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古六一旦决定要在畜牧站安家落户,便开动脑筋谋划:怎么样才能达到这个目的。首先,大伯一定要有将那房屋拍板作主的权力,二是婆婆那一关,老太婆要是不同意,一个电话就可以将爸妈搬来。三是大伯夫妇俩,大妈好对付,说出去住给家里省钱就行了,至于大伯,表面好像对自己很不待见似的,其实对自己的疼爱程度超过了自己的父亲。
晚上一家人聚在桌前吃饭,廉古六跑前端菜取碗拿筷,跑后盛饭斟茶倒酒,殷勤无比。如果说平时像一个服务员的话,这回扮的则是五星级服务员了。
廉春雷与郭秀琴知道廉古六的毛病,故意不予理会,心安理得地扮演起了上帝,还时不时夸张地挑剔,要向廉古六所谓的“上级领导”投诉服务不到位,廉老太婆享受的捶背服务,他们俩人为什么没有?廉古六的小聪明适得其反,此刻眉不是眉,眼不是眼,心中苦涩,难以言表。
廉老太婆终于呵呵一笑,拉过廉古六坐在身边,说道:“乖孙儿,说来听听,别不是惹了什么祸吧?”
廉春雷挟菜咽饭,作不屑状说道:“尾巴一翘,不是屙屎就是拉尿。”后面便没词了,其实他真不知道廉古六想要干什么。
郭秀琴伸手拧了一下廉春雷的手臂,骂道:“还改不了你这毛病,让你上桌吃饭别说屎呀尿的,你恶心不恶心?”
廉老太婆见怪不怪,廉古六却是有些吃不下了。小时候被大伯整蛊了不少次,桌上稍有好吃的,必先说一番恶心至极的话来,让廉古六生气走掉,然后堂哥廉小虎便美美地吃起独食,为这事,廉古六没少找廉小虎的麻烦。让廉春雷和郭秀琴夫妇奇怪的是,明明比廉古六又高又壮的廉小虎,就不是堂弟的对手,让郭秀琴对陈凡轩这个妯娌,那是又嫉又妒。
廉古六嘿嘿怪笑,笑声很夸张,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来,然后做出一幅认真的样子,说道:“阿婆,大伯,大妈:我这次来凡盛县,来意先前讲过了,我妈要检验我独自谋生的能力。有大伯教我做兽医,我相信我能够学会并掌握这项本事。但独自谋生,显然还差了一个独字,我在这里与您们住在一起,肯定不能通过我妈的检测。所以,我想搬出去住。”
廉老太婆哪肯同意,一再劝阻。就连大妈都说不行,廉古六在卧虎镇这一亩三分地上,搬出去独住,别人不说她郭秀琴待不得自己的亲侄儿吗?廉春雷倒是饶有风趣地望着廉古六,咦,这小家伙长大了?
廉古六等大家说完,还是固执己见,说万一在阿婆这儿不能完成这项“独自谋生”的社会课题,明天便打道回府,给妈妈说清楚,换个地方,另行实践。
廉老太婆还没有老糊涂,自己在孙子这个年纪,都是当妈的人了,孙子现在长大成人,是该拥有自己想法的时候,当下说道:“你这娃娃!性格越来越像你爸爸了。你要换别的地方,还不如就在凡盛县,好歹在眼皮底下,也有个照应。”
“谢谢阿婆支持!您老人家实在太通情达理了。”廉古六激动地拥抱了一下廉老太婆。
“哟?古六,你这话说得大妈好像就很古板吗?”郭秀琴不乐意了,说完这话,扭头对廉春雷吩咐道:“你把畜牧站那房子腾给古六住噻!空起还不是空起?买张床就可以住了,吃饭什么的,古六就回家来。”
廉春雷早就有此打算,这时见廉古六主动提出来,心中乐得不行,脸上却是故作矜持,说道:“古六啊!不是当大伯的不支持你,只是你又不是兽医,怎么可以住在畜牧站呢?那些养猪的农民找到畜牧站来,要兽医出诊,你可以替代我吗?”
