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来临,立于最高的山巅之上,能够清楚的看到连绵群山。
那‘陷阱’在这儿看的相当清楚,占了整整半座山。
由那‘陷阱’之后有一条宽约两米的‘通道’一直绕过他们所处的最高山直至原始丛林当中。若是顺着这条由火药炸出来的‘通道’径直的走,最终能抵达大燕。
坐在一块巨石上,岳楚人不眨眼的望着群山之后那小镇的方向,那金石蛊依旧在发挥效力,阳光照耀的到,半空金光闪闪,看的时间久了,会刺得人眼睛发疼。
丰延苍站在她身后,她看着远处,他低头看着她。这姿势固定,两个人许久都没有动。
随着太阳缓缓落下山,金石蛊渐渐的失去效力。于金石蛊中挣扎的亡灵也露出来了,被那强光烤化了大半,但仍旧生存下来许多,那一个亡灵抵得上两个护卫,单单是看着便产生压力。
这高处风很大,发丝飞扬,吹得岳楚人眯起眼睛。
“太阳落下了,金石蛊的效力便要消失了。”那半空的金光渐渐暗淡,阳光在很快的消失。
“真的很神奇,若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与我说,我都不会相信。”丰延苍叹道,如此场面,若说是天显都不会有人反驳。
岳楚人抿嘴,“那你瞧着那些亡灵是不是觉得更神奇?僵尸。”
“死尸复活。”丰延苍如实评价,就是胆子大,看见了他们也会害怕。
“像他这种道行,将死人复活也不是不可能。任何起死复生的秘术都属于偏门,修炼很难,操控自如更是难上加难。他是个奇才,这等本事是我们穷其一生也追赶不上的。只是,修炼这门就注定他会众叛亲离敌人遍地。”岳楚人叹息,她虽是羡慕,但绝对不会去研究这项偏门。
“为何修炼这门就注定众叛亲离?”丰延苍有些不解。
“因为会性情大变,甚至为了实验杀死自己身边的人。浸淫于此,挣扎不出来,人性尽失,与动物无异。”仰头瞅着他,岳楚人眼睛晶亮,很认真。
丰延苍慢慢颌首,“你们门派中,有人修炼此术么?”
“没有,我是从祖师爷的手拘看到的。我那个祖师爷啊,是他的师兄弟,他五年前逼迫祖师爷交出《元蛊札》,祖师爷退进了仙人洞,于大火中消失了。那仙人洞可能磁场不同,就是两个世界能交错的地方。”所以,她很不喜欢那个仙人洞,让她有一种被威胁的感觉。
丰延苍微微蹙眉,“真的?”仙人洞?道门道士升天的地方?
点点头,岳楚人叹口气,“这是他亲口说的,他向我打听祖师爷的行踪,觊觎他手中对他造成威胁的《元蛊札》。”
“你说过,他想知道你所知的秘术,就是《元蛊札》。那你到底看过那本《元蛊札》没有?”岳楚人的所学,他并不是很清楚,因为他不懂。
“看过。那座山的‘陷阱’里埋下的元阳蛊就是《元蛊札》中所记载的。我研究的时日尚短,可能有不足,不过我有信心。”眼睛弯弯,她两颊的酒窝露出来,可爱的紧。
丰延苍撩起袍子蹲下,单手托着她的下颌,很认真的看着她,“那日你信心满满,我以为都是你所熟悉的。没想到是你短时日研究出来的,很厉害。”在营地那时她总是坐在某个地方就闭眼睛沉思,他以为她在想孩子。
“这夸赞我喜欢,承认我不比你差。”任他托着下颌,将整个脑袋所有的力量放置在他的手上。
“本来也不差。”抬起另外一只手敲她的额头,丰延苍笑道。
笑出声,岳楚人歪头看着他,怎么也看不够。
太阳缓缓坠下山头,大地彻底失去阳光,那小镇半空上飘荡的金光也消失了,一个下午在金石蛊的强光下受折磨的亡灵也精神起来。
分不清男女的变调声音冠盖半空,叽里咕噜晦涩难懂的命令,原地的亡灵跳跃而起,一个个生龙活虎,跳跃起朝着这边奔跑而来。
密麻麻的亡灵奔跑着,踩踏的大地都在轰隆隆的响。他们的速度极快,狂奔跳跃,好似只是几分钟,便冲进了山中。
站起身,岳楚人以小指放在唇边,一道清越的口哨声传出去,山中立即有了响动。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亡灵进山了。
