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声的唇语,仿佛飞鸟的翅膀划过海面,其他人看不到,水中的鱼儿却能感受到了水波,正如单膝跪在她面前的顾钦辞,看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里陡然升起不可置信的喜悦,一时间竟然愣在了原地,像被人定住了一般。过了两秒,突然站起来,搂住了她的身子,虔诚而感激地吻着她的额头,整个人激动得微微颤抖着,“是真的吗,若拙?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若拙眼眶红润了,泪水还没流下便被他温热修长的手指拭走。
“你没事就好……”顾钦辞低哑的嗓音萦绕在她的耳畔,手掌轻拂着她的头发,“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纪希音沉着目光,透过顾钦辞的举动猜出了什么,蹙着眉尖,“什么没事?不会是——”
她脸上露出期待而惊喜的光。
“是。”顾钦辞磁厚的话音传到人耳朵里,带着拨人心弦的力量,在深邃的寰宇之中,撩起了风。
这风吹散了多日积聚在纪希音心头的阴云,月光重新破云而出,明亮的星子布满星空。此刻,还有什么比若拙的平安喜乐更重要?
除了希音之外,没有人看到若拙身上的吻痕,所以其他人并不懂得这两个人为什么突然这样开心。
若拙在顾钦辞眷爱怜惜的目光中,拿起手边的结婚证,看了片刻,双手将它合了起来。
顾钦辞的笑容忽然僵在嘴角,黑玉般的眸底渐渐有了裂纹。
所有人都绷着神经,大气不敢出一下。
“若拙,你可以再考虑一下,我不急要你的决定……”顾钦辞急迫的声音插进了她的动作里,清俊的脸上,沉静变成了沉痛。
他不敢面对她的决定,他不想听。
比起他的焦虑,若拙的反应就显得尤为平静安详。
她微微勾起唇,一如初见般惊人的美好,“笔。”
什么?顾钦辞怔了怔。
她又忍着喉咙里撕裂的疼痛,尽量大声地重复了一遍:“签字……笔。”
很难听的声音,像指甲划过墙面,可顾钦辞那一瞬间却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天籁。
“你答应我了?”顾钦辞猛地将她搂入怀中,又小心翼翼地将她从怀里拉开一点,能洞穿人心的眸子带着疑虑和焦灼,直直地望着她的脸,“你真的答应嫁给我了?”
若拙不说话,侧过头看着台上展示柜里那只熠熠生辉的钢笔。只这一个动作,就够说明一切了。
顾钦辞的那些话让她动容,让她的心融化成了水。
他说不在意她的丑陋,他说对孟晚童只有责任,他说非她不娶……若这三句话是星星之火,那么他最后说,可以接受她嫁给张煜,便是通天彻地的燎原之火,剧烈的火苗席卷过她的心,从最初的暖意,过渡到灼烫,最后是焦糊的疼痛。
其他的话,都没能给若拙带来如此大的震撼,只有那一句,让她突然明白了,顾钦辞忍痛的割舍,才是她最怕的毒药,最彻骨的荒凉。
如果她终此一生都在等待这一刻,那这一刻来临的时候,她为什么还要拒绝?
为了这一刻,若拙已经吃过太多的苦。
她有理由为自己争取些什么。
结实紧致的手臂放开了她,顾钦辞直起腰身,与生俱来的优雅和矜贵在短暂的闹剧过后重新回到了他倨傲的身影之上,抿唇看向主持人,看得出他心情很好,即使是这样锋利的表情,也没有一丝半点的压迫感。
主持人如梦初醒,攥着话筒的手出了汗,话筒差点从手里滑下去,“四千万!四千万一次,四千万两次……”
他打着颤的声音透过会场里的扩音器清晰地传了出来,每一个字飞跃在高高的穹顶之上,余音绕梁不绝。
这次,没有一个人再来打断。
张煜双手插在兜里,偏过头去看窗外碎金般的阳光,那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疼得他想要流泪。
“成交!”
