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伯遇刺与郑夫人殒命,倒的确是同一个人所为,只是这同一个人却决不能是凶手。褒姒忽然明白了,姬宫湦将自己推上这个位置,大概是害怕申后、秦夫人一行被逼急了,误打误撞反而找到了事情的真相,到那个时候可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唯有她先下手为强。
虢石父上殿参见褒姒,行礼拜谒,垂立一旁,脸上带着讪笑,“不知娘娘宣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往后这殿上若是无人,大人这番礼数能免则免吧?”褒姒从前殿的椅塌上起身走到了虢石父的面前,“若是没有大人,只怕褒姒也没有如今这地位,褒姒应该感谢大人才是!”她面上洋溢着亲和的表情,全然不似见申后的慈悲、见秦夫人的尖刻,反倒是有股媚态、像个妖艳的妃子。
“娘娘客气了,这都是下官应尽的职责。”虢石父低头说道,心中暗自做喜。
“大人不必拘泥于此,”褒姒说道,“我宣你来,也是有事情想要吩咐。秦伯遇刺一案,大王差你去调查个中隐情,无论如何,一定要让秦伯入土为安。”
“秦伯遇刺一案!”虢石父惊讶的说道,此事就真是难为他了。
“有什么问题吗?”褒姒关切的问道。
“请恕下官直言,”虢石父拱了拱手,说道,“秦伯武功盖世无双,而此人竟然能出入秦府取秦伯性命,只怕是较之秦伯更胜一筹,放眼天下……”他说着为难的皱了皱眉头,褒姒却摆了摆手,站起身在虢石父的面前说道,“此事大王交给你去查,他只要一个结果,至于这过程如何,大王又不会详加过问!”
“娘娘?”虢石父看着褒姒揣测了一二,立刻露出了会心的微笑,朝后退了一步点了点头,“如此说来,下官就明白了,娘娘请放心,微臣一定不负大王所托。只是……下官还有一事。”他的脸上露出了奸佞的笑容,如今自己帮褒姒做事,自然也能提出些非分的要求,试试看褒姒的品性,到底褒姒与赵叔带的关系叫虢石父有些避忌。
褒姒抬了抬手,示意虢石父请说。
“这秦府的宅子里这里不远,秦府一年到头也就回来住个一二次,下官却日日都要奔波出入朝中,如今这秦伯过世,可否能将宅子转于下官?”虢石父问道。
“那可不行,”褒姒皱了皱眉头,上下将虢石父打量了一遍,赢德与他的父亲秦伯赢开向来政见不合,并不算是一派,赢开为人处世老练圆滑,在朝中颇有威信;赢德则不然,他自恃有秦夫人在身后撑腰,又独揽秦国兵权,目中无人,虢石父此番做法是要和秦国彻底破除联盟的关系,他大概也嗅到了楚国即将在朝野占据一席之地的气味,而楚与秦绝无可能站在同一阵营。这一二日,虢石父与楚国大臣走的极为亲近。
褒姒为难的说道,“日后新的秦伯来了这镐京城,总不能连个下榻的地方都没有,那就不合适了!”
“娘娘请放心!”虢石父拜谒道,“下官为秦世子另觅他处,不逊于现在这宅子,只是距离稍稍远些。”
“如此,便也无大碍了,上卿大人喜欢便去与秦世子谈谈便是了。”褒姒说道。
“只怕是秦世子不肯应允,”虢石父皱了皱眉头,褒姒站起身冷笑一声,“秦世子怎么会这么蠢呢?如今你奉命调查秦伯遇刺一案,在秦府上下出入,若是调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指向秦世子的……这罪名只怕是秦世子承受不起呀!”
虢石父先是一愣,再是一笑,会意的点了点头,“多谢娘娘指点一二。”
此事说定,虢石父便请辞了,褒姒敛起面上表情,严肃的看着渐渐远去的虢石父,将廿七叫了过来,“将我今日会见虢石父,有意诬陷秦世子与秦夫人的事情捅出去,传的人越多越好!”
廿七皱了皱眉头,这话的逻辑太不通顺了,她一时之间无法领悟,只能说道,“是,娘娘,可是这是为何?刚才秦夫人如此张扬跋扈,娘娘就不怕秦夫人捏着娘娘的痛脚吗?”
