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拙被人当成慈禧太后似的供养了两个多星期,终于能正常出门了。
她额头上浅浅的疤痕仍旧没有完全消退,只好请发型师为她专门剪成了斜刘海。不化妆的她虽然看上去气色差了点,脸蛋不如从前红润,但却多了点天然去雕饰的美感。
碍于许多重要的文件原稿还留在她在纪家大宅的卧室里面,若拙特意挑了一个亲爹后妈都不在家的早晨回了一趟家,顺便把自己闲置了一个多月的爱车送去做做保养。
临出门时纪希音拦了拦她,目光将她细细打量一遍后,停在她的额头上,仿佛能透过她稀薄的刘海儿看清里面的伤疤,却露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看来你恢复得不错。”
若拙用手指转着车钥匙,闻言伸手攥住了叮当作响的钥匙串,笑得端丽大方:“托你们的福,不留疤就是万幸了。”
“爸念叨你好几天了。”纪希音扶着沙发的靠背,缓缓绕了过来,盯着她手里的钥匙,挑眉道,“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把车开走,摆明了是在告诉他你背着他回来过。”
若拙勾唇,含笑瞥了一眼楼上楼下忙碌的佣人,这些人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谁不知道她回来过?这件事瞒得住吗?
“我先回公司把这段时间落下的工作处理完,晚上就回来见爸。”
若拙本来也没想瞒纪明城太久,只不过她现在着急回公司交差,如果被纪明城撞见、拦在家里问东问西,她今天就别想上班了。
“你一个人回来?”
若拙笑容不变,“我把陆总带回来,爸也不见得高兴。”
纪希音略带犀利的眸光深深扎在她身上,好像要戳破她虚伪又圆滑的笑。若拙回了d市以后,她们的关系又从生死之交一圈一圈淡化成了话不言尽的点头之交。人可以没有感情,但不能没有立场。很明显,她们的立场在短时间内都不能统一。
但她和若拙不一样,纪希音不喜欢这套虚与委蛇的东西,于是便干脆地问道:“你告诉我,爸让你嫁给顾钦辞,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纪希音从一开始就想不通,她每次去问爸爸的时候,纪明城慈爱的神色就会瞬间僵硬。起初还会和蔼地安慰她说不用操心,到了后来索性绷着脸训斥她,有那个闲工夫不如好好看看公司的文件,赶快写完毕业论文进纪氏珠宝帮他的忙。
“我和二爷两情相悦,我求了爸一段时间,爸就让我嫁了。”若拙把钥匙揣进包里,撒谎都撒得面不改色,既然纪明城不希望他的宝贝女儿知道这么多,那她又何必去触他的霉头?
纪希音眼神微凉,摆明了不信她的鬼话,“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今天晚上你要一个人回来?你要和爸合计什么不能让你老公听见的秘密?”
若拙好笑地望着她,“他天天为了公司的事忙得头都不沾枕头了,我回趟娘家还用得着他亲自跟着吗?”
她觉得自己有点像个过河拆桥的白眼狼,纪希音在澳门为了她可谓是出生入死,可回到d市,她却只能用谎言来回报她的恩情。
纪希音被她阳奉阴违的话气得不轻,“纪若拙,顾二爷的行事作风向来狠绝果断,他雷霆万钧的手段哪个混迹商场的人没听说过!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重,仗着他*爱你,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胡来?你确定顾二爷就一定被你蒙在鼓里吗?他是什么人、他有多大本事,你比我清楚!太自作聪明,别怪我没提醒你,到时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的话虽然难听,但是句句插在若拙的心窝子上。
若拙何尝不怕?
她不怕他用不留情面的手段报复她,假如这样的报复,能让他饶恕她有朝一日的背叛,若拙心甘情愿。
她最怕的是,她的背叛,会寒透了他的心。
脑海里翻滚过狂风巨浪,脸上却只能轻描淡写地莞尔一笑:“你想多了,爸同意我嫁给二爷,抱了点背靠大树好乘凉的心思那是无可厚非的。毕竟顾家的财势谁看了都眼馋。但也止于此了,没什么别的企图,也不是少了他顾钦辞,纪氏珠宝就要倒闭关张。”她说着,嘴角的梨涡渐深,笑意从潋滟的褐瞳里流转出来,语气带了调侃,“你想想,爸妈身体健康,既不换肝也不换肾,咱家里没有欠下什么巨额债务,你又不是需要我赚钱供着上学的妹妹……那都是电视剧里的剧情,我还真能因为什么把自己卖给他?”
