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
玄黄干咳了两下，偏厅中的人都看到他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玄黄就越发的觉得那表弟不是什么好东西。才十四岁的年纪，稚气的脸上已经有了酒色摧残的痕迹。一脸故作玩世不恭的嬉皮样子，眼神之中还常常有点狡诈的目光闪过，仿佛是随时都在算计人的样子。
在西门虎跃的身后，站着两个保镖模样的壮汉。光是从两人短打扮之外露出的如同古松树根一般盘结的肌肉，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庸手。
因为玄黄的姑姑玄霜去世很早，而两家人在那之后根本就不当对方是亲家，所以玄黄倒是第一次见到这个表弟。
摆了摆手，玄黄示意那跪着的玄四起来，然后让他自己下去先处理一下伤口。
西门虎跃正想开口先说句台面话，一看玄黄竟然连惩罚那个下人的意思都没有，顿时一脸阴郁的说道：“表哥大人，你这刚当上族长是值得恭喜，但是御下之道你就不太对了。那个泼奴敢用去年的茶叶来招待贵客，这不是存心要打西门世家的脸吗？”
玄黄仿佛不在意的看了一下地上的水渍和茶叶，然后说道：“丧事期间，玄府一切从简。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西门表弟多多包涵。”
西门虎跃也不是傻子，虽然玄黄算是勉强给出个说法，但是脸上却是半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他这次来的目的，本来就是借机要找点事情出来。看到玄黄这个态度，正好是瞌睡遇上枕头！
“表哥大人，玄家虽然没落，但是也没到这样待客的地步吧？”西门虎跃斜着个脑袋，已经摆出了找茬的架势：“我代表西门家大老远跑来这么一趟，就是给老爷子上柱香……”
玄黄冷笑一声，打断他话头说道：“西门表弟，虽然我没什么见识，但是不穿素服上门来吊唁先人，这倒是头一次看见。兴许是杏花山城那边风俗特异，时兴穿着带花绸缎衣服来给先人上香。下次若是你家里有人去了，表哥我说不得也得入乡随俗一下。”
西门虎跃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差点就接不上话来。不过他脸皮倒是也厚，眼睛一转就转开话题说道：“算了，闲话我也不想多说。表哥大人，我这次上门来，是有正经事情的。”
玄黄心中敞亮，这是正文要来了。
果然，西门虎跃不紧不慢的说道：“表哥大人，我母亲当年在世的时候，曾经说过在我满十四岁的时候，那花源村就是我生日礼物。此事外公在世的时候也同意的。我上个月已经满了十四岁，行过了束冠之礼，这次就是特地来讨要属于我的那个村落。”
无耻到这个程度，倒是让玄黄有点大开眼界。但是他可不是那种好忽悠的，同样是露出个邪邪一笑，然后问道：“西门表弟啊，这花源村一直都是我玄家岭的地盘。当年我姑姑嫁过去的时候，没听说这地当作嫁妆了啊？所谓的出嫁随夫，这花源村既然一直是我玄家岭之地，那家外之人怎么能把它当作礼物来赠送？”
西门虎跃一滞，没想到那个传闻中一直庸庸碌碌，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表哥，竟然说话这样圆通。想起了出门之前家族里的交代，他索性撒泼道：“那我怎么知道？反正母亲和外公都认可这事的，你要不给，就是想耍赖了？啧啧，堂堂的小国主大人，这样的小事也能赖账，传出去玄家的脸面可保不住啊！”
玄黄知道这厮就是打定主意要胡搅蛮缠了，当下也没什么好脸色，沉声说道：“西门表弟这放的是哪门子犬屁？这没有书信文件证明之事，怎么好这样信口开河呢？话说回来，我想起了当初杏花山城迎娶我姑姑的时候，说好了她要是能生下健康的儿子，就将龙口村作为谢礼给我玄家岭。我看西门表弟你神智虽然不是上佳，但是胳膊腿都没发现问题，这龙口村也该转过来了吧？虽然只是个两三百石的地盘，但是我玄家岭也没有嫌弃的道理呀。”
“你……”西门虎跃没想到玄黄竟然反咬一口，竟然提出了要杏花山城跟花源村相邻的龙口村作为什么扯谈的谢礼，一下子气的面孔更为扭曲了点。
玄黄面色一转，反过来笑嘻嘻的继续说道：“我算算啊，表弟你今年十四岁，那么十四年前这村子就该划过来了。按照十四年的产粮计算，现在将龙口村划过来，你杏花山城还欠我玄家岭三千五百石的粮食。然后咱们按照现在市面上借粮三个月两成利来计算……你表哥我算学不好，咱们就算个一万五千石的整数好了。都是自家人，算太高了闹生分岂不是不好？”
西门虎跃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差点就没背过气去。他双眼一瞪，身上陡然一股气势散发出来，强壮声势的喝道：“表哥大人，你这简直就是侮辱我们杏花山城西门世家的脸面！我……我要与你赌斗，赌注就是这两个村子，你可敢不敢！要是不敢，以后玄家岭遇到我杏花山城的人，就全都要匍匐在地行大礼！”
玄大富本来在玄黄身后眉目低垂，不欲做声的样子。但是听到这“赌斗”二字，就猛然睁开眼睛。
“大老爷……”
