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顾钦辞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迎上她有点羞有点恼的眼神,沉声道,“让你担心了。”
他磁性的嗓音如骤然奏响的琴,惊飞一树花瓣,飘落在她静止的心湖上,水面就泛起了涟漪。
若拙除了摇头原谅,还能说什么呢?
樊霜不知何时进了贵宾包厢内间的储藏室里,不一会儿拿着一副未拆封的扑克牌走了出来。
红色的裙摆拖在鹅绒地毯上,锦缎的流线迂回蜿蜒,随着她庄重典雅的步调,行走时摇曳生姿。
她的声音还是悠扬悦耳的,只是少了最开始的妖娆入骨的媚态,“谭总,您要的扑克牌。”
谭思凡伸手接过,在手里掂了掂,抬头直视顾钦辞的侧影,“顾二哥,刚才那一局你赢得漂亮。这一局,我们玩点别的。”
若拙警惕的目光立刻扫了过去。这个谭思凡的心理素质也是过硬,上一局恨不得输得连自尊都不剩了,现在还能赌下去,这次他又打算玩什么花样?
仿佛看出了若拙的讽刺和质疑,谭思凡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解释道:“这次的赌局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很普通很常见的blackjack而已,二嫂大可以放心。”
blackjack又名21点,起源于法国,流行于世界各地的赌场之中,确实是很常见也很普通的纸牌类游戏。
除去大王小王以外的52张纸牌作为道具,游戏的规则非常简单,就是参与者使手中纸牌的点数之和尽可能大,但不能超过21点。其中k、q、j、10四类牌都被算作10点,a牌既可以看作1点,也可以看作11点,由玩家自己决定。
一开始荷官会发给双方玩家明牌、暗牌各一张,明牌朝上,敌我都可以看到;暗牌朝下,只有自己知道点数。当点数不超过21的时候,可以再向荷官要牌。
游戏有两种输牌的可能性,第一,在要牌过程中爆掉,也就是超过点数21,称为bust;第二,没有bust,点数却没有对方大。
这是个很拼手气的赌局。
谭思凡把纸牌外面的塑料包装撕开后,走到顾钦辞身旁递了上去,“顾二哥,你再检查检查?”
顾钦辞低垂着眼睑,睨着他伸过来的手和手里那副样式精致、价格不菲的扑克牌,静静地看了半晌,而后视线一路向上,在谭思凡算得上五官端正的脸上停了两秒,不冷不热道:“不用了,我信你。”
怀里突然横出一只白希纤细的手,二话不说将牌盒拿了过来。
若拙没理会顾钦辞无奈中略微带笑的注视,自顾自打开了盒子,大有一副“你信他我不信他”的架势。
谭思凡顺势放下了手,眸中闪过一抹阴冷的光,最终深入眼底。这个女人待顾钦辞倒也不薄,想不到堂堂顾二爷,竟然还是个情圣。
顾钦辞不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抱了起来,重新安放在轮椅上,“坐下慢慢看。”
若拙双脚离地时,心也像悬空了似的。幸亏他的怀抱和力道都非常沉着稳重,才让她没有完全失去安全感和平衡感。
她坐下时,轮椅随着她突如其来的重量而向后滑了几厘米,刚好轧住了她水蓝色礼服的裙角,她的鞋也掉了一只。若拙感到些许窘迫,还没来得及将轮椅往前推一推,眼前穿着白衬衫黑色西裤、一身正装气度雍容的男人就单膝蹲了下去。
他站着时,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形成一道坚实的壁垒,蹲下时,背仍然挺得笔直。
顾钦辞将轮椅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同时,那双曾签下无数单金额过亿的合同的、尊贵的右手,微曲着五指,小心而谨慎地将裙摆从轮椅的碾压下轻轻提了出来。
一股暖意撞进胸腔,环绕着她的心房,窜到了她的脸上。若拙想弯下腰去捡自己的鞋子,他却先她一步,将鞋从她幕帘般的裙摆下面拎了出来。
衬衫的衣袖擦着她的小腿而过,隔着薄薄的衣料,她仿佛都能感觉到他线条流畅的肌理,那炙热的手臂的温度,烫红了她的皮肤,也烫快了她的心跳。
身后的樊霜沉着脸,眼里的嫉妒都快要化成水溢出来了。自从顾二爷巧解了谭总精心设下的局后,她对这个男人的评价就不单是勇敢和无畏了,还多了令人臣服的睿智与冷静。越是这样,她就越想不明白,轮椅上那毁了容的女人到底哪点配得上这么优秀的男人!
