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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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后,白凌飞照例端坐在书房里查看帐簿,不过,从他握着笔久久下不了眉批的情况来看,今日的工作似乎不太顺利。

  怎么可能顺利?他的视线压根无法停留在应该做的工作上。

  轻叹一口气,白凌飞终于放弃挣扎,放下手中的帐簿。

  "你在干什么?"白凌飞看着前方问道。

  前几日他才让人在那儿摆一张小桌子,让那个大麻烦在他工作时也能陪着他。

  说也奇怪,以前他从没对人这么在意过,但是,一旦确定了心意,白凌飞根本不能忍受看不到她,原以为让她陪着他就能定下心工作,现在他才知道这是神话,因为他的眼睛根本离不开她。

  瞧她一个下午就是瞪着桌上他特别让厨房帮她做的小金塔发呆,一下子皱眉、一下子叹气的,他实在无法装做视若无睹。

  听见他的问话,雁苓懒洋洋地抬起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看着手中抓玩着的点心。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闷。"

  "怎么了?生病了吗?"

  摇,雁苓嘟着菱嘴没有回答。

  拜托,她身体这么健康哪会一天到晚生病?她是无聊过头了啦!

  是的,就是无聊。自从有一天晚上不小心让白夫人看到她和白凌飞在花园里面"聊天",不,他们压根没开口讲话,只是定得近一点、还有白凌飞习惯性的拽着她,从此以后,日子就开始无聊。

  她想,天底下大概还没有哪个丫头像她这么清闲的吧?虽然名义上她仍旧是白凌飞的丫头,但实际上,经过白夫人一嚷嚷,连向来见不得丫头偷懒的管事嬷嬷也不敢支使她做事,害她每天只能无所事事的在白凌飞身边晃来晃去,偏偏他事情又多,少有时间陪她说话,这种日子简直跟在宫里当米虫的生活没什么两样。最令她伤心的是好不容易结交的朋友们,在她搬出下人房后部跟她疏远了,远远碰见也不敢多说话;从小就在权贵中长大的她怎会不了解她们的心理,多半是怕不小心得罪了她惹祸上身,索性拒绝往来吧!

  落寞地笑了笑,雁苓放下手中几乎捏烂了的小金塔,恍惚地拾起头,才发觉白凌飞一直看着她。

  微微漾出笑容,雁苓提起精神,坐直身子问道:"你做完工作啦?"

  怪哉,太阳都还没下山,他今天动作可真快!

  摇,白凌飞不发一语走向她,拿起桌上的点心一把塞进口里。

  "今天的小金塔不合你意吗?"

  很难说清这种心理,想要不顾一切的娇宠她,喜欢看她无忧的笑容,自从知道雁苓喜吃这种小点心后,他特别命令厨房每天做给她吃,就只为了她的笑靥而已。

  摇,雁苓倒了杯茶给他。

  "快喝口水吧,哪有人像你这么吃点心的?小心噎着了。"

  弯下腰就着她的手将水喝尽,雁苓的脸瞬时教他这不经心却又亲密的动作烧红了脸。他总是这样,霸道、专制,没点道理可循,但是莫名其妙的,她的一颗心就是为他悸动。

  雁苓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却让白凌飞又皱起眉头。

  "究竟怎么回事?"他不喜欢她现在不开心的模样。

  雁苓正欲,白凌飞一声低喝阻止她。"不准,我知道你心里有事。"

  大手一把捞起她,白凌飞落座,顺势将她密密实实的搂在怀里。

  他对她绝少有其他亲密的动作,顶多就是像这样把她圈在怀里,她知道这样的动作对未出嫁的姑娘来说已太不应该,但她就是无法抗拒他。

  柔顺地倚着他,雁苓微微仰头看他坚毅的下巴。"只是有些无聊罢了。"

  "无聊?"

  "嗯。一天到晚坐在这儿,我的屁股都坐痛了。"雁苓撒娇般的咕哝。

  "你不喜欢陪我?"听到她的回答,白凌飞眉头锁得更紧。

  "不是。"雁苓快速反驳,生怕他误会般扭了扭身子,努力想和他对望。"我喜欢待在这儿,也喜欢陪着你,可是……"她看着他,担心他无法理解她的想法。

  "没有事情做让我觉得好无趣。"

  看他僵着一张脸不发一语,雁苓语气更加急切。

  "真的,我只是想找点事来做,没有其他意思。"看着他,雁苓不自觉地将心里的话脱口而出。"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她的脸马上像染上天边的彩霞般,嫣红一片。

  真羞人,她怎能这么说呢?太大胆了,白大哥会怎么看她?

