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
望见远远拐角腾起无数的泥土水花,听见随风传来的阵阵悲哞和隐隐约约的惨叫,山坡繁密灌木丛边,吴清晨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
这样都行?
这才到第十七处还是第十九处啊?
足足呆立了两三分钟,远处的尘土渐渐平息,滑下陡坡的大群耕牛纷纷挣扎起身,贝克也扑到布朗身边,吴清晨忽然回过神,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绕进丛林,走向村庄东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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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钟之后。
地球世界,某国某军事机构某参谋室内。
“不是吧……”
“太好了……”
“这……这……”
……
瞪住显示屏幕里面尘土飞扬,惨叫连连的场景,数百名参谋或张大嘴巴,目瞪口呆;或挥舞双拳,眉飞色舞;或神色严肃,凝神思索……
震惊,欢呼,疑虑,兴奋……
面积宽广的参谋室里,种种情绪组成阵阵喧嚣,只有房间最右侧的位置,一小群军人没有加入同僚们的行列,仍然个个神态紧张,目光专注。
这只小小的角落,属于参谋团统计组的地盘。
这片地盘的角落里,胡乱摆放的一条金属长桌旁边,指住一面宽大的投影幕布,统计二组的组长,正在向顶头上司汇报最新的统计结果。
“1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关键道具位置出错,没有有效利用盲点……”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1号区域,一边驱赶耕牛,一边缓缓走过,牛倌轻轻地挥动赶牛棒,自然而然地拨开了一团荆棘。
“2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陷阱隐蔽过于粗糙,无法欺骗动物本能……”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2号区域,接二连三经过的耕牛,排成长串,心有灵犀地绕开地面三只隐约露出的狭小小坑。
“3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
“4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
“5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b3号耕牛右侧后腿折伤,左前背部撞伤,肋部……p7号耕牛左侧腹部刮伤,左部颈部严重撞击,右角……”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5号区域,几支圆木组成的桥梁轰然塌陷,两头耕牛和几根断裂的圆木一起掉下了溪流。
“6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选择材料失误,无法形成预期效果……”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6号区域,一支忽如其来的树枝弹到脸上,牛倌布朗龇牙咧嘴,很是疼痛,不过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后果。
“7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
“8号陷阱没有生效……”
“9号……”
“10号……”
“12号陷阱没有生效,失败原因初步分析:陷阱针对目标没有经过目标区域……”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12号区域,牛倌长子贝克轻轻松松地跨过两支树枝组成的夹子,毫发无伤……
“13……”
“14……”
“15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w1号耕牛1,2,4号足蹄外伤。最佳护理效果:预计七日内康复;w7号耕牛1,3号足蹄外伤。最家护理效果:预计十一天内康复;u4号……”
显示屏幕里面:标红的15号区域,布朗神色惊惶地查看八头足蹄的受伤耕牛,脸色雪白的贝克,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
“16……”
“17……”
“18……”
“19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t3号耕牛翻滚,左腰,左颈,左前腿,右踝,右前背部……多部位擦伤,t9号……r2号……g7号……”
“20号陷阱成功!效果初步分析:p7……p9……b3……b6……n11号耕牛受惊,高速奔跑……中古世界b7号对象,姓名:布朗/罗德里格斯,右臂,右腿,右腰……右背严重践踏受伤,预计……”
显示屏幕里面:连续标红的19,20号区域,惊慌失措的贝克因三支奇怪的木桩绊倒,七八头耕牛飞快地冲向倒地的布朗,更远一点的地方,拐角腾起无数的泥土水花,冲下陡坡的耕牛们发出阵阵悲哞。
