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吴娟休息了会儿就要告辞了,季老爷子也不留人了,只是不舍道,“小娟儿,待会要你安泰哥哥送送你!还有,我想找一天,去墓地,看看你爷爷他老人家,你知道他葬在哪里吧。你看你哪天有空,到时候还要麻烦你给我带个路。我也不知道你哪天有空,你有空的话就叫你安泰哥哥去接一下你,反正我老爷子是随时都有时间的!”
吴娟听了,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季爷爷,我明天就有时间的!因为我毕业还没开始找工作,所以我明天带你去吧!”
季老爷子点了点头,“那行,明天要你安泰哥哥来接下你!”
季老爷子听吴娟说没工作,直接又对季安泰说道,“安泰,你吴娟妹妹的工作你给安排一下啊!”
吴娟听老爷子这么说,直接拒绝道,“季爷爷,不用了!我只是还没开始找!”
季老爷子宠溺的看着吴娟,笑着赞叹了一句,“是个好孩子,那要你安泰哥哥给你安排一下面试,过不过就看你自己了。”
吴娟这才点了点头,但她不知道的是,虽说如此,但面试时招呼还是要打的,跟直接凭关系进去也差不了多少。
季安泰在一旁看着老爷子传来的暗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爷爷,我先送小娟儿回去了啊!面试的事情我私下跟小娟儿说说。”
老爷子点了点头,送两人出门,看着两人离开,才进了屋。
在车上,季安泰破天荒的好脾气,还真诚的跟吴娟说道,“谢谢你今天能来看我爷爷,以后如果你有时间能多来陪陪他吗?”
吴娟听了,其实很想说,你自己的爷爷你怎么不多陪陪,但她还是没说出口,反倒礼貌的说道,“陪季爷爷我也很开心,你不用谢!”
季安泰也不知道,吴娟是真的开心还是假的开心,但自家爷爷很高兴却是真的。
想起季老爷子的嘱托,季安泰问吴娟道,“你学什么专业的,想找什么工作?”
吴娟看季安泰还真打算给自己介绍工作,不解的嘟囔了一句,“你还真打算给我找一份工作啊!这不像你的作风啊!”
季安泰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应该什么作风啊?”
吴娟低着头悄悄的吐了一下舌头,不敢得罪季季安泰,只得说些讨好的话,“你向来是讨厌走后门的吧!”
其实吴娟本是想说,你不是向来讨厌我哭鼻子,装柔弱,什么事情都要院里的哥哥们照顾的吗?
吴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别的人对自己的好记得倒不是很清楚,反而季安泰对自己的挑剔和看不起,却印象很深刻。
倒也不是说吴娟小心眼、记仇,只是吴娟这些年总是在想,或许自己真应该要像陆岚一样勇敢一些,不要什么时候都想着让人帮自己。
小时候,吴娟的柔弱季安泰是很不屑的,季安泰反倒喜欢陆岚那种强悍霸道的女生。尽管陆岚没少欺负弱小,但季安泰还是觉得陆岚威武。
此刻听吴娟勉强的说些好话夸自己,季安泰扯了扯嘴角道,“我是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你别误会!当然,你也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机会是给你了,能不能得到,还得看你自己。”
吴娟这才将自己的专业告诉了季安泰,“我是学财务会计的!”
季安泰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道,“明天记得把你简历带给我!”
吴娟轻轻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让季安泰介绍工作的事。
吴娟看季安泰认真的开着车,也没问她住哪,像是知道她住处似的,有些疑惑轻轻说道,“你知道我住哪?”
季安泰认真的看着车前,漫不经心的回道,“嗯!辉子哥告诉我的!”
吴娟也就明白,电话都是陆景辉给的,那么再多给个地址也不为过。唉!可季安泰明明就知道自己的住处,今天却还是没来接自己。
第二天,季安泰果真来接吴娟了,那时吴娟还没准备好。
季安泰打来电话,不耐烦的道,“你到底还要多久才能下楼啊!”
吴娟有强迫症,再三确认了一下要带的东西,在电话里安抚着季安泰,“就快了,你先等我一下,谢谢!”
人家这么有礼貌,季安泰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好心提醒道,“别忘了带简历!”