  低下头,她压根没勇气去看他听了她的话后做何反应,只管数着自己的心跳,就在她以为自己的心就要蹦出胸口时,身子突然凌空,吓得她惊呼一声,两手紧紧攀着他宽厚的肩膀。

  "你……"

  "走吧,我们去解决你的无聊。"

  ※※※

  白凌飞低头看看雁墁瞧她一手拿着烤丸子,一手拿着糖葫芦,活像乡巴佬进城般兴奋的左顾右盼,忍不住好笑地问道:"好不好吃?"

  希望她的肠胃够健康,否则,像她这样一下吃咸的、一下吃甜的,回去后不拉肚子才怪!

  抬起头,雁苓满足地朝他点点头,随即又被两旁五彩缤纷的小摊子吸引了去;但是,白凌飞却因她灿烂的笑颜失了神。

  在璀璨的阳光下她的笑容丝毫不比骄阳逊色,整齐的贝齿迎着光闪亮,教四周的景物都失色。他第一次了解怎会有人可以为了博得红颜一笑而倾家荡产、舍弃一切,如果对象是她,恐怕他也会情不自禁吧。

  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感觉不到她的气息,白凌飞停下脚步苦笑,一回头,果然看见她又蹲在一个小摊子前,目不转睛的观看。

  他真该找条绳子系住她,免得她走丢了。

  摇,他缓步往回定,弯下腰凑在她身边问道:"看什么?"

  眼角瞄到看顾摊子的小哥红着脸目不转睛瞧着雁墁白凌飞心中涌上一丝不快,忍不住狠狠瞪他一眼,示威般把手揽住她的肩膀。

  没有发觉他俩之间的暗波汹涌,雁苓拾起头信赖地朝白凌飞一笑。

  "你瞧,这好好玩呢,这样一扭是朵花,那样一扭又变成小猴子,再一扭是蝶儿,然后又是小狗,好有趣哟!"

  白凌飞见她欢喜的模样,当下决定替她买下,但是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价钱,一旁的主人已经结结巴巴的开口:"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我想了个把月才想出来的新玩意,就只剩下这一个,难得姑娘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真的吗?"雁苓一听,马上又惊又喜地抬起头,毫不吝啬地绽放出笑容。

  瞧见她甜美的笑靥,恐怕没什么人能拒绝得了她,卖杂货的小哥生怕她不相信似的,马上从推车上拿起雁苓看上的玩意,一古脑儿塞进她怀里,顺道附上另外两件新奇的玩具。

  "喏,这些也很好玩,送给你。"

  没有料到居然会有人送她礼物,单纯的雁苓简直喜出望外,连忙道谢:"谢谢、谢谢。"她转过身,略带骄傲地朝身后的白凌飞献宝。"白大哥,你看,有人送我礼物呢!"

  本以为他也会为她高兴,哪知,白凌飞竟面色僵硬地从衣袋里掏出一串沉甸甸的银两,塞进卖货郎手里。

  "苓儿,人家是靠手艺吃饭,很辛苦的,不要随便收人家的礼物。"

  这番话虽然说得堂皇,但是话里的挑釁意味却再明白不过。没让雁苓有出声的机会,白凌飞一个使劲便把娇小的她拉离杂货摊。

  "你……等……等等!"被他拖着定了一小段路,雁苓终于生气的甩脱他。

  "你在生气什么?"

  "没有。"

  "没有?才怪。"

  虽说雁苓个性温顺,但是俗话说:泥人也有土性,碰上白凌飞这样阴晴不定的怪人,再好的脾气也会被激怒。

  双手插腰,她鼓着腮帮子瞪他说:"那个好心的小哥要送我礼物你干嘛替我拒绝?"

  "我说过理由了。"

  "是吗?"看着他像冰封般的俊脸,雁苓怀疑的偏了偏头,研究他脸上的表情。"你不会是嫉妒我吧?"