廉古六此时已然明白大局已定,当下乐呵呵地笑道:“大伯,这还不简单?我就说我是你请的前台服务,专门负责预约医疗的。”
“爬!你以为这里是你妈那边的医院呀!”廉春雷骂完这句,引得一桌人哄堂大笑。
廉古六说搬就搬,既然大家都同意了,就没有拖沓的理由。以前小说看多了,什么兵贵神速,迟则生变等词在脑海闪现,至于用在这是否贴切,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廉春雷没有办法,这廉古六太会烦人了,只得依他。其实廉古六并无什么行李,只是需要到镇上买一张床,家中被褥都有现存的。廉春雷骑车将廉古六带到畜牧站,打开房门,顺手将钥匙给了廉古六。
房间久未住人,一股霉味扑进鼻内,廉春雷显然不想多呆,对廉古六说道:“你自己收拾一下,我去镇上给你买张床,你晚上就可以住在这了。”说完便骑车离去。
廉古六见房内空荡荡的,也没有东西可以收拾,只是要用水和毛巾擦窗抹门,倒也不算什么。
手机没多少电了,廉古六从带来的背包里拿出充电器,找到桌前的插座给手机充电。然后取出一张新毛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用它来做抹桌布。管它呢,反正大人不在面前,没谁骂自己败家子。
在房间转了一圈,连那小屋也一起看了,没有一滴水。农村不比城市,自来水可没有普及。那小屋还真是洗手间,镶了磁砖、便厕,比一般农村人家中用的茅厕好得多了。
“没水,咋办呢?”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张毛巾的廉古六愁眉苦脸。
“喂!小伙子,这是廉春雷买的床,车开不进来,过来帮我抬一下。”一辆面包车停在路边,从司机位下来一个中年男人,见廉古六孤零零地站在畜牧站门口,开口喊道。
“这么快?”廉古六心中暗喜,这大伯办事效率还真高,出门不到一小时,床就送过来了。
廉古六跑过去帮忙,将拆开的木头床架与那司机一起抬进房内。那中年汉子问:“以后你住这?”
廉古六回答说是。那中年汉子从兜里拿出一张名片,对廉古六说:“瞧这房间还空着,以后你要买家俱,来镇上直接找我,这是我名片。”廉古六接过谢了。
汉子也不多言,用搬手、螺丝刀等工具几下便将木床拼凑好了,廉古六待要给钱,汉子挥了挥手,说有人给过了,出门而去。
又过了一会,廉春雷骑了摩托车回来,后座上绑了不少东西。廉古六赶紧上前帮助卸货,什么水桶、浴盆、拖把,就连烧热水的水壶也买了,还有水杯、牙膏牙刷、毛巾等等。
“大伯!您真是太好了!”廉古六高兴万分,冲上前要拥抱廉春雷。
廉春雷一下闪开,嘴上说道:“少来!这些都是要收钱的,不是白给你的。床一千二,这些杂七杂八的算六百元,一共一千八。”
廉古六笑着说:“我没钱!”
廉春雷道:“也没让你现在给钱,你以后给别人看猪挣了钱还我。”
廉春雷带廉古六去畜牧站背后一百米低凹处找到一口水井,用买的两只水桶盛满了水,然后一人一桶,有些平衡感失调的提着走回畜牧站。
廉春雷刚放下水桶,就对廉古六说道:“剩下的事,自个做了。早一些独自谋生,我们大家就都放心了。”说完,也不给廉古六告别,骑上摩托车便走了。廉古六本来还有很多话想说,廉春雷却走得远了。
畜牧站严格说来,应是三间房,小小的卫生间也应算是一间。不过在农村,因为面积宽大,基本忽略了。廉古六将挨着卫生间的那房间设成卧室,另一光线很好的房间,就只能三室合一,书房、厅堂及接待室都是它了。
还没来得及打水擦桌子,廉春雷骑着摩托车又急匆匆地赶了回来。廉古六迎上前去,廉春雷神秘兮兮地问:“孙师父教了你些什么?”
廉古六只得将今早练功的事给大伯又说了一遍,然后说住在畜牧站来,用意就是为了方便练功。
“那你要把手机闹铃设好!孙师父可不比你大伯,容得你迟到早退!好好练,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
廉春雷鼓励一番,调转车头,“突、突、突”又跑了个没影,廉古六呆立原地,感叹:这大伯,来去如风,跟老妈一样,也是奇葩呀!
廉古六奋起精神,将房间里外打扫干净,桌椅门窗也擦得锃亮。两桶水用完了,跑到水井边舀满了,想学电影里和尚练功的镜头,双手抓出,提了水桶,试了几次,却伸不直手臂,只得罢了,老老实实提着往回走,心中却暗暗发恨:我还不信了,练个十天八天、一个月、三个月,我还做不到?
晚上回到家中吃饭,给婆婆、大妈说了,房间已经整洁完毕,晚上便可以搬过去住了。廉老太婆显得有些舍不得,拉住廉古六的手,只是叹息。郭秀琴言道:“又不是很远。妈,您要是想古六了,走过去看他不就行了?小虎与他年纪差不多大,还不是出门打工了?”
回畜牧站之前,廉老太婆又强塞给廉古六一床被褥,说铺在床上垫睡也好。这回大伯没有送他,廉古六只好一手抱着被褥,一手提着个热水瓶,徒步十来分钟回到畜牧站。
乡村的夜晚,似乎来得特别的早,四周农户家中稀薄的光亮,在熄灯之后,夜色更是浓重。廉古六有些兴奋,又有些隐隐的恐怕,在关灯上床睡觉之前,在手机备忘录里写下这样一句话:十月十六日,我廉古六,终于独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