玄大富话还没说，玄黄就摆手说道：“老管家，我懂的。另外，我都说了多少次，你叫我玄黄少爷就可以了。父亲尸骨未寒，这大老爷的称呼不太妥当。”
玄大富身躯一震，说了一声“是，玄黄少爷”，便退了回去。
洪武王国山地多人口少，但是却武风极盛。虽然明令不许随意的意气私斗，但是各种切磋却是允许的。而那些还带着赌注切磋的，就称为赌斗。
虽然分封的贵族领地不能私售，但是却可以作为这种赌斗的彩头。那些成了气候的世家，一次拿出千把石的领地作为赌斗彩头，却也是一种门阀世家显露气派的时尚行为。
西门虎跃得意洋洋的看着玄黄，心里小算盘就打的噼里啪啦响：这二世祖表哥，先前仿佛就是去什么初级玄术学院混了一两年，狗屁本事都没学到。虽然身子骨算不得弱不禁风，但是也就是个普通人。自己现在不但是武生巅峰，有三十石的拳力，更在出门前还得了最宠自己的老太君私下送与的那事物。若是这混蛋表哥答应赌斗，那花源村可就是稳稳的囊中之物了！
看到玄黄没有接上话，西门虎跃更是得意的说道：“表哥大人，听闻你在玄术之上造诣颇深，那以后可是有机会成为前途无量的玄术士啊！你看表弟我身形瘦弱，手无缚鸡之力，这样的赌斗你都不敢，这玄家还有什么脸面号称是武勋世家？关起门来，老老实实当小地主，早点去了那贵族封号，以免丢人吧！”
玄黄眼睛一眯，修炼魔神功法的内气一转，双目中顿时在一瞬间射出了宛如神魔降临一般的嗜血残暴眼神。
大热天的，西门虎跃猛然一个寒颤，仿佛赤身裸体置身冰窖似的，禁不住双腿就有点瑟瑟发抖。只是玄黄那眼内凶光瞬间又内敛，让西门虎跃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
玄黄自然知道这西门虎跃的如意算盘。众所周知，玄术修行者虽然能施展奇妙的玄术，但是那些都是在战场之上，有层层守护时才能施展的东西。若是在一块空间有限的空地上，玄术修行者跟体术修行者玩一对一，玄术还没起手就被人秒杀了。
所以玄术士的存在相当于火炮，在战场上威风凛凛。但是近身肉搏的时候，炮手和他的火炮就屁都不是，任人蹂躏的菜而已。
玄黄故意沉吟了一下，然后才装作按捺不住怒火的样子，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欺人太甚！我玄家岭堂堂战家赐姓的贵族，体面怎能容你小觑？好，赌斗就赌斗！三日之后，找来郡国官员见证，两家就分别以花源村和龙口村为赌注，进行赌斗！”
西门虎跃眼睛一亮：“一言既出？”
玄黄斩钉截铁的说道：“驷马难追！”
“好好好！哈哈哈哈！”西门虎跃完全掩饰不住那奸计得逞的快意，长笑着带着两个护卫，大摇大摆的就这样走出府去。
看到西门虎跃他们离开，玄大富略带焦急的对玄黄说道：“玄黄少爷，那西门虎跃虽然一副纨绔二世祖的模样，但是刚才那气势，显然是有武生级别的造诣！而且看他有恃无恐的样子，怕是另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依仗，您怎么能答应跟他赌斗呢？”
“哦？”
玄黄心中一动，略有深意的看了玄大富一眼，过了好一会才说道：“不过是个武生罢了，山旦师傅说我已经有武夫巅峰水准。外加上我还有几手压箱底的玄术手段，胜他并不难。”
玄大富看到玄黄的目光，自己眼神略闪烁了一下，但是马上又坚定的说道：“玄黄少爷千金之躯，不合立危墙之下。再说这花源村乃是玄家岭最好的产粮之地，位置又紧要。这祖宗之地，不可轻失。少爷不可听信江湖传言，想依仗葫芦拳这样的手段取巧而胜那。”
玄黄不禁哑然一笑，那葫芦拳的典故，他倒是也从山旦师傅那里听说了一些。
这葫芦拳是一种俗称，指的就是那些体术与玄术兼修的人。正所谓贪多嚼不烂，体术和玄术都是入门容易，精进极难。两个之中，有一个略有小成，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
若是两者都想齐头并进而达到什么高度，就跟猴子捡玉米似的，捡取了这个那个却又落下。
但是偏偏有人就是不信邪，想要独辟畦径不走寻常路。一边以玄术迷惑敌人，一边又以体术出奇制胜，走的端的是取巧的路线。只是这种方式一旦遇到实打实的真功夫，就往往落花流水，败的一塌糊涂。
葫芦拳，就是从葫芦瓢入水，按下这头那头起这句俗语里面来形容这种情况。
玄黄自有打算，自然是不会松口。玄大富劝了半天无效，也只得黯然叹气，退了下去。
看着玄大富离开的身影，玄黄若有所思的站在偏厅中央，良久无语。
刚才玄大富仅仅从西门虎跃散发气势的一个动作，就一眼看破那西门虎跃有武生程度的造诣。这个眼光，可不像一个从未接触过体术修行之人应该拥有的。
这玄大富，莫非是个隐藏实力的高手？而玄家之中，连家主都没练出过什么德行来，这老管家是哪里来的资源，在体术修炼上达到了一定的程度？
玄黄想了一会，感到不得要领。但是这玄大富确实是忠心耿耿的伺候了两代玄家家主，出身也甚是干净。
在玄黄记忆的深处，突然冒起了当年那便宜老爹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当玄家遇到什么重大难关的时候，一定要相信老管家的话！”
看来这句话，并不是简单的指玄大富忠心耿耿，为家族尽心尽力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