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萱吗?”
“嗯,找我什么事?”
“你上个月的钱,还有这个月的钱都没给我汇来。”..
王萱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心中对他的害怕印记:“我以后都不给你汇了。”
“为什么?”海哥有些诧异的问道,在他印象里王萱可有些软弱的,而且怎么着自己手里也类似于掌握着她的把柄。
“就是不给你汇了,没有什么为什么!”
“你就不怕我把事情全都抖出去吗?”
“随便你好了,反正嘴长在你脸上,我又没办法管得住。”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是因为紧张害怕而揪着的心使得王萱刚喝热的身体有些发冷了。
“你前段时间不是和我约定好了的吗?怎么变卦了?”海哥并没有像王萱想象中的那么愤怒,口气里反而是好奇居多。
“那你说我凭什么就一定要给你钱?”王萱反质问道。
“你本来有的一切本该属于我。”
“那你又凭什么该拥有这一切呢?你为你所得到的付出过吗?”
电话的那头沉默了
“你没有,你从小到大都只是一个消费者,你从来都没有为这个家创造过什么价值,你凭什么享有!”
海哥淡淡的回道:“你说的对,只是你也没有吧。”
“是,我是没有,你也没有,所以我也不想再汇钱给你了。”王萱总结似的说道。
“你说的都对,但是我拿了这些钱不是给个人享乐所用的。”海哥并没有像王萱想象中的那样情绪异动,反而仍旧平声静气的慢慢给她解释道,“我现在是一帮兄弟的依靠。”
“不懂你的意思。”王萱站在阳台上在寒风拢紧衣服,收缩着肩头回道。
“我还从未与你说起过我在消失的过去一年中有过什么样的遭遇吧。你就不好奇我一个小女生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吗?”
“你想说就说吧。”
“我记得那天我在家很迟才上床睡的,想着明天开学的事心里面满满的兴奋,但是我一觉醒来却震惊了。那是一个窝棚,晨间的雾气弥漫在里面,yīn湿yīn湿的,我起身的那一下感到身上的肌肉都在发酸发胀。当时我愣愣的看着身旁五大三粗的男人**着上身在我的面前一一走过,门口站着一个更加魁梧的人。直到一个小个子的男孩过来拍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发觉自己也是一个汉子,也和他们一样打着赤膊,旁边就是一条破旧的毛毯,一股子汗味,整个屋里都是浓重的汗味。”
“后来呢?”
“后来我跟在他们的后面一起在外面抱着个海碗吃饭,吃完了跟着他们继续往前走,有人给我们分配工作,呵,原来那就是一个煤窑。”
“你是说你穿越成了一个煤矿工人?”王萱同情的发问道。
“要是只是煤矿工人倒还好了。我在那儿丢魂似的苦干了个把月,慢慢的从他们的嘴里我知道了原来那就是个黑煤窑,我们这些矿工里大多是被拐来的。我,就是海哥已经在里面干了有两年了,每个月都会有新人进来,我这个老人就是在这些新人被训过后给他们安慰,让他们安心干活不要想七想八。”
“你在那儿过得很苦吧?”
“开始的时候我怕的要死,什么话也不敢讲,连上厕所也要避着他们。”说道这儿,海哥呵呵笑了起来,“话说,你刚来的那会子是怎么上厕所的啊?”
王萱被他的发问囧到了,想想他以前也是女人遂答道:“还不是和你一样的上。你接着说吧。”
“好。”电话的那头啪嗒一声,王萱知道他又在抽烟了。
“在那里的生活用一个词就可以形容——粗犷。”
“我们住的是工棚,就在离矿口不远的空地上,煤矿在山顶上,最初来的那几天晚上我虽然累得浑身酸痛,但睡不着觉,外面的打手守着,我也不敢往外走,我就盯着棚顶发呆,一连哭了好几个晚上,后来我睡不着了,我就趴着看地板,外面的月光流泻进来,我在那儿盯着地上的灰尘、细碎的沙石发呆,记得有一次晚上我看到一条蛇蜿蜒着身子爬进来,那次可把我吓得不轻,连外面的打手都跑进来看了,还以为我们工棚里有人斗殴呢。”
“那么脏,你睡得着?”
“你试试干一天的苦力你就知道了,我也就刚上床的那下睡不着,后面就跟他们一样成死猪了。至于那屋里的味道,说实在的,闻了一天自己就没感觉了。”
“那你们吃的呢?”
“基本上都是煮的,放点盐巴,大块大块的肉装在大锅里端上来,然后海碗吃饭,海碗喝水。”
“其实这些吃住的事都是小事了,几天下来我就习惯了,以前沾不得油腥,到了那儿,这具身体嘴馋着呢。”
“那你后来怎么出来的?”
