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熠上前行礼:“臣见过陛下。”
卫宣不说话,一双鹰眸冷意烁烁地在东方熠长眉秀目、直鼻红唇的脸上掠过,又扫过他修长玉立的身躯,半晌才道:“本是骁将和江湖数一数二的剑客,偏生得像翩翩风采的书生、丰神俊逸的佳公子,卿倒是长得一副好相貌。”
东方熠万想不倒皇帝开口竟是评价他的相貌,不禁一怔,总不能回赞皇帝陛下威武俊美仪态非凡吧?真要这么赞了,倒像君臣两个不同风格的美男子互拍马屁,还是引人暧昧绮艳联想的马屁。东方熠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就恭敬地肃立一旁一言不发。
卫宣又道:“关了几天禁闭倒没削了卿的锐气,如此甚好。”说着他长身而起,顺手捞了巨剑在手,“换了衣服就开始吧。我提醒你,不要试图让着我。我不会手下留情,稍有不慎,你会死。”
东方熠正惊讶于卫宣自称的改变,就见卫宣大步流星向校场走去。
校场上一匹神骏的大黑马和同样神骏的大白马互相喷着响鼻向对方挑衅示威,正是卫宣的黑龙和东方熠的白虎。
有小校官拿来衣服给东方熠,东方熠推开衣服,只拿两条丝绦扎紧广袖,衣袂飘动间,已然翻身上马,却不动手,向卫宣抱着行礼:“请陛下着甲胄。”
卫宣看了一眼东方熠身上的锦袍,冷言道:“你并未着甲,我亦不穿。如此方公平。”
东方熠坚请:“陛下身系国之安危,陛下不穿甲胄护体,臣不敢动手。”
卫宣但觉此言刺耳,他微微冷笑,道:“打得过我时再说。”话落,巨剑挥出,直向东方熠面门斩下。
东方熠欲带马躲,那剑来得太快,竟然躲之不及,忙手一伸。鞍衅长剑出鞘。剑光秋水泻洪般闪,就与黑色的巨澜剑相撞,发出呛的一声苍劲脆响。一场君臣之间奇异的较量就在这声脆响里开始了。
卫宣虽说过不相让,公平相斗。可东方熠哪敢真的与皇帝相斗。一开始处处小心退让。也不进攻,只小心防备不受伤就好。可谁知卫宣并不领情,在错马而过的一瞬间。巨剑横扫,那气势竟是要将东方熠腰斩于马上。东方熠堪堪避过,腰间扎的丝绦和衣袍却被一剑划断,露出衣下结实的腰肌。
卫宣喝道:“别摆出一副懦夫样,我说过,不认真会死。”
这下东方熠的火气也上来了,再动手时便不十分相让。而再吃过几次亏后,东方熠吃惊地发觉,皇帝陛下的骁勇并不在他之下,且力大剑沉,削抹劈斩直来直去,全无花哨,又因力大速度快,挨上就是致命的。他也不敢相让了,拿出真本事,认真相斗起来。这下就打出了真火,再不复刚才彬彬有礼,似君臣游戏的情景。
校场外守着的兵卒和骤夏远远地看着校场中相斗的君臣二人,但见马如游龙,奔驰嘶鸣;剑光如雪,片片萧杀。马上剑光中的君臣二人骁勇矫健,宛若战神对斗仙,十分危险又十分好看。
众人不禁看得呆了。
一团剑光中,东方熠瞧个空向卫宣头上疾刺。卫宣大惊,这要刺上,利剑必穿脑而过,他又招式用老,不及撤回,只得带剑横扫,向东方熠腰间抹去,竟是两败俱伤的拼命打法。
卫宣眼看着剑尖向他双眉间疾刺,却在挨上头的一刹那,剑尖忽然扬起,将他头上的金冠挑飞,一头黑发倾泻而下。卫宣扫出的剑就半途立起,改削为拍,一剑拍在东方断腰上,将东方熠拍落马下。
东方熠刚要跃起,黑色巨剑的剑尖就抵在他眉间,剑意如霜,透着冷透的萧杀。卫宣冷厉的鹰眸里也是杀意绝然。“你死了。”卫宣高高立于马上说。
东方熠看着皇帝冷意绝然的鹰眸,忽然想起他立于马上,对着他的兄长前太子卫宏拉弓搭箭,一箭穿喉的情景……他要杀他,是真的。
在觉察到骤夏的杀意时,他就知道了皇帝的杀意和决心。他想杀他,不是一天两天了吧?
满朝文武,人人都以为他们君臣之义无隙。他是他慧眼识才的明君,他是他最信任的宠臣骁将,如果这样简单该有多好,君臣一场有始有终地下来,史书上也会记下绚丽的一笔,向后人传颂着他们君恩臣义的故事。
错就错在他们不该同时爱上同一个女子。
是爱。他想信。他是真的爱她,不是贪图美色的**,不是卑劣的占有心,他看着她时冷厉鹰眸中时时闪动着压抑的痛苦和挣扎,他知道那是他刻骨的相思。
可他同样也深爱,关键是,她爱的是自己,只要他活着,就不能相负,就不能放手。他不放手,他爱着的也爱着他的她也不会放手。
他要她,就一定要杀他。他是他的君,他是他的臣,当一个君主全心全意杀一个臣子的时候,臣子无论如何也逃不掉。
于是他来送死,来成全这一场能用意外粉饰君臣之义的谋杀。
一开始他还想以示弱妄想避过……可是如何能避过一颗已经决意必杀他的冷硬帝王心?于是他拿出真本事来斗,刚刚刺出的那一剑也可以不临时挑起剑尖,一剑穿过他的眉心,那时他必然已经身死力消,根本就没机会将他扫落马下。只是既使他先于他而死,他也一样会死。陪着他死的,有整个东方家,还有与东方家相关的所有族裔,那又何只是九族!他娇美的爱妻还有他们即将出生的孩子,都将跟他陪葬,刚刚稳定的国家也会大乱……一剑挑落他的宝冠,不过是想告诉他,如果凭个人的力量,他这个臣子完全可以将他这个帝王斩于剑下。
东方熠忽然笑了笑,看着卫宣的眼睛,平静道:“臣服气。只请陛下好好照顾……我的妻儿。”
卫宣看着东方熠,手中的巨剑剑尖稳稳地定在东方熠的眉心,良久,他忽然收剑,带马奔出校场,马蹄哒哒中传来低沉威严的声音:“带东方将军回衙内继续关完禁闭。你等在此候着,不要跟来。”
事发突然,大出意料,不只东方熠愣了,骤夏也呆住了。
护卫们看看骤夏,又看看越跑越远的皇帝陛下,不知是追过去,还是留在原地。
直到黑马带着那个长发飞扬的皇帝消失在视线里,骤夏才缓过神来,怒道:“干瞪着眼看我干什么?追呀,远远地跟着,陛下有个好歹,全都别想要脑袋了。”
侍卫们这才纷纷上马,向皇帝消失的方向追去。
骤夏又扶起东方熠,满脸堆笑道:“东方将军,咱们还是得回去呀,陛下旨意,将军还得将禁闭蹲完。”末了又自言自语地道:“一切都得恢复正轨啊。”
东方熠已经恢复如常,笑道:“是啊,不劳将军相送,熠自回去关禁闭。将军保护陛下要紧。”说着抱拳潇洒一揖,转身扬长而去。
骤夏看着东方熠离开,见他身上的衣袍早在打斗中破烂,块块碎锦被秋风扯着,呼啦啦地飘,配着他从骨子里透出的潇洒出尘,倒像一面面胜利的旗。
骤夏禁不住自言自语道:“是个人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