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所料不差,秦府三老爷的事还没完,二老爷又闹了起来。
“你说什么?分家?”梅夫人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有什么可分的?这家业哪些是你们挣下来的?”
二老爷听了这话老脸一红,偏过头梗着脖子道:“当年老太太去的时候府中就没有分家,族中所有东西自太爷时就归在一处从未分开过,我是没用,没挣下什么来,但这祖宗留下的东西总有我一份吧?”
“哈哈……祖宗留下的东西?”梅夫人笑了几声,忽而一拍桌子怒道,“是!我进门子晚,但当年账本子还在!福全!还不快把老账拿来给三老爷看看!看看你们家太爷时家底子有多厚!”
福全连忙应着去翻旧账册子,二老爷面上有些难看,他自己也是知道的,秦家是从自己这一代才发迹的,当年太爷还在时家里那么些人也不过挤在一处三进的院中,还没自己现在住的院子敞亮呢,那点儿家底实在不够看。
秦二太太见梅夫人动了大气连忙上前笑着劝和道:“嫂子别上火,你兄弟不会说话,其实我们是这么想的,这……大老爷出了事,外面都说不知何时就要来查抄了,这查抄的事我略知一二,据说只查抄犯官家中,像是我们这种旁系是不会查检的,若是这样……我跟你兄弟就合计着,不如先将家分了,东西多往我们这边放些,这样就是后来出了事也不妨事,横竖还有我们呢,到时候嫂子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再命人抬过来就是,都是一家子骨肉,哪有什么里外之分呢?”
梅夫人听了这话冷笑不已,转头看向二太太,眼中俱是讽刺,往日二房三房依附于自家,两房的太太唯自己马首是瞻,在自己跟前大气儿都不敢出的,现在世易时移,也敢在自己面前叫板了。
梅夫人怒极反笑,点头笑道:“难为弟妹想的周到,这倒是提醒我了,但放在自己家里到底还是不能放心,不如我找个靠得住的人远远的送出去,等风头过去了再取回来,如此既不麻烦又很能放心,不是更好?”
“嫂子这话说的……哪有什么人比自己家人更能放心呢?”秦二太太垂眸淡淡一笑道,“再说放到我们那里,让人知道了还不算什么,若是送到别处去了,万一走漏了风声……让什么人知道了,那可是要罪上加罪的。”
梅夫人听了这话险些气蒙了,拍桌怒道:“你这意思若是我送到别处去你先去大义灭亲告我不成?哈哈……果然是没家贼引不出外鬼,你们看老三偷了银子走了,心里也活动了是不是?想趁火打劫?呵呵……做梦!”
梅夫人气的不住发抖,不多时福全将昔年的旧账捧着送了来,梅夫人拿过来一把摔到秦二太太脸上怒道:“你自己看看!破院子一处,霉烂的银子几千!这就是你们太爷时候的家底子!”
秦二太太闹了个没脸,讪讪的捡起那账册子来不知该说什么,梅夫人冷笑的转头对秦三老爷道:“行啊,不是想分家吗?好啊,这账册子上的东西分作三分,先让你们挑,挑好了马上给我走!我从未指望过你们什么,走了更让我省心!”
秦二老爷拿起那过那账册子来越看眉头锁的越紧,皱眉犹豫道:“这……不能光算当年那些东西,现在家业这么大了……”
梅夫人挑眉一笑:“呵呵……刚还口口声声的说太爷时没分家,该有你们的东西,现在又说家业这么大了,我倒是要问问你,这家业怎么就这么大了?二老爷是出了多少力?还是说拿着太爷留给你的那点儿东西当本钱赚了多少银子?呸!别叫我说的太明白了!”
二老爷被梅夫人骂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们夫妻不过是因为见三房的人跑了心中也有些没底,只想在秦府这大船还没沉的时候捞一笔速速抽身,如此不至于人财两空,没想到梅夫人今日了还这么厉害,分毫不让,夫妻俩相互看看呐呐不言,梅夫人冷笑道:“这是怎么了?刚才的气势呢?分吧,可别让你们吃了亏!”
秦二太太不住干笑,低声道:“都是我们不会说话,让嫂子生气了,罢了,嫂子本来就事多,咱们也别添乱了……”
梅夫人听了这话心中越发生气,怒道:“怎么了?看捞不着什么又不想分了?别啊!让你们跟着我们吃委屈多不好!?
