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今天的表现非常异常,就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海拜哈也不由得有些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突兀的反应弄得有些发愣,忙出声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盛夏刚想开口,看到一旁好奇地望着自己的艾玛丽,忙闭了嘴,冲她使了个眼色。还好这次艾玛丽还算识相,马上点了点头向外走去。
一见艾玛丽离开,盛夏便冲着海拜哈磕了几个头,“殿下,依娜丝想要离开这里!”
海拜哈闻言,脸色瞬间变了一变,然后故作轻松地问道:“你是说……不想服侍我了吗?可以的,我今日就去和……”
海拜哈的脸色明明表示她刚才已经理解了自己话中的正确意思,但是她却刻意误解……
盛夏的心不由一沉。
看来想要离开哈里发的后宫并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盛夏摇了摇头,再次开口:“殿下,依娜丝想要离开这个后宫。”
海拜哈脸上故作轻松的神态没有了,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依娜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认识海拜哈以来,几乎没有见到过她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海拜哈的反应让盛夏不由跟着紧张起来,“自然是知道的。”
海拜哈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在空旷的大殿中来回踱步,直到盛夏跪得有些膝盖发疼她才再度开口:“依娜丝,这里是阿拔斯哈里发的后宫,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她从不认为这世界上的哪一个后宫是女人们能够任意进出的地方。盛夏再次认真地点了点头,“依娜丝知道。”
海拜哈停下了脚步,脸色有些难看,“虽然我不怎么关心你们这些进宫的新人的来历,但是你的事情我还是知道一二的。阿尔卡米大人恐怕对你有所厚望吧。”
身为一个正妃,虽然失宠,但盛夏并不认为海拜哈会没有能够得到消息的渠道。的确,这一次重生阿尔卡米和自己的关系也是让自己始料未及的。之前没有任何记忆,为了生存下来不得不接受了和阿尔卡米的交易。但现在恢复记忆,明白自己想要的东西和重生到这个时代的意义,她又怎么可能继续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和阿尔卡米,以及这一众后宫中的女人继续周旋下去?
和阿尔卡米打交道的危险,她早就知道了不是吗?
盛夏紧紧揣紧手指,那种刻骨的疼痛仿佛还在指尖梦魇一般的缠绕,即使这一世的她手上不存在那些伤痕。
抿了抿唇,盛夏低下头轻声答道:“身不由己。”
海拜哈沉默片刻,然后叹息一声:“你不会不知道……阿尔卡米有多难对付吧?”
盛夏苦笑一声:“我当然知道,若是被他发现我的意图,日后恐怕会过得比死还可怕。”
“即使如此,你还是想违背他的意愿,离开后宫吗?”海拜哈顿了一顿,“依娜丝,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殿下……我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的。”盛夏垂眸叹息,“事实上……我之前失忆了,今日忽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若不是失忆,我绝对不可能帮阿尔卡米办事!”
对于阿尔卡米这个人,就算只是想到,盛夏就会觉得全身的骨头都疼。
或许自己对于这个男人的恐惧程度,都已经到了光是听到名字都灵魂战栗的地步了。想想盛夏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很没出息。
但现在自己身边可以依靠的只有眼前这个不受宠的正妃了。虽然盛夏也明白将这件事告诉海拜哈,对于自己离开这个后宫也许根本不会有多少帮助……海拜哈现在也不过是自身难保的泥菩萨一尊。
海拜哈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怜惜,或者说是疑为痛苦的表情。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种笃定,“我会帮你的。”
海拜哈的声音是这样的轻,轻到盛夏甚至怀疑听到的声音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依娜丝,我会帮你的。”哪知海拜哈却是再次开口重复,“我会尽我一切力量帮助你离开这个深渊——在你还未真正踏入之前。”
一瞬间,盛夏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错愕地抬起头看着海拜哈,这位失宠的正妃却转过身,离开了房间。
“和心爱之人分离,和心爱之人相见却不能相识的感觉……实在太痛苦。”
看着海拜哈落寞的身影,盛夏不由拽紧了衣角。
正妃殿下她……也失去过什么吗?