话音一落,顾钦辞便拿过那只钢笔,他高大挺拔的身影,如何从人群中去,便如何从人群中来。两边黑压压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闪光灯都成了陪衬的泡影,她的视线里,她的世界里,只有那道身影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笃定如山。
rainier三世的钢笔被他亲手交到了她的手中。
若拙接下来,端详了很久。
顾钦辞蹲了下来,呆在她身旁,一言不发,也急着不催她。
她打开了结婚证。
在女方名字的那留白处,一笔一划的写下——纪,若,拙。
在场许多贵太太感动地抹着眼角,不知是谁先带头开始鼓掌,掌声渐起,经久不落。
纪若拙在这一天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顾太太。
希音松了口气,用胳膊肘撞了撞发愣的张雪存,后者回过神来,朝她一笑。只是那笑容里,有些她看不清的苦涩。
“警官,我想这里有些误会。”纪希音自告奋勇地走上去,朝着始终站在一旁观礼的警察同志们欠身一躬,“我跟你们去警局走一趟,把事情调查清楚。”
警察也知道恐怕今天是带不走这位新上任的顾太太了,打量了两眼纪希音,勉强问道:“确实是你报的案?”
“是我。”纪希音回答。
“那你跟我们走吧。”几位警察也不含糊,拿了人就同意撤退了。
纪希音从座椅上拎起包,转头要走,却又停住了步伐,对张雪存道:“你不跟我一起去吗?”
若拙见状忍不住扑哧一笑,这么多年,她还没见过高傲的纪希音对哪个男人主动。
顾钦辞的手很快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肩膀,低语道:“拍卖会结束我们就回d市,我会尽快把晚童和不悔送出国。”
心中暖意如潮,一路氤氲到双眼。
若拙刚要点头,顾钦辞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她脸色一瞬间煞白,下意识地拽了他的袖口,顾钦辞坚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道:“这一次就算有天大的事,非去不可,我也带你一起走。”
绝对,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
河岸明珠这场举世瞩目的拍卖会,在事后很长一段时间成了人们津津乐道的谈资。拍卖三件宝贝用了将近两个小时,还有一场催人泪下的旷世求婚,更奇怪的是,拍完第三件宝贝,顾二爷顶着来自石老的压力,带着新晋的顾太太绝尘而去。
他们去了哪里?
若拙的轮椅被胡有方从后备箱里取出来的同时,顾钦辞打开后座的门,将她抱下车。
胡有方把折叠轮椅支开,顾钦辞却没急着把她放下,反而往前走了两步,笔直的长腿踏上了镀金的楼梯。他低垂着眸,轻轻叹:“你瘦得没有重量。”
若拙莞尔一笑,用唇语说:谢谢二爷夸奖。
顾钦辞心尖一动,俯身吻了她的唇。
他爱极了她小狐狸般狡黠的模样。
手臂施来的力道却不小心触到了若拙后背烧伤的疤痕,她两道清秀的黛眉凝紧了许多,痛苦之色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顾钦辞抬起脸来正好看见,大惊之下连忙叫胡有方把轮椅推了上来,将她放下,手掌握住了她沁出冷汗的手心,语气关切:“哪里疼?”
若拙咬着嘴唇摇了摇头,笑得有点虚弱。
富丽堂皇的厅堂与门外简单的陈设完全不同,这栋建筑的内部别有洞天,毕竟是个能让人*之间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地方,它的神秘与恐怖,没踏足过的人完全无法想象。
这里,是无冕澳督何鸿燊名下最大的产业,是成就了无数赌王圣手一生的地方。
这里,是葡京赌场。
若拙并不是没出席过大场合、没见过大世面,但她的面具刚才已经任性摔在了河岸明珠的拍卖会会场里,这副尊容……
她不怕别人笑话她,但是大名鼎鼎的顾二爷,怎么能将一个毁容的女人这样堂而皇之地带出来?
她也曾反抗和拒绝,不过被他攻占性极强的一个吻封了回去,“没有人敢说你半句不好。即使说了,我也听不进去。”
若拙简直被他执拗的样子逗笑了。又问,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这个问题一出口,她看到他的英挺的眉宇之间,落了沉重的思考,话音极冷,“因为害你的人在这里,我要把他欠你的东西,一一讨回来。”
是谁?若拙捂着嘴,浑身一颤。
顾钦辞沉默半晌,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让他恨不得将之挫骨扬灰的名字,“谭、思、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