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烨愣愣地呆在原地,说不出话来。玉罗刹骨子里有多骄傲,他比谁都清楚。如果要他从今往后活在他的庇佑下,大概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我离开我的世界,你不回你的世界。这很公平。”玉罗刹语气果断。
舒烨摇头:“只要任务结束,无论我想不想离开,都一定会走。”
玉罗刹闻言轻笑,目光冷冽:“反过来,只要你的任务一辈子完成不了,你就得一辈子留在这里。”
舒烨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你猜,本座做了什么?”
“你……你杀了……”舒烨心里一惊,失声道。
“本座还不屑做那等事!”玉罗刹钳住他的下巴,在他耳边低语道,“戚少商先是夺人妻子,背叛兄弟;后是勾结辽人,通敌卖国。本座不需要杀他,只要他身上有了道义的污点,一辈子也成不了仁义大侠。本座的目的,便达到了。”
舒烨先是松了口气,随即皱眉道:“你下手陷害他?”
“不。”玉罗刹伸手抚上他的脸,“本座陷害的人,是顾惜朝。”
他见舒烨神色茫然,进一步解释道:“本座当初的打算,是直接把雷卷杀了。戚小子的剑术是你一手教的,凭本座的修为,冒充他剑术不过随手拈来,事后只怕难以有人识破。反正本座这么多年来为了戚小子,谋划小雷门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时只要本座亲自承认,不怕小雷门上下不信。再加上顾小子的事,你说,他是杀了本座为他的卷哥报仇,顺便洗脱冤屈好,还是隐姓埋名一辈子好?”
舒烨倒吸口凉气:“你一早就开始策划了……不对,你说本来?”
“是啊。”玉罗刹松开钳住他下巴的手,转而搂住他的腰,“可惜还没等本座行动,他就自己弄坏了他自己的名声。白费了本座一番谋划。”张嘴含住他的耳垂,用舌尖轻轻舔舐。
舒烨身体一抖,听见玉罗刹含糊不清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戚少商通敌卖国,顾惜朝千里追杀。你看,天意如此。”
舒烨强忍着心里的悸动,沉声道:“我不信小戚会通敌卖国,更不信小顾能狠下手杀他。只要现在查清真相,一切还来得及。”
玉罗刹松开他的耳垂,低头去吻他的喉结:“你出不去。”
舒烨避开他的吻,冷声道:“就凭这两条玄铁链?”
“不,这玄铁链虽然结实,却也只能捆住你一时。”玉罗刹扣住他的后颈,强行吻住他的唇,将一直压在舌头下的药,抵进他的喉咙。
“唔!”舒烨猝不及防,等他回过神来,丹药已经顺着他喉咙滑进去了。他立刻将玉罗刹推开,弯腰想将药吐出来。
“这春|药入喉即化,你吐不出来了。”
“春……春|药?”舒烨保持着弯腰的动作,一脸被雷劈的样子。
玉罗刹挑眉轻笑,伸手按在他肩膀上一推,舒烨顺势倒回床上,他刚直起腰,便察觉到一只手伸入他亵|裤下,轻轻一阵挑逗,一股欲|火顺着小腹直窜上大脑。不过顷刻间,他的眼睛都烧红了。
等手里的东西完全挺|起来后,玉罗刹收回手,一边解自己的衣服,一边道:“用铁链当然锁不住你,本座用自己来锁你。听说交|姘的时候也能双修,就是需要的时间长了点。”
他的眼神放荡而认真,解衣服的动作优雅又不失利落,长袍落地,一具精悍、结实,乃至完美的酮|体呈现在舒烨面前。
舒烨喉咙干涩,好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会……”
“本座当然不会你道教的双修法。”玉罗刹长腿一抬,直接跨坐在他腿上,“不是还有你?”
这下子不止是雷劈,是直接九雷轰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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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侠肝义胆,千里护送逆水寒入京,大义昭昭,终成一代大侠。”
系统君叽里呱啦的声音,将舒烨从睡梦中吵醒,他睁开眼:“……”
“宿主任务结束,功德已满……”
接下来的话,舒烨已经听不清了,他进入了一种极其玄妙的境界。明明身处石洞之中,却仿佛能听见外面的风声,鸟声。正是盛夏,月色朦胧,满池荷花在夜空下,悄然绽放。清风拂过,水面荡起涟漪,带着阵阵荷香。
再远处,夏蝉覆在树干上,根须翘起,长长的嘴扎进树叶,吸取树叶里的汁液。草丛里,蟋蟀一蹦一跳,不时发出几声鸣叫,应和着池塘里的阵阵蛙鸣。
天生万物,万物有情,却难逃覆灭。大道无情,江山孤寂,而皓月常显。何为情,为何道?贪嗔痴妄,爱恨离,求不得。情是风花雪月,是春夏秋冬,是一滴泪一句言一场梦,回眸轻笑,岁月恍惚。
无嗔无喜,无爱无恨。身如浮云,心似磐石。尘世间帝王将相,荣华富贵,到头来白雪一掩,了去无痕。道上下求索,愈行愈坚,抛却浮名牵绊,尝过千百滋味,百般苦楚,却不改初心,虽百死其尤未悔。
啵——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碎了,师徒之情,朋友之意,情人之爱。舒烨的眼前闪过少年时,拿起剑学会第一招剑式时,师尊期许的目光;闪过同门上下比剑嬉戏时,你来我往的欢乐;闪过斩除妖魔时的快意恩仇;闪过被封印北冥深渊的绝望,痛恨……画面最后停搁在他与玉罗刹相识的点点滴滴。
戏若人生,人生若戏。他就仿佛站在戏台旁,看见一个名为舒烨的人,和一个叫玉罗刹的人,在戏台上演尽爱恨情痴,人间悲喜。然后,曲终,人散。他看过了,笑过了,悲伤过了,感慨过了,也就结束了。
再如何感同身受,也终不过是看了一场太过于逼真的戏剧。
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当年师尊为何极力反对他过早进入大宗师的境界。只因上三阶的命劫,是情劫。入世尝情,出世忘情。他久居落英门,不入俗世,不经爱恨,不曾尝过情之一字,如何忘情?