“做贼的人,心都必定是虚的!”褒姒说道。
“娘娘的意思是,秦伯之死果真是秦夫人下的狠手?”廿七不可思议的问道,深深的吸了口气,不相信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如此心狠手辣。
“此事叫来太宰宫的医官们一问便知。”褒姒说道。
“如果真的如此,娘娘又何必让秦夫人知道自己的调查进展呢,直接向上谏,参秦夫人一本,弑父之罪,只怕是罪名不小,便是千刀万剐也是活该!”廿七恶狠狠的说道,一解心头怒火,只要秦夫人一除,那么在这后宫之中褒姒最大的威胁也就除去了。
“因为秦夫人现在还得罪不得,如今赢德手握重兵,在犬戎边境驻守,若是这边出了差池,犬戎攻破秦岭一线,杀入镐京城只怕就是指日可待了!”褒姒的表情严肃。
“那娘娘又为何要将此事捅出去,弄得人尽皆知?”廿七问道。
“给秦夫人提个醒,找替死鬼的速度一定要快,不然若是虢石父查的快了,将她拉下马,那也不能算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褒姒缓慢的说道,这才叫廿七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宫里的事情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虚虚实实,谁也说不清楚。这个案子交到了褒姒手中,她却反推给秦夫人去思考一个对策。
廿七看了看褒姒,又盯着自己的脚看了看,满面愁云,褒姒扫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又要怪我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廿七摇了摇头,眼中的神情充斥着犹疑不定,“廿七只是担心看不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后做错了事,连累娘娘和大王……”顿了顿,她又补充道,“还有郑伯。”
“不碍事,”褒姒的语气有所缓和,不再那么一本正经了,“在没有弄清楚一件事情的原委,没有看透一个人,没有分析出利弊,就不要去做任何判断,不做就不会错。”
廿七眨了眨眼,咕哝道,“我也只是想帮娘娘分担一些。”
“你的夫君是个聪慧的人,你啊……”褒姒指了指廿七的额头,“只要管好相夫教子两件事情就可以了。”
“娘娘……”廿七跺了跺脚,满面绯红。
没有用七天的时间,郑伯友就到了镐京城,赵叔带差人来琼台殿报备,询问褒姒如何处理。郑伯友一人快马加鞭,从郑国国都一路飞奔至周朝,他没有想到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郑家竟然连续发生了两件不幸,所以急于入宫弄个明白。
褒姒思忖了片刻,“宣郑伯前来琼台殿拜谒。”
“是,”悉人回话,折了出去。
“郑伯这么快就到了?”廿七看着褒姒问道,褒姒微微的点了点头,“只怕是心里着急着呢!你走一趟华辰殿,告诉大王这件事情,看看大王有没有特别吩咐的事情。”
廿七重重的点了点头,提起裙子就朝着华辰殿飞奔,看着她的背影,褒姒摇了摇头,“莽莽撞撞,还和个孩子一样!”她话虽这么说,眼中却充斥着羡慕的神情,像廿七这么活着是一件令人欣慰的事情。
郑伯友随着赵叔带一起前来,身上那件白色的袍子泛着淡淡的青,头发整齐的梳理好,脸色不算好看,只怕是昼夜不停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抵达镐京城,“参见娘娘!”
褒姒看着郑伯友微微点头致意,用十分官方的态度说道,“郑伯请节哀。”
郑伯友点了点头,“多谢娘娘关心。”
“如今郑将军一去,天下形势,郑伯想必已经知晓?”褒姒朝着郑伯友走了过来。
“赵上卿言之一二。”郑伯友答道。
“郑将军一事……”褒姒顿了顿,“实在是可惜了。”
“启之做事,为达目的,毫无章法,倒也并不意外,”郑伯友强自镇定说道,褒姒开口凭吊,他就不能继续感慨了,只好说些场面上的话来搪塞,他和褒姒说到底也是君臣之别,纵然一颗心写满了心思,也无法捧着它示人。
褒姒叹了口气,面有难色。
“娘娘有话不妨直说,”郑伯友看着褒姒,觉得很累。
褒姒看了看郑伯友,抿了抿唇,“先去看看念儿吧?”她说罢转向了赵叔带,“舅舅先回太宰宫处理大小事务吧,明日就是郑夫人入土,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是,娘娘!”赵叔带作揖,特意看了一眼郑伯友,不解褒姒将他支开的原因,转身退了下去。如此等于是只留下了褒姒与郑伯友二人,这个情况叫郑伯友莫名的紧张了起来。上一次这样相对,是半年前满朝大臣上谏,褒姒破除妖妃名讳的时候,那一天她在这大殿之内,握着他的手,拿着一把匕首深深地捅入了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要了自己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