若拙对她的妒忌浑然不觉,她失了鞋的右脚正裹在他温热的大掌里,她肤若凝脂的玉足可以完整的贴合他触感稍显粗砺的手心。
不同于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富家子弟,顾钦辞宽大的手掌里生着些薄茧。若拙一下子想起他精准的枪法,必不是凭空得来的,肯定经过了不少努力,洒下常人无法想象的汗水,才能成就今天的顾二爷。
再抬头,褐瞳正对上他的眼,脑子里所有的念头都被他一双檀黑的眼眸里流转的浅笑驱赶得一干二净。她手里还握着纸牌,却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
只觉得微凉的脚掌被他身上传来的热量一点点捂热,然后他很认真地为她穿上了鞋,系好了鞋面上装饰用的丝线。
“你看着我就能查出那副牌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顾钦辞低声笑问。
若拙心慌意乱地瞪了他一眼,忙将腿用力向后一别,从他手里撤了出来。
她在他含笑的轻眄下动手拆开了牌盒,里面的扑克牌质感极好,牌面镶着鎏金边,让整副牌变得沉重不少。
若拙举起其中一张,放在灯光下,除去璀璨的光芒外与它就与普通扑克牌别无二致。
顾钦辞望着她的举动,唇角始终微微上翘着,偶尔也就着她的动作似不经意地盯着那些扑克牌看上一看,视线很快又移开,落在她的手腕、鬓角、眉心,以及脸上丑陋的疤痕上,乌黑的眸子深沉如泽,任谁也瞧不出其中的变化。
若拙几乎把每一张牌都仔仔细细地审视过一遍,才又重新装回盒里,这些牌,只是装饰得奢华名贵了一点,没什么问题。
她将牌盒递给了候在一旁的樊霜,却正瞧见她脸上讥诮的冷笑,黛眉不由得轻轻一皱。
樊霜对她的敌意已经不需要她的第六感来发现了,明显就写在表情里,连掩饰都懒得加。
若拙只扬起笑容,没有其他反应,好似对她的敌意完全不痛不痒。
谭思凡这时候突然插话进来:“二嫂检查完,没有问题的话就开始吧。”
樊霜这才不得不罢休,踩着高跟鞋回到赌桌上。
她不愧是赌场从小就培养的荷官,不仅脸蛋生得漂亮,洗牌的手法也堪称一流。那一摞纸牌在她的手里好像有了生命似的雀跃腾飞,她的动作娴熟精湛,看得人眼花缭乱。
最终切牌时,谭思凡把机会让给了顾钦辞。
顾钦辞也不推脱逶迤,上手搬了一小摞。
樊霜很快将明牌和暗牌分别发给了赌桌两侧的二人。
起先,两张牌都是扣在桌面上的,第一次发的牌放在左侧,是需要亮出来作为明牌的。
顾钦辞的手指刚刚触到牌面,谭思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二哥且慢,我们忘了说赌约。”
赌约?
若拙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
第一局俄罗斯转盘不需要特立赌约,因为赌注就是人的生命。但是对于其他纸牌类游戏,确实需要事先压下筹码才可以开局。
樊霜见机道:“谭总,如果您需要换我们赌场的代金砝码,我可以立刻叫人送过来。”
“赌钱?”谭思凡笑了起来,“那多没意思,俗套。你看顾二爷像缺钱的人吗?从他身上赢钱,哪里有什么成就感?”
一汪细小的梨涡印在了若拙的脸颊,她简直想为谭思凡的自信拍手叫好,第一局已经输得那么惨,他怎么还能把话说得像第二局一定能赢了顾钦辞一样呢?
顾钦辞面前的牌已掀起了一角,但他没急着低头去看上面的点数,平淡疏离的目光扬了起来,攫住谭思凡笑意盎然的脸。
削薄的唇几次开阖,低醇磁厚的嗓音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那你想赌什么?”
谭思凡的笑意更深邃了,他指尖点着扑克牌背面中心处镶嵌的细小的钻石,漫不经心地让牌在桌子上不停地转着个,带笑的眼神忽然就瞟向了轮椅的方向。
对上他阴翳的笑容,若拙心里陡然升起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