在诽谤本座什么?”玉罗刹扭过头眯眼看他。
“没……”舒烨眼睛转了转,道,“我说我是第一次,难免……咳咳……”一边说一边露出一副尴尬的样子。
“知道你自己没技巧还跟本座抢,”望着他这副样子,玉罗刹心里的火气总算消下去了一点,桃花眼一挑,皱眉道,“不过你连个女人都没上过,从何处学会的龙阳之道?”
舒烨眨眨眼,一五一十的把千变娘子供了出来:“当初她说的时候,我就随便听了听,倒是没想到有一日会派上用场。”
玉罗刹脸色一黑,似笑非笑道:“本座这个朋友,倒是教的不错。”
成功祸水东引的舒道长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三十二个赞。
另一个世界,正在照看宝贝女儿的千变无端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女儿的小脸蛋,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大晚上的念叨着老娘……总不会是玉罗刹那个重色轻友,撇下儿子家业和情人私奔的人就是了。
半夜,舒烨躺在床上将整件事情理了一遍,总觉得自己似乎把什么事情漏掉了。直到天快亮了,他才想起来被他漏掉的事情是什么。
顾凌波的态度太奇怪,她明知顾惜朝下的不是□□,却一句话没辩解就认罪画押,表面上看,固然是因为她不想官司牵连到顾惜朝,但往深了究,更像是……更像是在找死一般。
舒烨想到这一点,赶紧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玉罗刹,这下子两个人觉也不睡了,穿好衣服直奔苏州府牢狱。
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顾凌波吊死在狱中,一代花魁,就这么香消玉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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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归来!去君之恒干,何为四方些?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魂兮归来……”
唱挽词的老者,声音苍凉。大风起,草色枯黄,漫天的纸钱四散飞离,白色的帷幔随风摆动,似在挽留逝去的阴灵。
“不用唱了……”老鸨打断老者的挽词,“她得偿所愿,必是不愿意归来了。”
顾惜朝一身孝服,跪倒在墓前,脸色比身上的白衣还要惨白:“她回不回来,跟我有什么干系?”
“孩子……”
“我恨她。”顾惜朝怨毒地说出这两个字,眼泪却忍不住落了下来。
老鸨苦涩的笑了笑,褪去浓妆的脸上,是一片茫然,她轻声道:“世人都说□□无情,戏子无义……我倒真希望她无情无义……云二走的那天,苏州城罕见的下了场大雪,我陪她站在雪地里,看云二的棺材入殓,整个过程她没说一句话……她身上冷冰冰的,我当时以为那天晚上她就活不下去了,谁知道她却活了下来……后来我才知道,她肚子里有了你……”
“从赵大安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起,她就开始策划着这场戏……赵夫人以为你娘是替死鬼,却不知道你娘她是将计就计……苏州城出了这样大的冤案,犯人自尽而亡,消息传至京师,定会惊动六扇门……她势单力薄,动不了蔡京,只好用一死,将云家当年的冤屈抖出来……”
“孩子,总有一天你会明白,这世上会有那么一个人,哪怕他不稀罕,你也总想为他做点什么……不问因果,生死不计……”
她其实劝过她,她把顾惜朝特意带到赵大安面前,何尝不是像让她知道,只要她死了,她不会善待她的儿子。
可她叫她姐姐……多久远的称呼了,依稀是她们学琴没学好被妈妈打的时候,关在柴房里,她半夜发烧,她怕她就这么走了,将她摇醒时的恍惚无措。
崇宁四年
苏州城出了冤案,诸葛神侯派二弟子铁游夏赴江南查案。铁手到苏州的三天内便将案情查清,结案的当天,一素衣女子击鼓鸣冤,带着当年云太守的血书,陈情云家冤屈……
铁手不敢专断,飞鸽传书回京师,诸葛神侯批示四字:彻查此事。随后蔡京派人下江南,却恰好寻回了被贼人掳走的傅家千金。
“铁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一个小姑娘从马车里探出头来,问马背上沉稳端正的青年。
青年闻言温和的笑了笑:“傅姑娘,你父亲在京师等你回家。”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是啊,我都好久没见到我爹了……铁大哥,我头又开始痛了。”
“你之前撞到了脑袋,吹不得风。”青年将她劝进马车,又把帘子严严实实的盖好。青年望着长长的官道,心道,她虽然是傅宗书的女儿,却这样善良。
小姑娘缩回马车,拄着小脑袋想了想,她隐隐约约察觉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脑袋里却总是一片空白。
苏州城外,雷卷领着雷门五虎将等了片刻,便见四匹快马从城内疾驰而出,当先一人浓眉大眼,笑容明亮,正是当日与他在真定府分别的戚少商。
见此,雷卷向来苍白严肃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戚大胆,我在此可是等了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