……
从统计二组组长的报告可以看出,吴清晨布置的陷阱,成功的几率相当低下,二十处陷阱,只有四处真正发挥效果。
这很正常,时间紧急,吴清晨接受的各项训练都很仓促,本身资质也平平无奇,能够有20%的成功率,地球各国各参谋团已经谢天谢地。
实际上,正是考虑到吴清晨的能力和训练程度,利用上午搜集药草和下午紧张布置的时间,大约五个小时里,从牛倌布朗先生放牧耕牛的轮休公地出发,一直到夏役翻耕公地的几公里路程里,根据训练组足足八个小时的模拟演示,吴清晨足足布置了四十几处陷阱。
这四十几处陷阱里面,前面的三十几处陷阱都相当简单,大部分都是针对牛倌的个人习惯,生活习性量身打造,吴清晨的工作,大部分都是很简单的搬动石块,拉开树枝,移动荆棘,挖开泥土,等等等等……
这样的陷阱,布置起来当然相当轻松,吴清晨基本没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搜寻药草的同时,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或者村庄里任何其他人可以轻松愉快通过的坦途,布置成为了村庄牛群,牛倌布朗,长子贝克的死亡之路。
显而易见,就算牛倌先生躲过了19号陷阱的藤条,石块,荆棘,保持了平衡,控制了软棒,躲开了飞奔的耕牛,后面也还有一半的艰辛路程。
而且,为了最大程度的保障效果,剩下的一半路程里,最后的七,八处陷阱,参谋团放弃了对于布朗和贝克的针对性,换上效果更加显著,伤害更强大的无差别陷阱。
或者,更加准备地说,当牛倌决定盗用老威廉家的耕牛,导致母牛背部受伤的时候,牛倌的结果已经注定,差别只在于过程。
灌木丛边,回过神的吴清晨倏地起身,走下小坡,绕进丛林,走向村庄东边的方向,赶到牛倌一家或者村庄其他人的前面,赶去解除最后几处最危险的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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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村庄北面,辽阔平整,黝黑肥沃的领主公地旁边,淅淅沥沥的小雨迎风飘荡,疲倦劳累的村民坐满了田地两旁的泥地。
“当……当……当……”
夏役第三次钟声敲了起来。
伴着钟声,小路中央,管事伊弗利特/费尔和身旁两位推着小车的壮硕村民站了起来,村庄的警役迅速走到管事身边的小车侧面,搬出一篮篮翻耕使用的农具。
很快,一篮篮农具分发给一个个家庭,村民手里多出了一只只铁镐,铁锄,铁楸……
时间飞快流逝,警役来回走动,装满农具的小车渐渐清空,轻轻挥舞习惯手里锋利的铁制农具,村民们站起身来,走到田垄旁边,却迟迟没有等到开始干活的号令,只看到管事越来越差的面容。
四十七预料和意外(下)
村庄北面,领主公地。
第三次钟声已经过去很久,平常这个时候,管事早就已经扯开嗓子,拉出老长的腔调,号令村民们下地干活。
可是,这一天,直到最后一个家庭也领到了铁制农具,最后一位村民也握住了铁楸,村民们也没有等到那句熟悉到耳朵生出茧子的“干……活……了……都……下……地……去……”
越来越多的村民们注意到异常,数百道目光投向了道旁大树的方向。
大树之下,装运农具的小车已经空空荡荡,站在小车旁边,管事伊弗利特满脸铁青,捏紧双拳,正踮起双脚,拉长脖子,极力向村庄小路的尽头张目远望。
发生什么事了?
村民们开始议论纷纷。
“威廉……”
绕过两群围坐的家庭,弗里曼凑过来,轻轻地推了推坐在田垄,正埋头出神的威廉。
威廉身体轻轻地晃了晃,没有反应。
“威廉……”弗里曼右手多加了两分力气。
“恩……”威廉抬起头来,慢慢转向弗里曼,双眼没有焦点,表情很有些茫然,过了半天才对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是你呀……弗里曼……”
“想什么呢?”
“想什么?……哦,你说我么?”
晃晃脑袋,威廉的目光清澈了一些:“……弗里曼,你来得正好,帮我想一想……明天可以借用两头耕牛,到底同时用还是先后用……如果先后用的话,可能要耽误不少工夫……如果同时用的话,托尔德明天自己也要翻耕,去借谁家的犁车比较合适……弗里曼,明天你家翻耕吗……哦,对了,你家没有犁车……”
“没关系,我弟弟有犁车,而且明天不翻耕,晚上我送到你家……”
“太好了!弗里曼,太及时了,你……”
“好了好了……”弗里曼摆摆手,“别想犁车了……威廉,你看看,工具都发完了,怎么还没开工?”
“没开工?”
“你还不知道?”
“刚才在想怎么借犁车……”一边说,一边按住田垄,老威廉站起身,往四周望了一圈,表情很快也变得有些疑惑:“是啊,管事也很急,好象在等什么……”
“父亲,弗里曼叔叔……”旁边,伊德拉也凑了过来,从发现异样开始,伊德拉就一直盯住了管事的方向:“我知道……管事应该在等牛……”
“等牛?”“怎么回事?”
“应该没错……”伊德拉指向辽阔平整的公地另一头:“……父亲……弗里曼叔叔……你们看,过去这么久了,村里的牛群还没来呢……”
“啊?这……”
“……这是怎么回事?”
老威廉和弗里曼抬起头,顺着伊德拉指住的方向望去,立刻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伊德拉指住的位置,领主公地的另一头,当天夏役开始,同时也是村民们昨日夏役结束的地方,极其宽敞的一大片区域里,只有不到十头正悠闲寻找嫩草的耕牛,耕牛旁边,十余位车把式犁把式聚成一团,似乎正在说话。
这不可能啊!