  "嫉妒你什么?"冰块慢慢崩解,白凌飞眼里逐渐露出兴味。

  他倒要仔细听听这丫头要说些什么。

  "那小哥说要送我礼物,可是没有送你,所以你就不高兴啦!"雁苓一边说,一边拉下脸学他的表情。

  "我……"

  听了她的回答,白凌飞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想不到这丫头竟如此单纯,省了他不少解释的麻烦。这个答案虽然大错特错,但是,除非他还以为这下子难以善罢,他是呆子才会跟她争论。

  停下狂笑姿态,白凌飞一把揽住她的肩头,心情瞬间好转。

  "你说对了,我是嫉妒你,因为从小到大都没有人送过我礼物。"他半真半假的哄她。

  "真的吗?你好可怜。"信以为真的雁苓看看他,突然拉着他往前跑。"没关系,我们赶快再去逛逛,待会我送礼物给你。"

  半推半就地被她拉着前进,白凌飞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

  看来,他真的捡到宝了。

  ※※※

  甜蜜的日子持续着,白凌飞的改变有目共睹,他不再时时待在书房里。雁苓每天沉浸在他出其不意的新点子中,几乎忘了自己的身份;大夥儿也因为白夫人乐见其成的默认,对雁苓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不过,今日府里的气氛又有些改变,一早便沸腾了起来。

  一起床,雁苓就在白凌飞的命令下换上一袭新衫,柔顺的长发也教人梳得油亮光滑,久未做如此慎重的打扮,竟让她有些不自在。

  缠着忙进忙出的白凌飞,雁苓不解的直问:"今儿个是什么大日子吗?"

  在吩咐过小斯将仓库里的紫金太椅搬出摆上后,白凌飞终于喘了口气,有时间回答她的疑问了。

  顺手将她脸颊上飘落的发丝拨到耳后,白凌飞答道:"待会儿有客人来。"他的眼光没错,略带神秘的嫩紫色极适合她,飘逸的纱裙则将她烘托得更加娇美,让人见了忍不住眼睛一亮。

  "哦?什么样的客人?"没察觉他突然暗沉的眸光,雁苓一迳好奇地问道。

  是什么重要的客人让白府如此慎重的接待?甚至连白凌飞都自个儿指挥,这人身份一定极为尊贵。

  看她掩不住好奇的双眸骨碌碌的转动着,白凌飞忍不住宠溺地一笑,抱着她在椅子上坐下。

  "一个远房的长辈,虽然他位高权重,但是从小待我极好,难得这会儿他为了公事决定到这儿小住,我自然希望给他最舒适的招待。"

  "你要我见他吗?"没来由的,雁苓心里因这未曾谋面的贵客突生不安。

  "当然了,小傻瓜。"没察觉她声音里的不安,白凌飞轻轻点了点她娇俏的鼻子。"否则,我费心让人帮你缝制新衣服做啥?"

  福伯父待他如同亲生儿子,他自是希望让他见见自己心仪的女孩。

  "能不见吗?"说不上来为什么,雁苓就是对即将到来的会面感到不安,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似的。

  "怎么了?"终于察觉她的不对劲,白凌飞低下头,伸手抹平她皱起的黛眉。

  "有什么不对吗?"

  摇,她隐瞒自己的不安,轻声道:"只是有点紧张。"

  "傻瓜。"笑骂一声,白凌飞看着她说:"有什么张的,你只管坐在一旁就行啦。"

  看看外头,白凌飞抱着她站起来。"好啦,别担心,我还有事情得忙,今天不能陪你,你自个儿没问题吧?"

  看着他,雁苓不自觉的点点头。

  "乖。"

  白凌飞宠爱的揉揉她的脸颊,随即转身离开。

  看着他渐远的身影,雁苓突然有股冲动想叫住他。

  来不及发出的声音哽在喉头极为难过,雁苓没来由的鼻头一酸,似乎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着了……

  ※※※

  浑浑噩噩睡了一觉,醒来天色已暗,猛然记起今晚白凌飞要她一起接待客人,雁苓慌忙从跳起,手忙脚乱的抚平衣服上的皱摺。

  糟糕,瞧她糊糊涂涂的,把正事都忘得一乾二净了。

  抓起梳妆台上的木梳,雁苓快速刷着长发,才刚整理好仪容,门外已传来白凌飞的叫唤。

  "苓儿,你在里头吗?"

  奇怪,问遍府里每一个人,整个下午竟没人看到雁墁瞧她房里也没点灯,真不晓得这小妮子跑哪儿去了?

