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拙又退后了一步,就这么不经意的一个动作,却展露出了一种防御的姿态。
她开始防备他了……
邱宇航的黑眸好似晃动了一下,紧接着,眼底的温度完全冷了下去。
他低笑,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闷闷的,敲打在人心上,“没关系,没关系……”
说着,他的眼睛里又立起了别样狠戾的光,“纪若拙,你听清楚!你欠我的,我会逐一讨回来。我和你之间,我没说完,就不算完!”
“邱宇航,你冷静点可以吗?”若拙也有点恼了,他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理喻?
“我很冷静。”邱宇航双手插进裤兜里,夜晚亮起了路灯,光线打过来,衬得他英俊的轮廓愈发深邃。
他看上去,确实很冷静。
只不过,从剧烈的疯狂里涅槃而出的冷静,还算是冷静吗?
“既然我决定回来,就没想过再离开。”邱宇航的嗓音也随着一旁街道上行人渐稀而沉静下来,“你说什么都没关系,所有的规则是为弱者订的。强者,可以随时修改规则。从你选择背弃和上海别人的那一天开始,就应该想过这个下场。这些年被你玩弄过的男人,我想也不在少数吧?你觉得他们会善罢甘休吗?总有人会成为你的报应,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他的话无疑是在狠狠抽若拙的巴掌。
若拙盯着邱宇航上下开合的薄唇,怎么也想不到,这双生得如此漂亮的嘴唇,能说出这样难听的话。
她拢进了身上的风衣,“我不想和你争辩。邱宇航,看在同校之情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你只是世界里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色,别把你所看到的东西就想当然地理解为真相。”
“你什么意思?”邱宇航几不可见地蹙了眉,刚才还一派沉稳自负的样子,被轻易打出了一个缺口。
“你连我什么意思都不明白,还站在这里和我唧唧歪歪?”若拙笑了,好脾气不代表没脾气,只是她从来都不爱用发火骂人的方式来发泄。
可是似乎她的隐忍和退让,会令别人越来越得寸进尺。
若拙在众人眼中一向是温婉大方的,更是名门淑媛的典范和榜样,诸如“唧唧歪歪”一类的市井混话,她还是第一次说。
但是感觉不错。
她又将下颚抬起了一点,唇梢一扬,笑容说不出的明艳动人,“你也可以当我说的话都是在为我自己开脱狡辩,不过在此之前,邱宇航,你最好想想你自己到底失去什么了。你口口声声说被人背弃被人伤害,是谁打断你的腿了还是谁逼你沦落街头沿街乞讨了?你现在不比以前过得好吗?”
邱宇航眉眼一冷,声音也高了起来,像是在用上扬的分贝维护着他将破的防线,“现在的一切,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
“是吗?”若拙安静地看着他,安静中有着一股莫名的力量,生生拧断了他的固执。
邱宇航觉得自己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窒息中,陡然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他被这座城市驱逐以后,有好心人在他最穷困潦倒的时候替他交了学费,生活费。最主要的是,他母亲的医药费。
虽然母亲的身体依然每况愈下,但也算给了他一个支点,让他没有在无力反抗的压迫下继续崩溃。
所以他一边学习,一边打工,接一些小公司的设计图和工程软件。学院的祁教授也知道他家里困难,利用关系给他找了第一份实习工作。后来他在艺术领域逐渐显出了锋芒,崭露头角,活计越来越多,挣的钱除了够供养母亲之外,他特意存下一笔,去酬谢当年的恩人。
他怀疑过,那人是不是若拙。所以亲自登门拜访,也是为了确定这件事。
后来他确定了,不是。
可是若拙今天的话却让他感到了蹊跷。
一个人若想不留痕迹地帮助另一个人,办法多得是……
邱宇航迟疑了。
他面前笔直的路仿佛被划下一道巨大的沟壑,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下笃定的步伐。
这条路,是对的吗?