平时这个时候,开始干活的地方,早就应该已经集中五六十头耕牛,由车把式套上领主老爷的巨大犁车,然后交给犁把式驾御,浩浩荡荡地卷起大片大片的泥土。
无论村民们给自己干活还是给老爷服夏役,翻耕田地的时候,最辛苦,最繁重,最需要体力的部分,无疑都会交给体力耐力都远超人类的耕牛完成,而村民们,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跟在耕牛们的后面,完成锄去杂草,敲碎硬泥,清理石块……等等这些需要进一步处理的活儿。
而此时,第三遍夏役的钟声已经过去,耕牛却还只有可怜巴巴的几头,很显然,这样的数目,最多只能套起两辆老爷的大型犁车,根本没法开始当天的农活。
难怪到现在还没有开始开工干活……
老威廉和弗里曼对视一眼,很快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恍然……
……以及变得更加浓厚的疑虑。
“奇怪了……怎么到现在还只有几头牛?别的耕牛都去哪了……”威廉皱眉思虑。
“嘿,都在路上呢!”伊德拉先指了指满脸铁青,踮起双脚的管事伊弗利特,然后继续指向可怜巴巴的几头耕牛,手指慢慢移动:
“你们看,这是埃里克森家的耕牛……这是尼尔家的耕牛……这是康纳家……这是霍威尔家……这是……这些都是邻居们昨天领回的耕牛,至于牛倌照料的其他耕牛……嘿……嘿……”
说到这儿,伊德拉的声音变轻,却很有些快意的味道。
“你是说……”弗里曼眼睛慢慢瞪大:“……难道出什么事了?对啊,今天这么大的雨,路这么难走,对,对,有可能……霍威尔家旁边的山坡经常滑石头……维尔逊份地旁边的小路非常窄……阿维利亚家……”
“嘘……小声……”“别……”
凝起眉头,弗里曼越说越兴奋,声音也越来越大。
正是这时,几步之外,一行几人脚步匆匆地飞快接近,听到脚步声,伊德拉和老威廉不经意地回头,忽然同时脸色一紧,伊德拉飞快地拉住弗里曼的衣袍,老威廉飞快地堵住弗里曼的嘴巴。
很可惜,已经晚了。
“胡说!”
“弗里曼,你当心点!”
旁边忽然传来两声厉喝。
弗里曼猛地回头,第一眼就看到的是面色凝重,脚步匆匆的村庄警役艾斯皮尔,看了看弗里曼,艾斯皮尔轻轻地摇了摇头,忧心忡忡地快步经过。
紧跟其后的是牛倌的次子格林和牛倌的妻子拉米尔,盯住弗里曼,牛倌的次子和牛倌的妻子脸色更加苍白,神情更加疑惧,脚步踉跄地走了过去。
落到最后面的才是发出这两声厉喝的对象,牛倌的弟弟桑切斯,牛倌最近的邻居赖特。
弗里曼神色尴尬,声音早已戛然而止,桑切斯和赖特凶狠的目光一直从老威廉全家到弗里曼脸上剐完一圈,才加紧脚步,追上警役和牛倌妻儿的步伐。
“这……这……”
仔细回忆自己说过的话,然后想象得罪牛倌全家的后果,警役一行已经走出老远,弗里曼的脸色终于完成了从尴尬到苍白的转变。
“没事……没事……就是说几句话……”
“对啊,而且你也没说什么,只是抱怨天气不好……不用担心,没什么事儿……”
“放心吧……这一路的邻居们,大约全部都在谈论这事,不会只记住你一个人……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事……”
围在弗里曼旁边,老威廉一家连忙七嘴八舌地安慰。
正说话间,老威廉,弗里曼,雅克林,伊德拉,格雷斯,或者说,整片公地旁边,只要耳朵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村民,都同时听见了一阵巨大的咆哮。
声音耳熟能详,正是村庄的管事伊弗利特。
“等一等!还要等一等?你能等?我能等?公地能等?夏役能等?老爷的活儿能等?”
无数目光飞快地向道旁大树聚集。
大树之下,牛倌的妻子和次子低头弯腰,满脸苍白,神色惊惧,似乎正在解释,或者正苦苦哀求,两人旁边,放弃踮脚张望的管事,脸色已经极不耐烦,声色俱厉,紧握的手臂青筋绽出,每一次开口都是一串串巨大的咆哮:
“下大雨!下大雨就可以这么迟?路太滑就可以到现在还走在路上?”
“不用说这些,公地翻耕用不上这些!我需要听到的也不是这些!耽误了老爷的夏役,你自己想想结果!”
“你想办法?你们有什么办法?你们可能有什么办法?”
“不用求我!我还想求求你们,求求你们行行好,快点让耕牛过来!”
“滚!你早就该滚了!快滚,滚去找你该死的父亲!”
村民们清清楚楚地看到,伊弗利特每发出一声咆哮,牛倌次子的整个身体就会猛地一颤,浑身发抖,管事最后连串“滚”字吐出,牛倌次子哆哆嗦嗦地转身,失魂落魄地往村庄西面,牛倌近日放牧牛群的方向跑去。
虽然哆哆嗦嗦,失魂落魄,不过,牛倌次子奔跑的速度还是非常快,很快消失在小道的视野尽头。
这也是牛倌的次子,格林/罗德里格斯先生的最后一次与牛有关的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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