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之后盛夏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医生嘱咐了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之后便让盛夏出院了。虽然没有跌断腿,但是盛妈妈还是毅然地给盛夏熬骨头汤以形补形,几餐大鱼大肉下来盛夏差点没有绝食,千盼万盼中终于等到了和娜娜相约去博物馆的那一天。
“出门小心些啊!”盛妈妈在盛夏身后止不住地唠叨着,“过马路要小心,记得走人行道……”
“妈……”盛夏有些哭笑不得,“您不觉得你这话是说给小学生听的吗?”
自从上次自己出事以后,妈妈对自己总是关心过度啊。
“别嫌我烦,不说这些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盛妈妈瞪了她一眼,“行了行了,快去吧,别到时候让人娜娜等你。”
“我再怎么迟到也迟不过娜娜那家伙。”盛夏嘀咕了一句,然后穿上鞋出了门。
坐在摇摆的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商厦和红绿灯,不知怎么的心中竟产生一种隔世的错觉。
明明不过天天都可以看到的东西,明明身边再平常不过的事物,为什么看到的时候竟会有这种……怀念的感觉?
恍惚着下了公交车,在车站的遮阳棚下等着娜娜。抬起头,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蓝得透彻,飞机穿梭在云朵之间,徒留下一条突兀的云线,分割了无暇的苍穹。
——回来……
怪异的细碎声音再次出现,盛夏拧眉摇了摇头。真是奇怪,听到的话语明明是不能理解的语言,但是却会明白意思?
果然是因为是幻觉吧,完全没有接触过的音节拼凑成的语言,自己又怎么会懂得意思?
盛夏呼了口气,在公交车站站台的长椅上坐下。也许是因为靠近博物馆,街道的路灯上也悬挂着会展的海报。古老的书卷色泽渲染着整幅海报,岁月的沧桑仿佛就要透过海报弥漫出来。
是不是……遗忘了什么?
是不是……丢掉了什么?
盛夏迷茫地看着远方,总觉得心中某一处空空的,仿佛拼图那么少一块,所以怎么努力都无法圆满。
“啊!抱歉抱歉!我又来晚了!”
熟悉的话语传入耳中,盛夏精神一震,猛地从思绪中脱离出来,不明理由地有些慌张地站起来,对着娜娜露出一个仓促的笑容,“你果然又迟到了。”
娜娜冲着盛夏吐了吐舌头,忙在脸上堆砌招牌式的没心没肺的笑容,笑嘻嘻地拉过盛夏的手,拽着她就走,“哎呀我错了,走吧走吧,去博物馆。”
被拽住胳膊的盛夏身体不由一僵,眼前的场景似乎和记忆中零碎的哪一幕重合起来,又再次模糊地分开。
脑袋不由得有些抽疼,盛夏揉了揉额角,任由娜娜拽着自己走向博物馆,下意识地开口问道:“娜娜,你为什么会突然约我来博物馆?”
不能确定的“记忆”中,自己是这样问的……
娜娜诧异地回过头,看着盛夏的眼神中有一些慌张,但那份情绪只是一晃而过,随后再次笑眯眯地凑了过来,“哎呀,叫你出来还需要问理由吗?当然是想你啦!至于地点是博物馆还是饭馆那都是次要啦,次要!”
一样的回答,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有变化!
盛夏心中大惊,不由得白了脸。到底是怎么回事,记忆中应该也是暑假,而今天不过暑假第六天,埃及展今天刚开。
记忆中的那段博物馆之旅到底是自己的臆想还是……预知?
盛夏摇了摇头,让自己少想一些。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预知一些事情也是可能的,说不定是自己早就瞥到过展览的广告,然后潜意识地臆想过类似的事情……毕竟自己磕到了脑袋,这件事也许也不用这么在意吧。
不过说起来……那个“记忆”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没有结尾,也许也证明了那段“记忆”是不存在的臆想呐。
盛夏安慰着自己,暗暗松了口气,但心里却怎么也轻松不下来。
见盛夏沉默,本就粗线条的娜娜便没有多加注意,扭过头继续将盛夏拉向博物馆。
来自埃及的古文物一件件摆放在透明的展台中,被雪白的灯光照耀着,散发出层层光晕,历史斑驳的色彩清晰地透过玻璃展示在众人眼前。
看着展馆中的物件摆设不太一样,盛夏不由得松了口气。看来那些果然是自己的臆想或者梦境,如果真的和现实一模一样那就未免太可怕了一些。
安下心来,紧绷着的神经放松,盛夏有些心不在焉地跟随着人群移动着,等到她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和娜娜走丢了。
怎么回事,娜娜那样聒噪又粘人的家伙怎么会这么容易就和自己分开了?
莫名的不安感再次浮上心头,盛夏停住脚步,向四周张望着。也许博物馆的广告做得太好,展厅里竟然满是前来参观的游客,黑压压的一片,要找到娜娜的难度实在有些太高。
盛夏沉吟着,正在想要不要先跑到出口处去等着娜娜,目光忽然在身边的展柜前停滞。
一张打磨光滑的黄金面具,没有表情,没有镶嵌繁杂的珠宝,轻轻抿起的唇瓣带着欲言又止的感觉。
她……看到过这个面具!
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盛夏身上不由冒出冷汗。这个面具实在太特别,因为太简单,所以格外让人有印象!她绝对“梦到”过这个面具!
等等,这个面具……是不是自己摔下楼梯的时候在家中走廊的墙壁上看到的那一个!
是相似的面具,还是自己意识不清楚见到的?
细细一想,盛夏又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不对,家里怎么可能会有这个面具?她的家里虽然因为父亲的工作原因有装饰一些文物,但那些文物并不贵重,而且母亲认为面具之类的吓人也是从不允许家中装饰有这种东西的!