纪希音紧盯着她表情的每一分变化,半天没搭言。
若拙又笑了笑,她把手袋换到左手上,右手举起来做了个发誓的动作,“你不信我,总该信我妈吧?”
纪希音眼皮一跳,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以我妈的名义发誓……”
“行了!”纪希音双眉紧蹙,立刻打断她,“别扯那些有的没的,上你的班去吧。”
若拙笑成了一朵花,“你可别不高兴呀,回头让爸看见了又该骂我了。我先走了,晚上回来给你带如意铺的点心!”
纪希音气还没消,闷坐在沙发上,不再理她。
若拙见状也不恼,跟她道了声别,转身走出纪家大宅。
身后两扇门缓缓关闭,她生动明媚的笑脸也慢慢冷却下来。
春天了,太阳发散出来的万丈光芒里,仍有料峭的春寒。天气不太好,光线很快被阴霾的云层遮蔽。最近d市的空气质量直线下降,见到蓝天的次数越来越少,雨雪再多也无济于事。快速的工业发展给城市的环境气候带来了不可逆转的伤害,就像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一样,背叛了一次,就打破了一次,除了好生护着产生裂纹的地方、不让它彻底断裂粉碎之外,怎么样赎罪弥补,都无法恢复如初。
顾钦辞说过,让他知道她骗了他的话,会对她非常失望,不会原谅她。
若拙面无表情地望着天上灰蒙蒙的云层,心疼得几乎要麻木窒息。
她将车开到车店,又步行到附近的路口打车,早晨九点多正是车水马龙的时间,不少公交车和私家车都还堵在上班必经的高速路上。眼看着面前的刹车灯甩成了长龙,若拙拧着眉从包里掏出手机,给人事部负责记考勤的赵经理发了条短信通知她自己晚半个小时到。
接到短信的赵静第一时间回了电话,语气掩不住的惊讶,“纪总监,您今天回来上班?”
若拙戴上墨镜,望着动也不动的街边风景,笑道:“怎么了,你们是已经找到顶替我的人选,不用我回去了吗?”
“不、不是……”赵静一边翻着人事调动的记录和行政部刚送来的让她填写的会议室使用申请表,一边盘算着该如何跟纪总监交代公司眼如今的形式。她曲指揉了揉太阳穴,避重就轻道,“今天上午十点半有个关于mico新项目的会议,您十点半之前能赶过来吗?”
“今天?”若拙微讶,又探头瞧了一眼窗外停滞不前的车队,“我尽量。”
mico的项目对雅意来说非常重要,甚至可以说比之前和海晏合作的利润还要高。因为它是一家海外的奢侈品公司,说是奢侈品,但是他们的经营理念和用廉价仿水晶制造首饰的施华洛世奇公司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用便宜的原材料加上高超的人工设计制作,变废为宝,使原本不名一文的东西摆在橱柜里闪闪发光,价格又相对而言平民化许多,很能适应中国市场的中端消费水平。
而这一次,mico进军大陆市场,第一家直营实体店就要开张,面临着装修、广告等等大问题,万事开头难,要想一炮走红,他们必须找一家在国内拥有极好口碑的设计公司来打头阵。而符合他们眼光的,只有明月集团和雅意集团两家。
相比之下,明月集团更占优势,因为他们的现任总裁是名声享誉世界的大画家沈疏之,由他亲自执笔操刀,就连国外那帮眼光刁钻的评判家,也难说出什么缺点。
而雅意,少了这么一个有力的竞争点,只能通过自己优良的客户服务和别出心裁、另辟蹊径的设计思路赢得顾客的青睐。
若拙感到十分困惑,她和陆景尧定下的日子明明是下周三,怎么会议提前到了今天,而且事先没有人通知她?
如果她今天没有及时赶到公司,那谁会坐在创意总监的位置上,替她主持这场会议?又有谁能具备比她还深厚的公关技巧,舌绽莲花地博取客户欢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