“看,他在那儿。”丰延苍的目力很好,待得密麻麻的亡灵冲进山中后,他在那片官道上找到了隐藏在最后面的役亡师。
依旧是通身包裹在披风内,兜帽罩在头上,看不见脸。
“他也看见咱们了。”他以轻功前进,岳楚人看着他,蓦地有一种被盯住的感觉。
“嗯。”丰延苍给予认定,他确实看见他们了。
“一会儿让他好好瞧瞧他那些亡灵损折的场面。”轻叱一声,再低头往山巅下的群山观望,那茂密的树丛稀里哗啦的在响动。在里面行走的物体速度很快,一波一波,恍若波浪。
几座山,他们很容易的就穿过来了。那设了‘陷阱’的山中,众护卫汇聚在那儿,各自行走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将越过山谷的亡灵吸引了过去。
第一波亡灵冲进了众护卫所在的山中,马上就响起了亡灵略显兴奋的嘶吼声。护卫朝着山上跑,他们速度很快的在追赶。
密密麻麻的亡灵陆续的越过山谷冲进了山里,整座山开始起了变化。
光线愈发的暗,那山发生的变化也愈发的明显。恍若艳阳的红光缓缓自地下冒上来,树木开始坍塌,地面下陷,红光愈烈,山中追赶护卫的亡灵开始发出变调的嘶吼。
众护卫撤离山头,在跃下山的同时引燃了早在山顶埋好的火药。爆炸声起,整座山开始快速坍塌,红光冲天,一时间恍若白昼。
站在山巅之上,岳楚人紧抓着丰延苍的手。随着元阳蛊生效,她也不断的冒冷汗。
整座山坍塌,山上的亡灵也随着掉下去,元阳蛊的强光让他们没力气逃离,被炙烤,融化的速度比之黄泉水还要快。
“他过来了。”丰延苍一直紧盯着那役亡师。他已经到了山巅之下,而且他有意识的避让开元阳蛊红光的炙烤,看来他也很怕。
“嗯。”岳楚人点点头,额头却是冷汗直冒,唇色发白。
似乎听出了岳楚人呼吸不稳,转头看向她,丰延苍也不由得一惊,“你怎么了?”
“没事,待得元阳蛊效力消失,我就没事了。”红光冲天,照的她的脸愈发的白。
丰延苍紧蹙眉峰,揽着她快速后退,“还说要与他一战,你这模样怎么与他斗?不行,咱们先躲,元阳蛊的效力什么时候消失了,再与他决斗。”说着,他搂着她快速的跃下山巅,朝着反方向的密林中逃窜。
“我刚刚都说了,这是第一次催动元阳蛊。《元蛊札》中有说,施蛊者会受到影响,我这肌肉发抖手脚发凉便是受到了影响。”其实她想,元阳蛊可能是借了她的阳气。
“别说了,抱紧我。”丰延苍沉声,他又不是没听出来。她这受损的速度太快了,刚刚在山巅上还只是呼吸不稳,这么一会儿便身体紧绷说话都有些发抖了。
岳楚人听话的不再说话,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怀中,身上冷汗直冒,很快将她身上的衣服打湿。
二人快速的于漆黑的密林中奔走,那红光冲天距离他们越来越远。
身前身后,群兽跟随,众护卫亦是紧紧相随。在他们的最后方,那通身包裹在披风中的男人亦是不放松。这黑夜中的丛林不安静,好似老天都知道了似的,浓夜漆黑,不见辰星。
不能顺着那条由火药炸出来的道路继续奔走,那样会将那役亡师引进大燕,所以丰延苍带着岳楚人直接进入了原始丛林,朝着北方进发。
原始丛林茂密的连呼吸都困难,这里的植物与动物相当多、稀奇。不过他们这一班人却是无任何野兽毒物敢侵扰,本来便不近毒,又有群兽环绕,所过之处无不退避。
搂着丰延苍,清楚的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岳楚人尽力调节,肌肉发抖的状态慢慢消减,她估计那座山上的元阳蛊已效力渐失了。他的亡灵大军尽数损折在此,她便是浑身抽搐至口吐白沫也值了。
“小苍子,你可以慢点了,我好多了。”抬头凑近他耳朵,嘴唇碰到他的脸颊,他流下来的汗沾到了唇上滑进嘴里,咸咸的。
“不许说话,尽快休息。”呼吸略急促的斥责,若早就知道那元阳蛊会对她有影响,那么他们便早早的找个地方藏起来了,何必仓惶奔跑。
她就是太自信,不过他也有责任。在她自信的同时,他不是也一直在夸赞她来着?