如此惊人的似曾相识,到底是自己接二连三地产生了错觉,还是……
巨大的恐惧潮水一般包裹住盛夏,盛夏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脚步都有些踉跄,就在这时有人撞了她一下,盛夏差点没有摔倒,好不容易才扶住展柜站稳了身体。
“啊!抱歉!”那人快速地说了声道歉,盛夏抬起头发现对方竟然是博物馆里的解说员。
原本,解说员也没什么可以惊讶的,但是他……
这个人,也出现在她的“梦”里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如果真的是梦,真的是错觉,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真实”的事件在自己眼前?
好像一觉醒来来到了一个世界,明明身边的人和事物都没有变,却明显能感受到这个世界并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
一种因为未知而产生的恐惧,从指尖电流一般传递到头顶,引得头皮一阵阵发麻。
解说员歉意地对盛夏笑了一笑,盛夏仓促地望着他,眼神中已经有了些惧怕。
他……是不是要对这个面具进行解说了……
会不会……还是自己熟悉的那些言语?
“这些是来自古代埃及的面具,在埃及,面具是一种王族之中比较常见陪葬品……在众多面具之中最为著名的便是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这位年轻的王19岁时便因为未知的原因死亡,后被制成了木乃伊置入墓室,并且从陪葬品到木乃伊的制作都十分粗糙……”
真的……一模一样!
盛夏捂住自己的嘴巴,瞪大了眼睛。
“但是眼前的这副面具并不是从古埃及的墓穴中找到的,它来自十三世纪埃及阿尤布王朝的墓葬中。它是在一个女性的墓葬中被发掘的,墓主人的身份并不清楚,但从她的陪葬品中却能了解到她是被以皇族之礼下葬的,有可能是一位极受当时的苏丹宠爱的女奴,因为她的墓址很奇特,并不在皇族墓群中。”
……不一样了。
阿尤布王朝,皇族,苏丹,女奴。
几个陌生的词汇在脑海中串联起来,一种奇怪的感觉一点点浮出心中,却又好像隔着重重迷雾,让她怎么都无法穿透那些迷雾找到自己真真想要追寻的真相。
那里……藏着我遗忘的东西。
心里响起一个声音,以十分肯定的口吻叙说着。
但是那里是中东,是百年前的埃及,我丢掉的东西,我遗忘的东西怎么可能和它,怎么可能和这样一个早已被历史的尘埃覆盖的国度、时代有关?
“盛夏,盛夏!你怎么回事,这么小个地方都能和我走散了!”
娜娜的声音及时地响了起来,将盛夏从慌乱中拽了出来。盛夏有些呆滞地抬起头,看到娜娜的脸有一种从噩梦中苏醒的感觉。
“抱歉……我,我刚才走神了。”
应该不是什么,应该只是因为自己摔下楼梯磕到脑袋,所以才会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
“呀……”娜娜忽然惊呼了一声,然后那咋咋呼呼的音调轻了许多,“但是盛夏,我没有责怪你啊,你为什么要哭呢?”
……我哭了?
盛夏呆呆地看着娜娜,然后仿佛不能确定似的伸出手摸上自己的脸颊。湿润温热的感觉,真的是眼泪。
为什么会哭呢?
她……为什么要哭?
娜娜看着盛夏的反应,不由得出声提议道:“你是不是有些不舒服?不然我们先出去透透气?”
盛夏点了点头,同意了娜娜的提议。
博物馆外,阳光正好。走出充满冷气和吵杂人声的展厅,整个世界都清静下来。这个夏季的阳光似乎从未如此澄澈过。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盛夏,爱上我这样一个一路算计着你的人,你后悔了吗?
你太狡猾,我甘拜下风。
眼泪在一瞬间无法抑制地落下来,盛夏颤抖着扶住一边的墙壁。
萨利赫!
她……怎么可以忘了?
她怎么可以回到这里!
萨利赫……
“盛夏,透气透得怎么样了?”娜娜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再次将盛夏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盛夏猛地转过身,只见娜娜手中正拿着两罐饮料,笑着对她挥手。
娜娜……是不是知道什么!按她的性格应该不会喜欢来博物馆这种沉闷的地方!
她走上前一把拽住了娜娜的手,娜娜惊呼一声手里的罐装饮料掉到了地上。
“盛夏你做什么呀!”娜娜瞪着盛夏责怪地问道。
颤抖着嘴唇,盛夏带着些试探地问道:“娜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娜娜愣了一下,然后抿住唇瓣,没有向以往那样叽叽喳喳地说话。一旦安静下来,娜娜身上的气质好像完全变了,那种沉静的气息一时让盛夏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果然知道什么吗?但是穿越这种事情……娜娜这样一个普通的小女孩怎么会知道……
目光在娜娜脖颈间的项链上停留片刻,盛夏的呼吸不由一滞,手下意识地就摸向了自己的脖颈间。这是……萨利赫送给她的,他母后的玫瑰项链?
我要让母亲知道,你是我最爱的女人……
记忆再次浮上胸口,若那些只是幻想又为何让她这般痛苦?
微微吐了口气,娜娜抬眸认真地看着盛夏,单刀直入地问道:“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重新回到那个金沙漫漫的黄金国度?”
心里的猜测得到肯定的回答,盛夏身上的最后一丝力量好像被完全抽空一般。
战乱草原上的染血长剑与温暖双手。
大马士革奴隶商人凶残可怖的面孔。
玫瑰园中危险的微笑与娇艳的玫瑰。
蔚蓝的天空下连绵不断的金色沙丘。
夜空下比肩相看晨星的温馨与宁静。
那个国度……
那个给我痛苦,给我欢乐,让我流泪,让我微笑的国度……
“我想回去。”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