  站在她房外,白凌飞不耐的皱着眉。

  听到他的声音,雁苓更是慌张,连忙扬声:"来……来了……"

  快速冲到门爆雁苓倏地拉开门。

  "对……对不起,我睡着了……"她喃喃道歉,浑然不知刚睡醒的酡红娇颜是多么吸引人。

  白凌飞看着她自然透着的脸蛋,得费尽全身的力量才能克制下一亲芳泽的冲动。

  拉起她的手,白凌飞快速转身。"没关系,睡一觉后气色好多了,福伯父已经到了,正等你用餐呢。"

  没有时间回答,雁苓急急忙忙小跑步跟上,才走到饭厅前,就闻到扑鼻的饭菜香,可以想见厨房准备了极丰盛的一餐,瞧见饭厅门口站了两个全副武装的侍卫,雁苓还来不及惊讶,就被白凌飞拉进饭厅。

  "伯父,她就是我先前向你提过的苓儿。"白凌飞看着上位一个面色红润的老宅朝他介绍后才转向雁墁示意她抬起头来。"苓儿,福伯父一直很想看看你呢。"

  "你……你……"雁苓依言抬起头来,待看清位上的老宅"好"字哽在喉咙再也说不出口,恨不得时间能倒转,让她避开这一切。

  若她早知道今晚白府的贵客是福丞相,就算装病她也会想办法避开,只可惜来不及了。

  不仅是她,显然,坐在上位的老者也受到极大的震撼。

  "你……"

  他地指着她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猛然发觉自己的不敬,快速从位子上站起,屈膝跪下。

  "下臣参见公主千岁、千千岁。"

  没有料到事情会有这样的转折,白凌飞立在一旁来回看着面色回变的两人,惊诧地说不出话来。

  唉,该来的还是逃不掉!

  苦笑一声,雁苓轻轻挣脱白凌飞的手,压根不敢抬头看他的脸,缓声道:"免礼。"

  "谢公主洪恩。"

  一站起身,福丞相原就红润的老脸更是激动得涨红,迫不及待地问道:"公主,你怎会在这儿呢?老身找你找得好苦。"

  "我……"

  不管打断她的话足多么不敬的事,福丞相急得忘了一切,只想跟她说明白。

  "你逃婚后王上和王子都好担心,生怕你一个人在外受到欺负,前后不知派了多少人出宫追寻你的下落。这次下臣便是奉了国王的命令特地带人出宫,幸好你福深德厚,让下臣找着,请公主即刻随臣回宫,免得王上担忧。"

  "这……"

  她早知道自己总有一天得离开,也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为什么这一刻来临时,心却不自觉的揪痛?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自始至终不发一语的白凌飞,雁苓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从没想到会是这样告诉他一切,雁苓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会怎么想她呢?为什么在他眼里再也看不到熟悉的光芒?她可以解释的,只要他别拿那样冷冽的眼神看她!

  见她迟疑,福丞相情急地又想跪下。

  "公主?"

  r……"无语地看着他,雁苓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应,白凌飞冷漠的表情更是让她心惊。"我……"

  饭厅里弥漫着让人不安的沉默,好半晌,雁苓才等到白凌飞正眼看她。

  "你最好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骗子,他居然爱上一个满嘴谎话的骗子!

  疾奔在幽暗的小径上,白凌飞恣意发泄怒气,所到之处枝叶横飞,场面好不激烈。

  该死!她怎能对他隐瞒她的身份,怎能!?他不断告诉自己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骗子根本不值得他生气,但是,为何心口还是不断发出疼痛的讯号?

  原本整齐美丽的园子已经被他破坏得差不多,在他又以强劲的掌风劈倒一棵大树之后,白凌飞终于停下来,靠着树干喘气。

  公主,她竟是一个公主?还是一个逃婚的公主?!

  白凌飞已经釐不清自己对她究竟有何想法,整颗心只是呐喊着欺骗两字。她的手太过柔细,他早有预感她不是帮人做事的丫头,只是想不到,她真正的身份竟是如此尊贵。一个公主?哈,他居然喜欢上一个公主,大家都以为是她飞上枝头,殊不知高攀的是他白凌飞呀!

  难怪她这么笨手笨脚,他可以想像养尊处优的她打从出生后一定不曾自己动手做事,真难为她在这儿被人吆喝来吆喝去的!

  讥诮的扬了扬嘴角,他红眼瞪着饭厅的方向。

  打从听了福伯父的解释后,他的心就不曾静下来,愈是告诉自己别想,脑子里愈是紊乱。

  她现在在做什么?忙着打包吗?依福伯父的性子肯定会马不停蹄的将她护送回国。

  刚刚他飞窜而出时,苓儿的呼声犹在耳爆这可能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吧?待她回国后,两人的身份是云泥之别,见面的机会微乎其微。

  猛然用力击向树干,白凌飞极不甘心。

  为什么,为什么第一次倾心就让他受伤?为什么?

  除了对空嘶喊,他不晓得自己还能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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