岳楚人闭嘴,重新趴在他肩头,闭上眼睛调节自己,肌肉不再抽搐,冷汗却还直流,而且她觉得有些冷,脊背发寒,这就是阳气弱的明显症状。
“哈哈哈哈,不要再跑了,你们一个都活不了!”一道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从后方响起,由内力催出,放大了无数倍,能够清楚的灌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岳楚人冷哼,还没来得及骂出口,就听到了后面的护卫发出的惊呼声。下一刻,林中大乱,那些死去倒在地上的树木花草被灌注了生命,伸展开枝桠开始攻击他们。
“快放我下来。”岳楚人第一时间警醒,从丰延苍的身上跳下来,单手从腰间摸出一样东西来弯身扣在地上。
丰延苍站在她身后,于腰间的玉带中抽出软剑,挥剑如虹,快速的斩断四面八方朝着二人蜂涌般爬过来的干枯树杈。
由岳楚人手下开始,一线火苗径直的顺着地面窜出去,呼啦一声,火苗燃烧到横生过来的干枯枝桠,一时间,这密不透风的丛林中火光大作。
“走。”高喊一声,岳楚人翻身跳到丰延苍的身上。丰延苍亦是极其配合,收起软剑揽着她快速奔走。
后面的众护卫借由火苗的救助,快速的脱身,迅疾的离开这里。
“哈哈哈,哪里逃?”还未奔走出多远,那人的声音又紧跟了上来。这一次极其的近,那感觉好似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得到他们。
岳楚人将头从丰延苍的怀里探出来,茂密的丛林里漆黑的什么都看不见,更别提他人在哪里了。仰头,透过茂密的树冠之上,或许他在那上面紧追不舍。
“他在我们头顶。”丰延苍告知了最准确的位置,岳楚人立即仰起头,但夜色漆黑树冠茂密不透风,什么都不看见。
“与你师父一个德行,胆小怯懦,只会逃跑。”嘲讽的声音从头顶传下来,更加印证了丰延苍的说法。
“哼,那是他老人家不喜斗争,他心地仁慈,若是宰了你,他会伤心的。”岳楚人随后胡诌,一边两只手环抱住丰延苍的脖子,一手拿着紫竹笛,一手将两个黑豆豆塞进紫竹笛当中。
“胡说八道,他是害怕我。”不男不女的声音带着些怒意,听得出来,他不喜任何一人的本领超过他。
“那你或许可以问问他是不是害怕你啊?”塞进去,岳楚人将紫竹笛放在唇边,以手指按住多余的小孔,只余一孔冲着上方,对准了位置。
“他在哪儿?”果然,岳楚人这话一说,他立即被吸引。同时头顶的树冠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不再虚浮半空,而是踩踏在了树冠上。
就是这时,岳楚人用力一吹,两个黑点直奔头顶的树冠而去。
丰延苍带着她快速离开那儿,身后的树冠上呼啦一声,恍若磷粉燃烧时那般,发出滋啦啦的声响,整个茂盛的树冠都亮了,如同过年时的烟火一般,绚烂夺目。
很清楚的听到伴随着滋啦啦的声音响起来一个扭曲的痛呼声,岳楚人趴在丰延苍的肩膀上笑得开心,“等你追上我的时候,我再告诉你我师父去了哪儿。”
恍若圣诞树一般的树冠上,一个黑影在跳脚,同时还有极其败坏的吼声,“我的头发!”