恢复记忆之后,出宫的事情暂时没有着落,盛夏的生活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步调,除了多了一个习惯——打听萨利赫的事情。
现在的萨利赫不像以前那样,随便一打听别人都会一脸崇拜地说“哦,阿尤布那个贤明的君王啊……”,现在提及萨利赫,人们脸上总是露出一种嘲笑和鄙夷的表情“哦,阿尤布那个昏君啊……”
萨利赫为何会变成这样的原因几乎没有人知道,只是知道那位素来被人称颂的明君如今变成了一个沉溺酒色的废物。若不是手下还有几个能人,如今的阿尤布恐怕早已千疮百孔了。
“喂,你不长眼睛啊!撞到长公主也不知道道个歉?”
“哼,长公主?什么东西?我们宫中有这种公主?”
“你……”
“布什拉,不要说了……”
争吵声从前方传来,盛夏本不想多管闲事,低着头就想离开,却意外地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虽然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带着令人讨厌高傲的腔调,显得有些弱气但却一点也不碍着盛夏判断声音的主人是谁!
盛夏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向那个站在走廊上,咬着唇,低着头,默默忍受来自下人诋毁,穿着寒酸还被泼了一身水的女人。
妮蒂亚!
天啊,她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她不是萨利赫的皇后,不是不可一世的要命吗?她怎么会回到自己“娘家”,更别提怎么还会被一个下人指着鼻子骂?
前后冲突太大,盛夏简直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看到的事实。
就在这时,妮蒂亚仿佛感受到了盛夏的注视,她抬起头往盛夏的方向瞥了一眼。那种眼神中带着刻骨的仇恨和不甘,简直好像要将人撕碎一般!
这种眼神不会错的,绝对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妮蒂亚!
“哼!我们宫中只有穆妮尔公主,哪来的什么长公主?”对面的那个侍女啜了一声,不屑地看着妮蒂亚,“出嫁前你就是宫中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好不容易嫁到阿尤布,竟然还被人苏丹休了回来,我要是你呀,早就找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你!你怎么敢这么和皇后陛下说话!”妮蒂亚身边的侍女布什拉差点气哭,红着眼眶怒视着对方,“竟然敢触犯皇族,你这是……”
“布什拉!闭嘴!”一直低着头的妮蒂亚忽然厉声呵斥自己的侍女一声,望向她的眼中满是杀气,吓得侍女当场就愣在原地。
随后妮蒂亚深呼吸一口气,然后转过身在脸上堆上了笑容,“对不起这位姐姐,我的侍女脾气太糟糕,您大人有大量,请不要追究她了……”
“哼。”听妮蒂亚这样的公主都低声下气的和自己道歉了,侍女的语气总算是稍微不尖刻了这么一点,“多学学你的主子,这里可不是由着你们横的阿尤布后宫,这里是阿拔斯!既然知道自己不再是陛下,那么就该跟着把性子好好收收了!”
“是,是……”妮蒂亚连声应着,但紧咬的牙齿还是透露了她极度愤怒的心情。
高傲的侍女昂首离开,布什拉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陛下!她们实在太欺人太甚!”
妮蒂亚也没有心情反手就往她的脸上掴了一个巴掌,“你这蠢货,嫌给我闯的祸太少了吗?你还不清楚这里是哪里,我们现在是什么处境吗?!把你以前那套嚣张的脾气好好收收,没看到在这里,连我都不得不低声下气吗!”
离开了阿尤布,失去了皇后的身份,我就……什么都不是啊!
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恨那个令自己失去一切的女人,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奴而已,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女奴而已!
但是再多的恨意也不能够挽回现在自己的尴尬局面,妮蒂亚呵呵苦笑起来,声音里似乎带着哭腔,极为难听。
起码,起码那个贱人已经死了……
身边的侍女还在哽咽:“可是陛下,她们连食物都不给我们送来……”
“那算什么,你又有什么可委屈的?我不也一样没得吃?”妮蒂亚咬牙说着,“以前在这里的生活比现在更糟糕,怎么去阿尤布享了几年福就放不下架子了?”
“陛下……”
敌人处境悲惨,尤其是害死自己的人,说实话正常人此刻应该幸灾乐祸,但盛夏看着妮蒂亚这般隐忍苟活的样子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她们不值得自己同情,不值得自己不忍,但是……她实在不是那种痛打落水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