吴娟这才想起来,赶紧又把简历拿上。
吴娟下楼的时候,也就迟了15分钟,却还是遭到了来自季安泰的白眼。
吴娟有些委屈的替自己辩解着,“我不知道你会来接,并且你来接我也不打个电话,还来那么早!”
季安泰理所当然道,“我不来早点,你先走了怎么办?”
吴娟不满的小声嘀咕着,“那你至少提前打个电话给我呀!昨天也没说会今天来接我!昨天我还不是自己去的。”
季安泰好像很乐意看吴娟不爽,反倒高兴轻轻的哼着歌。吴娟的好脾气也被气着了,闷闷不乐着,两人顿时在车里无言。
季安泰见吴娟不高兴了,这才解释道,“是爷爷催着我来接你的,一着急就忘打给你了。再说开车的时候也不让打电话,你又不是不知道交通规则。”
吴娟这才有了好脸色,朝季安泰露了一个“原谅你”的表情。季安泰在心底腹诽着,女生怎么都这么爱耍小脾气。
两人到季家的时候,季老爷子已经着装好了。
吴娟跟季安泰看季逵穿着一身旧军装时,有些疑惑不解,但两人都没有问出来,或许这是一个军人对自己战友的敬仰。
因为吴娟说路远,所以三人并没有在季家停留。
季老爷子从容不迫的上了车,独自带上了一小束鲜花和一些祭品。
季安泰在吴娟的指路下,顺利的到达了吴成的墓地。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季老爷子却仍精神抖擞,或许是因为要见战友,那种激动和怀念让他时候清醒着。
三人沿着修好的石阶上了山坡,吴娟带着两人走了两百来个台阶才向右拐。沿路都种着松柏,吴娟最后在一处不显眼的石碑前停了下来。
吴娟被季安泰催得急,今天也没准备什么,只得在墓前虔诚的拜了拜,心里感怀的轻声道了一声,“爷爷,我来看你了!”
季安泰也是个没准备的,照着吴娟行了礼。
季老爷子等他们俩祭拜完,就赶走了两人。
吴娟跟季安泰猜想季逵有什么特别的话要对吴成说,有就下了山坡,去车旁的马路边站着等季逵。
季逵先行了个军礼,才献上花,撒上祭品。
季逵在石碑前的石板上席地而坐,面对石碑就像面对吴成一样,亲切的自言自语道,“老吴,我来看你了!你说你也真不够意思,临走前也不叫我去看你一眼,我知道你是怕见到我,想起不好的事情!我也知道,你是怕你自己忍不住告诉了我真相,怕我怨你!”
说完,季逵顿了一顿,哽咽的又接着说道,“老吴啊!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是我自己选择的,我不会怪你的。只怕你会恨我吧,我瞒了你那么久。”
缓了口气,季逵又接着哽咽道,“老吴啊,你是我的大恩人,是你救了我。”
“营地被炸毁,是你把作为伤员的我背了出来。其实那一刻,我就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当又一个炸弹落在我们旁边,各种炸飞的东西扑面而来时,我想我们这回是真正的死定了。”
“可是我没想到,不知过了多久,废了两条蹆的你又把我从土里挖了出来。”
“我本以为我们都会像其他战友一样光荣死去,可我们还活着。说实话,老吴,到现在我都还能清楚的感受到当时鲜血和热土落在我脸上的灼热感。”
季逵说到这叹了一口气,忍着泪苦笑着自说自话道,“那天,我们俩命真大,竟然还活着。我记得当时周围寂静得可怕,到处都是烧焦的味道,血腥味也很重。”
“我们俩一个不能大幅度的动弹,一个又只能爬,无奈只能待在原地等救援。”
“我们熬到了夜晚,温度很低,你怕我冷,爬到我的身边与我一起依偎取暖。我们拣过旁边战友炸飞的衣物盖在身上,满怀期待的等待救援。”
季逵苦笑一声,“可是一晚过去了,一天一夜又过去了,身边水壶里的水都没了,救援还是没有来,而饥寒交迫的我已经快奄奄一息了。”
说到这,季逵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了,他独自哭泣了一会儿,才含泪接着说下去,“虚弱的你说去找点吃的,我看着你咬着水壶的带子,辛苦的爬了出去。”
季逵哽咽的顿了一会儿,才道,“很久以后,你带着很重的擦伤回来,还带回了一些水和一块发霉的薄饼,并高兴的告诉我,你还发现了活着的小伍,只是他比我们俩伤得都重,他已经虚弱的不能进食了。”
“我们知道小伍或许已经活不过明天了,但也只能先管好自己再说。我们俩把薄饼分了吃了,又熬过了一天。”
“第二天,你又出去,这回你去的更久,太阳快下山的时候,你才回来。你身上原本露在外面的擦伤,已经血肉模糊。你虽然去得久,可却带回来了……”
季逵难过的说不下去了,他默默的擦了擦眼泪,稳了稳情绪,才悲伤的接着自言自语道,“很多的食物……够我们吃几天了。你说那是烤好的兔子肉,你昨天设的陷阱里抓的。我当时有一瞬间是很高兴的,我闻到肉香味,我还咽了咽口水。”
“可当我看到你脸上悲痛的神色时,我突然就明白了,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兔子肉。昨天你也没跟我说过设陷阱的事,并且今天一回来你也没告诉我小伍的情况,我突然就明白了,小伍去了。应当在你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小伍还跟你虚弱的说着话吧!”