“出来都是一年以后的事了,我刚刚说吃住都是小事,真正的让我难熬的是打交道的人还有天天做着的苦力活。”
“记得以前坐在学校里,每当天气晴朗的时候,我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仿佛能够感觉到外面的空气是多么的清新,清新的令人心碎。到了那儿,夏天山上的rì头一点不比城里的差,照样的毒,下到井里就是yīn深深的凉,外面是三伏天,里面是深秋一样,而且那里面挺黑的,只有一些瓦数不高的白炽灯挂在洞壁上,一天到晚基本上都在井里,只有吃饭的时候才会从底下百米深的地下上来,有时候忙的话连饭也是在底下吃的。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就跟一只蟑螂一样,我的世界一片黑暗,身旁与我为伍的都是些蠢笨至极粗俗至极的人。”
“当时我心里面堵得厉害。后来我又习惯了,就跟习惯自己是个男人,习惯那里的吃住一样。因为里面来过一个白白净净的学生,最后他死了,所以我明白了,在烂泥堆里混着,谁要是干净了只会更快变脏、变臭,最后变成一坨屎烂到根里。只有学会适应才行。”
“那个学生怎么死的呀?”
“那个学生不肯干活,被打手狠命的打了一顿丢我们那屋里,后来的一个半夜里他又想逃走,结果就死了。”
“那些打手也太无法无天了吧,不过那个学生他怎么这么···”
“你想说他不识相对吧,呵呵,其实这中间还有很多事的,发生那些事的时候我只敢看着,那些人还问我要不要来一发。说起来是我愧对他,要是以前的海哥在他也不会碰到这档子事了。”
“那里面的人对他怎么了?”
“好了,这个你就别问了,我接着说吧。”
“后来我不去想过去的种种了,想这些令我痛苦,我把自己当成了海哥,和那些打手们攀上了关系,慢慢的熟悉了那里的很多情况。这中间发生过一次小矿难,当时我也被困在了里头,那时候黑漆漆的一片,想到电视上那些矿难的新闻,我也几乎以为自己就死定了。我们在那里面呆了多久我没算过,我只知道要是没有外面的那些兄弟出手相救我和里面困着的其他人就都要成地底的无名鬼了。”
“所以你成了他们的海哥,你想要帮他们一块儿逃出去?”王萱肯定的猜测道。
“是啊,自从那件事后,我就把他们当做了兄弟,我把我的逃跑计划偷偷的跟他们说了。最后我们在一个深夜里,在轰鸣的发电机声响中逃了出去,再后来,他们在我的倡导下就辗转来了这里。”
“你们没去当地公安局报案吗?”
“报案?别开玩笑了,当地的那个打手跟我说过他们的老板三天两头跟那里的队长头头吃吃喝喝。我们是到了另一个县的时候才敢报的案,然后jǐng局里安排想回家的回家,不过还是有几个人跟海哥一样是没有家的,也有一些人本来是准备外出打工给家里寄钱的,但是出来这么久身无分文的回去不是回事,所以最后就有五六个兄弟和我来到了tj捡破烂了。”
“你们怎么会想到捡破烂的呀,干嘛不找其他的工作?”
“你以为我不想嘛?可我们几个都是类似于黑户的人,手里头就只有公安局给的一点补贴钱加路费,连证件都是临时xìng的,哪家单位敢要,再说都是没文化的老粗,就我也只是高中没毕业的,连家政公司都不要我们。”
“额,那你们没去当过民工吗?”
“我们兄弟里面有人倡议过,不过我多少知道些工地里的事情,就我们那样的去没花头,纯卖苦力,而且做民工的也分山头。”
“所以你们最后去捡破烂了?”
“是啊,干不挺一群民工,难道还干不过一群收破烂的不成。”
“再后来就是租房子、买三轮,做大点了就买了辆二手的面包,再后来就是向你借钱,我们打算开个废品收购站,不过这些都需要本钱。”
“对不起。”王萱听他说完,站在寒风中默默的对着手机说道。
“呵呵,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是个小头头,现在好些兄弟靠着我给他们想法子弄钱的。”
“我明天就把钱给你汇过去吧。”
“嗯,你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过来参股的,这门买卖还有点花头,现在这里很大一片区的废品都是我在集中收购了。”
“呵呵,不用了,暂时我可没有闲钱来入股。”
“嗯,等哪天你想了,随时欢迎。”
“嗯,一定。”
电话的那头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爸妈都还好吧?”
“他们都挺好的,你放心吧,我会替你好好孝顺他们的。”
“那就好,说实在的,我已经很久没怎么想他们了。”
王萱也沉默了一下子才开口道:“我理解你,不过我可不会说我自己的故事。”
“没其他的事了吧,我同学喊我,先挂了啊。”王萱回头朝室友们挥挥手让她们放心。
“嗯。”远在千里外的海哥等电话忙音了才放进口袋里,再次掏出一根香烟重新点上,猩红的火星在黑夜里一寸寸的往上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