“看嫂子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们不过也是为了家里罢了,既不合适那就算了,没得因为这个给嫂子添麻烦。”秦二太太如今也不怎么怕梅夫人了,自顾自的说完自己的转头对秦二老爷道,“嫂子还有事忙,咱们先回吧。”
秦二老爷哼了一声点点头跟着秦二太太去了。
二房的人走了后梅夫人身上的那股凌厉劲儿瞬间没了,脱力一般倚在拐枕上,半晌低声道:“多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家虽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好歹也在京中立了这么多年,如何一朝败落,竟倒的这么快……”
梅夫人的心腹婆子们连忙劝着,一人低声道:“太太是没看见当年羿府的情状,那可惨多了,祖宅卖了,家里奴才大多发卖了,一族的人挤在一处小院里藏头藏脚的过日子,那才是真落魄呢……”
“就是,太太自己宽宽心。”一婆子递上来一碗茶轻声道,“咱们家里如今有事,三老爷他们这样跑了可是犯了律的,官府的人还在追呢,只要拿到三房的人将银子送回来就行了。”
梅夫人苦笑一声:“哪有这么简单,就是万幸让官府的人抓着了,见了官走那一个过场不知就要被扒几层皮呢,可怜我积攒多年的家底,竟让这些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卷了去……”
梅夫人正自苦着,外面又有人进来回话道:“太太,少爷说,少爷说……”
“说什么?”梅夫人烦躁道,“麻利点!”
来回话的丫头硬着头皮低声道:“少爷说……三老爷房里的折柳好像没走,想跟太太讨个恩典,要过去……”
“他的丫头还不够多?!”梅夫人回想折柳的容貌心中警钟大响,厉声道,“不行!告诉昱儿去,那丫头手脚不干净,已经让我卖了。”
回话的丫头连忙答应着去了。
梅夫人重重的叹了口气,摇头慢慢道:“家里成这样了,昱儿还不知上进,居然有心思想个丫头,呵呵……”
婆子们不知如何劝,呐呐不言,梅夫人一咬牙道:“以前是我疏忽了,若说起来……还是秦晏那儿的规矩好,冯嬷嬷,去昱儿那,除了从小伺候他的齐眉,剩下的大丫头全给我撵出去!只留下小丫头们伺候就尽够了!每日不知好好看书,专知道在丫头们身上费心思!告诉他,若是敢闹我连剩下的丫头也全轰出去!”
冯嬷嬷早就劝过这些,见梅夫人终于明白了连声答应下,梅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也别光裁昱儿的,如今家道艰难,养不起那么些下人了,带人去将三房没带走的人全部发买了,二房人的裁一半!各屋里的份例都减半,每日例菜也革了,今时不同往日了,什么七大碗八大碟的,能吃饱就得了!”
冯嬷嬷点头去了。
池园昭瑰堂中,小丫头们绕过十二折牡丹绣金屏风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打开食盒将一碟碟菜品摆在桌上,摆放好后躬身退下,仍在暖阁外侍奉,荆谣放下手中账册子坐到桌前,一笑道:“这月铺子里的生意不错,之前我派人送到舅爷那儿的东西卖的也很好,这些还没归到总账里去,等年底归了账再看……红利应该少不了。”
秦晏笑着给荆谣夹了熏肉道:“荆掌柜辛苦。”
荆谣一笑:“小姐那一份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了些,他们立府头一年,花用一定多,等年下再一起送去怕来不及,舅爷那边就先等等吧,他应该不急,听往来黎州的人说舅爷现在的生意好得很,那边跑商的多跟着舅爷一起,俨然成了气候了。”
秦晏无可无不可:“你看着来就行,天越发冷了,我昨日跟管事的说了一声,让他们采买了些狐皮等物,回来让针线上的人给你量量身量,将今冬的衣裳做了。”
荆谣有些可惜:“今年长了不少,去年的那些衣裳都不能穿了……干脆少做些吧,等个子不长了再说,那么好的料子,只穿一年多可惜。”
“这点东西值什么……”秦晏侧过头看了看荆谣一笑,“再说也快到年纪了。”
荆谣马上道:“没有!我还得长几年呢……”
许是幼时过的不安稳的缘故,荆谣的个头虽不低但也不算出众的,比秦晏更是矮了半头,荆谣一直憋着劲儿的想再长些,秦晏只好哄他:“是是,且得长呢……”
荆谣再憨也听得出秦晏语气中的敷衍,急急道:“这是真的,我听说有人过了弱冠还长个儿呢!”
“可不是,人家活到老学到老,你是活到老长到老。”秦晏放下筷子一笑道,“天赋异禀,一直长到九十九。”
荆谣撑不住笑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一把笑道:“现在就挺好的了,长不长都行……”
荆谣也用好了,秦晏命丫头们进来,两人净手漱口,外面吉祥进来隔着屏风道:“少爷,督察院的两位差爷来了,说……说老爷想见见少爷。”
荆谣手下一顿转头看向秦晏,秦晏神色不动,慢悠悠的擦干净手,将手帕子往托盘上一扔淡淡道:“好,我就去见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