玉罗刹推门进来的时候,舒烨已经穿戴完毕,正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放下手中的食盒,拿起一旁的簪子,拨了拨灯芯:“过来吃饭。”
舒烨拖着铁链走了过去,坐下:“小戚和小顾现在怎么样了?”
玉罗刹拨动灯芯的动作停住,手背上青筋直起,反手将簪子一抛,铮的一声,簪子笔直的没入石壁之中。
他道:“本座当初就不应该心软……”话未说完,浑身上下仿佛大雪天里被浇了一桶凉水,连指甲都隐隐麻木起来。
舒烨正微微仰起头看他,他眉宇间的印记消失不见,神色平静,眼神无悲无喜,就好像……在看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小戚现在应已无事,我怕小顾有麻烦。”舒烨自顾自地站起身,抬脚一震,手腕般粗细的铁链瞬间化作尘埃。
玉罗刹瞳孔紧缩,全身僵硬,目视着他朝门外走出。
舒烨走了两步,回过头道:“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把小顾的事情解决完,就带你走。”话音刚落,手腕被人死死的拽住,用力之大,仿佛要他的骨骼捏碎。
“你……”玉罗刹嘴唇轻颤。
舒烨点头:“我现如今已是大宗师之境。”手掌覆盖住玉罗刹的手背,轻轻往外一拉,玉罗刹的手便被他拉了下来。
舒烨松开手,神情自若的走出房间。
玉罗刹望着他的背影,倒退两步,一低头,正好看见地上的铁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紧握成拳的掌心,指甲掐入肉中,很快有血珠顺着他的掌心落下。
玉罗刹的眼睛中满是惊痛,不可置信的低语道:“他不是……”这个人看他的时候,就像在看一个不打紧的陌生人,哪怕他说要带他走的时候,神情也平淡的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他不是舒烨,舒烨不会这样看他。即使当初记忆被封印,舒烨看他的眼神中,也会不自觉的带着几分眷恋。而不是现在这样,他看的时候,眼神是空的。不是茫然无措时的空,是那种不含一丝感情,无悲无喜的空。
重合二年元月十二
傅宗书谋逆一案进入尾声,权相傅宗书及其外甥黄金鳞、女婿顾惜朝被压入顺天府大牢,只等六扇门查清同党,上元节过后,立时处斩。
此时离上元节还有三日,为着普天同庆,京师里处处张灯结彩,节日未过,却已透露出欢庆喜悦的气氛。
少女们面覆纱巾,成群结伴的出游,不时停在小摊子前,惊奇的看着摊子上最寻常的东西,发出阵阵娇笑。文人墨客们则早早包好了酒楼视线最佳的位置,一边横槊赋诗,一边偷眼张望楼下的小娘子们。
一个僻静的角落里,戚少商收回了视线,望向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傅晚晴双膝跪地,秀丽温婉的脸庞上淌下两行清泪:“铁大哥,我求你了,你救救惜朝吧。”
铁手伸手想起扶她,又猛然间想起,她如今已有婚约在身,伸出去的手硬生生停在半空:“你先起来。”
“铁大哥,你当年答应我三件事,第一件是向我爹提亲,第二件事还是向我爹提亲。”
铁手脸色尴尬,道:“是我失信了。”
“如今,我不求你娶我了。我只求你救惜朝一命。”傅晚晴仰起头看他,“我爹和表哥,确确实实曾起兵篡位,可惜朝不一样,这些事,他不曾参与。”
铁手一拳砸向身旁的树干,看着心爱的女子,为了别的男人苦苦哀求,这样的痛,好比将一颗心放在烈火之上炙烤。
“晚晴,不是我不帮你。此事事关重大,我若出手护下顾惜朝,就相当于将整个六扇门拖入这趟浑水之中。六分半堂前日正式投入蔡京门下,金风细雨楼苏梦枕病逝,童贯又奉命护送辽国太子赴边关。六扇门若在此时出事,江湖武林危矣,大宋江山……”
傅晚晴脸色衰败,喃喃道:“当真是,没有办法了吗……”
戚少商握紧腰间的两柄长剑,转过身走出小巷,往金风细雨楼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