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娉由潘紫服侍着换了衣服,从车里出来,守在车门边的碧观就上前和潘紫一左一右地扶了惟娉,碧欢低声向惟娉道:“娘子,那位夫人……说是醉了,请娘子自便呢。”
惟娉点头,并不说什么。皇后心城别扭,不回席面上,是闹脾气呢。想想皇上刚刚的举动,就那样把她拉到身前,实在有失体统。皇后看出了不妥,东方熠就不会多心吗?其他人又会怎么看?这个皇帝,却像是越来越不顾了。
圣上夫妇之间有什么事,即不是她能干预的,她也不关心,自此便把此事抛开一边,扶着两个婢女的手,回到帐中的席面上来。
青毡大帐里,男人们还在高谈阔论,天下大事夹在鹰犬走马之间,倒也融洽自然。
昭华郡主板着个俏脸,嘟了红艳艳的唇,端坐一边,水波杏眼时不时地瞟向锦猫儿裸着的小细腰、放在颉先生手臂上的白生生的小手,脸上的神情越来越不善。
偏那锦猫儿拉着颉先生说些琴棋书画诗酒花风流事,偷空还看眼昭华郡主,睫毛长长的碧眼中慧黠的灵光闪动,神情似笑非笑。
惟娉不禁暗叹,这锦猫儿也忒淘气,分明是故意逗昭华郡主呢。
颉先生们面对乔装的皇帝可以从容自若,如今面对两个暗中屋顶窗女子却束手无策,夹在当中苦不堪言,见愉娉回来,就冲惟娉使眼色。让她来救急。
惟娉装作没看见,笑着走到她们中间,道:“回来的路上,听到远处有歌声,听旁人说,是踏歌。”借此转了话题,解了锦猫儿、昭华郡主和颉先生三人之间的尴尬局面。
正说着,碧云撑着粉荷碧叶的油绸伞走了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一个撑着青绸伞。一个双手捧着珐琅掐边的描金花食盒。
碧云走到近前。笑盈盈地向众人施礼,道:“妾让人做了些荠菜桃花饼,区区小食,不成敬意。只应个景儿。合着些踏春的意思。望能增各位君子的雅意。”
卫宣和孙智超同时看了碧云一眼,孙智超就在心里暗劗了一声:好个冰清玉洁的冷美人!
东方熠忙站起介绍:“这是舍妹。”
卫宣就想起卫九退婚的事,心里暗暗同情。笑道:“多谢娘子用心,不才等就笑纳了。”
他身后的靳泽早走过去接食盒。
碧云乌溜溜的眸子向靳泽脸上一睃,脸上就逍起淡淡红晕。她略一沉吟,就把伞递到一个婢女手中,亲手捧了食盒里盛着浅绿色小花饼的白瓷盘双手高举过眉送上去。
靳泽眼光在碧云的脸上掠过,就毫无表情地接过白瓷盘,轻轻放在桌上。
惟娉不由得暗暗叹息。靳泽看碧云的眼光,不是看女子的神情,倒像是看石头,看云等没有生命之物一样。
碧云的一番心思,怕是要空付了。
昭华郡主便邀碧云入席:“娘子不如一块坐,也热闹些。”
碧云嘴角噙笑,道:“我送了饼,就要踏歌去,大佛寺前的踏歌已经开始了呢,这远远的,都听到歌声了。”
众人凝神细听,果然听到几缕歌声在雨丝中隐隐地飘过来,在春花细柳间萦萦绕绕,似有似无。
昭华郡主本来看着胡姬和颉先生腻在一起满心满脸的不痛快,听了碧云的话,心中一动,佯装高兴地拍手道:“哥哥们都说尽饮尊中酒,莫言前朝事。明明说的好,却是不记得。尽听他们满口兵啊马啊,白耽误了大好春光。不如我们踏歌去!”
卫宣听了,看一眼惟娉,见惟娉脸上不自觉地露出向往的神色,想也没想就说:“虽是乡野歌舞,却也质朴可爱,你们都去玩吧。”
昭华郡主喜道:“好啊,只是这踏歌有男有女才好玩。你!”丰腴白嫩的手指一指颉先生,“跟我们一起去。”想着就指了颉先生一人,太过明显,便又一指燕羽,“你也来。”
颉先生眼中闪过无奈,站了起来。燕羽却是求之不得,面上却也做出不忍拂女子所请的神色。
锦猫儿也笑着站起来,柔柔地挽住了颉先生的胳臂。
昭华郡主本来见胡姬跟颉先生坐在一起,就憋着一股闷气,此时见胡姬如此做派,就口气蛮横地道:“喂,你叫什么?”
胡姬一笑,眼波流转地道:“回娘子的话,奴家叫锦猫儿。”
昭华郡主低声道:“锦猫儿,还花狗儿呢!”随即大声吩咐:“你留在这里侍候公子们,不许乱走。”
锦猫儿笑道:“我为何要听你的话?”
昭华郡主看了卫宣一眼,瞥见他警告的眼神一闪,便不说话,赌气走过去拉了颉先生的手就走。
惟娉见卫宣向靳泽示意,便知靳泽被派了保护昭华郡主,必定是要跟他们一起去的,于是便看了碧云一眼。
碧云眼中果然闪动着惊喜的快乐,她上前道:“请允许妾为贵客带路。”说着,自然而然走到靳泽身边,意思是和他一起走。
惟娉心里一阵猛跳。他们结伴去了,只剩下她和燕羽,正好兄妹俩可以独处。
燕羽也是如此想。他恭敬地深施一礼,道:“小生初来贵地,娘子可愿为向导,引小生一游?”