季逵泪眼模糊,他又擦了擦泪水,“当时,我有个疯狂的想法在脑海里徘徊,可我却没有问出口。看着那些烤好的肉,我只是装作不知道的问你,‘这只兔子可真够大的!’你悄悄的抹着泪,然后若无其事的回答着我,‘刚入秋的兔子肥!’我沉默的听着,想着要不要揭穿你,但我想着你都这样为我做了,我就必须先好好的活下去。我们俩盯着那些肉久久的没有说话,你最后打破沉寂道,‘逵哥,你吃吧!我吃过了!’说完,你把肉递给了我,我不敢接,但我想了想又接了。接过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已经做好了活下去的准备,我知道你没有吃过,我耍着小性子对你说道,‘小吴,我知道你没吃过,你不吃我也不吃!’你犹豫着没有动弹,我拿起一块肉忍住作呕轻轻的咬了一小口,然后递给你一小块,淡淡道,‘你要饿死了,我也活不成!那我们还不如一开始就牺牲了!’听了我的这番话,你才慢慢的接了过去,听到你呕心的声音传来,我关心的问你,‘怎么了?’你掩饰道,‘没事,兔子肉太淡了!’接下来,我看着你一口一口的如同嚼蜡般吞下去,我也含泪照做了。我们靠着所谓的兔子肉又熬了三天,当看到有人来救援,穿着熟悉的军装时,我俩抱头痛哭了!”
季逵含泪苦笑着,把要说的话继续说了下去,“老吴,谢谢你!其实我骗了你,我一直都知道那不是兔子肉。当你被抬上支架的时候,我一直在听你叫‘小伍’,我就知道我的那个猜想是对的。我们的祖国最终胜利了,我们俩也活了下来,可我们却活的并不完整!老吴,我想大概是小伍主动让你这么做的吧!不然,以你的性格,你宁可死也不会这样去做的。当然,最终原因还有我,你为了救我,你想着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妻儿。而我成全了你,也是为了成全我自己,我选择了我们的生,也害你余生都在赎罪!其实后来,我装作不知道的活着,我也是不想让你有更多的自责和难过。至少我要让你认为,你保护好了我!老吴,其实我也一直在陪着你,我虽没给小伍守墓,可我跟你一样,从此再也不能见着肉了。”
说完,季逵艰难的起身,朝吴成的墓碑又敬了个礼,然后季逵转身走到左手边,朝那个墓碑也敬了个礼,还深深的鞠了个躬。
季逵看了看两块墓碑,含泪苦涩道,“老吴、小伍,以后我会常来看看你们的!你们在下面也不要忘了我,等我在上头待够了,我再好好下去给你们陪罪!”
季逵说完,擦干眼泪往回走了,走了三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季老爷子最终到山坡下的时候,似乎比来时憔悴了百倍。
吴娟跟季安泰不明所以的相互看了一眼,两人都上前扶着季逵,看季逵眼睛还湿润着,知道他老人家哭过,但两人也不好多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