一旦真是他想的那样,那他这些年来一厢情愿的恨着,恨着一个恩人,一个爱人,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邱宇航猛地向后退了一步,黑眸里蹿过一抹警惕的神色,他心里的框架居然被她一句话说得开始颤抖,坍塌……
不,不能轻易相信她!
若拙可以想象对面的人心里正经受着怎样的煎熬和纠结,但她实在懒得再多费唇舌了。当了多少年圣母,被人记恨了多少年,若拙曾想自己一辈子都要这样过下去了。然而老天爷在这时候让她碰到了另一个男人,一个可以说是就着她的所欲所求,严丝合缝地长出来的男人。
所以说,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是不任性的,只差一个男人把她*成举世无双的小公主。
若拙当了二十多年的灰姑娘,顾钦辞终于骑着白马来接她了。
所以她,再也不想委屈自己了。
两人正各有所思地站在夜幕下,路灯撑开了一小片圆锥般的光亮,隔在他们的身影中间。
忽然,另一道光从十字路口处垂直打了个过来。
若拙下意识用手挡了一下眼睛,从五指的缝隙和一大叠刺眼的光芒之中隐约分辨出那是一辆车,一辆出租车。
车主熄灭了车灯,她的眼睛也因为强光退去而短暂性失明了几秒,再眨了眨眼,驾驶座上的人已经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手里拿着手机,好像在寻找什么人一样。
他的目光巡视了一圈,突然落在了这边对峙的一男一女身上,隔着老远喊了一句:“是纪小姐吗?”
若拙一怔,点了点头,也不知他看得清与否。
“您好,我是嘀嘀打车的司机。”那人走近了之后,对她道,“有人为您叫了车,到华清路是吧?”
若拙又是一怔,见他说得有模有样,倒也不像是什么人贩子,柳眉几不可见地皱了皱,问道:“请问是谁叫的车?”
“是您先生。”司机礼貌地回答,“请问您是现在需要车吗?”
邱宇航高大的身躯在黑暗中僵硬了。
司机说什么?她先生?不是男朋友吗?
很快邱宇航便懂了,一定是刚才她男朋友在电话里听到了若拙和其他男人说话,所以故意找了个人司机来,一是避免了若拙坐他的顺风车的可能,二是自称若拙的“先生”来给他个下马威……
没想到堂堂一个大老爷们,还挺会玩花样。
邱宇航嘴角逸出冷笑的弧度,掏出钱包对司机说:“不需要了,纪小姐的男朋友应该是不知道我在这里,所以才麻烦您跑了一趟。我是纪小姐的朋友,在这偶然遇到她了,想顺路送她回家。我付给您双倍的价钱,您可以先回去了。”
若拙反应很快,想要拦下他,谁知司机的反应更快一筹地拒绝了邱宇航:“对不起先生,这不合规矩。我已经接了单,就必须要把纪小姐安全送到华清路。”
他一脸标准的贫贱不能移的坚定表情,把若拙逗得笑出了声:“师傅,您别为难,我跟您走。”
邱宇航神色冷了,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若拙把包背好,拎上点心,对他说了句:“我先走了,邱先生,谢谢你的美意。”
邱宇航紧抿着嘴唇,连道别都没有。而若拙也没有等他的道别,跟着司机师傅朝出租车的方向走去。
她能感受到,那双猎豹般的眸子就一眨不眨地攫在她的背影之上。
与在会议室里相同,那感觉不舒服极了,如芒在背,像扎了满身的针。
但在邱宇航眼中,若拙的身姿无限端庄风雅,连她踏过的地板都好似要开出花来。
一直到出租车掉了个头,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收回目光。然后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电话那头很快有人接了,“喂?”
“小江,是我,邱宇航。”
“是你小子!一声不吭辞了工作跑到d市去,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先不说这个。”邱宇航沉着嗓音,话越说下去,语气越凝重,“帮我查点事。”
“什么事?”
“五年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