惟娉按住心里的激动,笑着回了一礼:“先生不必多礼,妾能为先生效劳,不胜荣幸。”
兄妹二人在人前段戏码做足,才双双离开席上。
东方熠只叫潘紫“好好照顾娘子,远远地看着,别离太近,当心人多挤着”,双叫碧欢“多拿件夫人的披袍,这雨丝虽细。也要防着凉”。潘紫和碧欢答应了,拿着披袍巾帕拂尘等一干物件跟了去。
孙智超就笑道:“常听武将粗心,可看伯爷却是心细如发。对夫人真是体贴入微。”
东方熠笑道:“惭愧,让先生见笑了。只是内人自小在乡野长大,着实受了些苦楚,又生得娇弱,为人夫者,自当要多爱护关心些。况且熠自清平王府花会第一次见到内人就一见倾心,眼里心里再也放不下别的女子,发誓此生无论境遇如何。都要与内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白头偕老不分离,熠也不存再有其他女子的想法,一生只此一女,自然护她比护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孙智超本来微微诧异东方熠何以会说出那样一番话。再联想到这位卫二公子刚才拉着伯爵夫人的情景……孙智超眼光从睫毛下向卫宣脸上一溜。见卫宣微笑如旧。一丝冷冽的怒意却从眼底一闪而逝。他心底不由得一声冷哼,这对明君和爱将的事迹被世人传颂,却不知他们的关系怕是要脆弱得很。这位年轻的大将军敢于当着君王的面说那些话,也是个胆大放肆的……就笑向东方熠道:“想不到伯爷如此倜傥不羁的大将军,竟然如此痴情专情,倒比得我们这些男儿都是污浊俗物了。不过有妻如将军夫人者,纵是万里江山也不换。”
东方熠拱手而笑,连说“岂敢,见笑”,又说些别的见闻,错过这个话题。
燕羽挑出自己的帕子给她擦脸,低声笑道:“别哭了,看脂粉糊了,变成小花猫脸了。”
惟娉忍不住扑地一笑,道:“我又不画妆……哥哥尽胡说哄我。”说着泪落得更凶。
燕羽把帕子塞给惟娉,笑道:“那也不许哭,哭肿了眼睛,妹夫该以为我欺负你,他若找我算帐,我可打不过他。”说笑着也忍不住湿了眼睛。
惟娉笑着:“你现在是大舅哥,他敬着还来不及……”
话没说完,燕羽就打断她,难掩喜悦地道:“大哥……耀之信里说,你怀有身孕了?”毕竟叫东方熠大哥叫得习惯了,一时改口叫名字,燕羽还有点发窘。
惟娉红了脸:“有两个多月了,现在还不大看得出来……哥哥可有了将来娶来做嫂嫂的意中人?”
燕羽却没回妹妹的话,看着妹妹还细若杨柳的腰身,喃喃道:“真好,嫣娉也有身孕了,已经五个月,看得很明显了。”
惟娉看着燕羽幸福而陶醉的脸,心里忽然一沉:哥哥这样的幸福喜悦,并不像是因为两个妹妹都有身孕……似乎,倒像是他要做父亲了……她心里有了疑惑,语气不知不沉沉了些:“嫣娉姐姐可好?东夏帝君没有怀疑什么吧?”
燕羽看了看妹妹,欲言又止,沉吟了一回,才道:“很好,并没怀疑什么。”忽然突兀地微皱了眉低声道:“我至今没见过东夏皇帝。”
“怎么?”惟娉疑惑地看着哥哥。至今没见过东夏帝君,是说东夏帝君不相信哥哥,还是哥哥官职低微,没资格面圣呢?
燕羽眉头皱得更紧了,凑近惟娉耳边,用微不可闻的声间道:“我怀疑孙智超就是向语天。”
惟娉睁大了眼睛,微张了嘴,半晌方道:“哥哥可是怕他对妹妹起疑?”
燕羽微微点头,见妹妹眼中隐隐的担忧,心中不忍,展颜一笑,安慰惟娉道:“怕他何来?你身在中周公爵府,他能怎么样?”
惟娉跺脚道:“他是不能把我和耀之怎么样,可他会对你和嫣娉姐姐不利……”
燕羽微微一笑,道:“不会的,嫣娉怀有他的孩子,他怎么会怪罪嫣娉。”语气里的暗讽自己并没听出来。
惟娉却听得心惊。哥哥这样,岂不是更让人生疑?可如果细问,毕竟是哥哥的事,若是太隐秘,她做妹妹的也不好开口,暗地里寻思了一回,才说:“哥哥一定要保重,就算我如今有了归宿,东夏帝君害我不得,可哥哥和嫣娉姐还在他手里,万一有什么事引起东夏帝君生疑,只怕哥哥和嫣娉姐姐都不好过,嫣娉姐姐还指望着哥哥是个依靠呢。”
燕羽微皱了眉,心思沉沉地道:“我倒不担心嫣娉……我问你,这个卫二公子,可是朝中重臣?”
惟娉也不瞒哥哥,低声将卫宣的身份告诉了说了。“……中周新登基的皇帝,也不知道动了什么心思,竟然乔装私访。”
燕羽沈浓眉拧得更紧,唤了一声:“娉儿!”
惟娉听哥哥语气严厉,不觉正了脸色,不解地问:“哥哥可是生我的气?可是我有做错什么……”
惟娉沉吟了半响,也明白了哥哥在担心什么。她态度如此轻蔑地提起的人,可是这个国家最高权力者,他让她生,她才能生,让她死,她便没有活路,这样的人,怎容得她轻视?她却把心里的轻视摆在脸上,这要让有心人看到,参她一本,她和东方家必将大祸临头。(未完待续。)
ps: 因为情节有些变化,所以这章改了,好在订阅过的亲们也不用再花费就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