岳楚人大笑,被丰延苍抱着快速离开越来越远,后面众护卫跟随,很快的将那还在树上跳脚的人甩开。
丰延苍的呼吸有些紊乱,脚下的速度也慢了下来,“那是什么?”看起来很管用。
“磷蛊,我只有那么两颗。会让他一时眼花什么都看不清,用来逃跑的。”说道这个,其实她也没什么得意的。下三流的东西罢了,都是她不齿的,如今却也用上了。
“很好,咱们可以暂时休息一下了。”丰延苍说着,脚下也立即停了,放开了岳楚人,他身子向后靠在了树干上。
岳楚人抬手顺了顺头发一边抬头看向他,虽是黑夜,她也依稀的能够看得清楚,不禁的噗嗤笑出声,“还第一次见你这么狼狈,真该拿个镜子让你自己也瞧瞧。”说着,抬手给他弄散落下来的发丝。
丰延苍从来都是一副风雅飘然的模样,便是与她在这林中摸爬滚打了许久,也如同散步似的。今儿是真真的不顾形象了,可以看得出他是多用力的在逃命。
任她给整理,丰延苍深呼吸,便是他内力深厚体力也好,但奔走这么长时间,他还是免不了疲累。
在后面追随的众护卫也陆续的跟了上来,围绕在周围,将他们二人护在最中心。
丛林里稀里哗啦的声响不断,群兽奔跑而来,亦在远处奔走,但与岳楚人的距离始终不太远。若是有需要,只需命令一声,它们就会很快的奔来。
“接下来怎么办?我们要一直的跑下去么?”倚靠着粗壮的树干,丰延苍的呼吸也平稳了下来,轻声问道。
“我恢复的差不多了,等到天明,他再追上来咱们就不跑了,与他决战。”岳楚人双臂环胸,她身体不再发抖,冷汗也不流了,唯独觉得有点冷罢了,不过她可以忽视。
“好。何褚,李晋过来,本王有交代。”丰延苍抬手拍拍岳楚人的肩膀,随后走开。
四周的护卫尽数的走过来,丰延苍在交代什么,亦或是在商议对策。
岳楚人倚靠在刚刚丰延苍倚靠过的大树上,单手在腰间摸索,脑子里亦是在快速的转动。
与此同时,北方的战斗也在持续,便是寒冷黑夜,突袭不断。
大燕阎字军与北域铁骑双剑合璧,可谓是无往不利。
东阳军队实际上战斗力很强,但奈何对方举两国精英攻打,便是再强也难以支撑。两日下来,连失三座城池。
太阳初升,新的一日来临,群山连绵,在阳光下升腾着袅袅的雾气,恍若天上风光。
丛林尽头,一条大河蜿蜒的顺着山体自有的弧度流淌着,大河的几百米外就是一处悬崖。恍若被利剑削出来的山体,阳光照射在上面泛着刺眼的光。
悬崖下,一众人分散开,通身青色劲装的护卫大约四五百人,每个人之间大约相隔一米,位列分明。
一群野兽分开两群,相距几百米的于悬崖两端遥遥相望,不再到处乱跑,而是一直静静地翘首望着。
悬崖最当中,地面散碎着大大小小的石块。一身长裙下半部分已经成了烂布条的岳楚人坐在大石上,随着阳光慢慢的照到她的脸上,她缓缓眯起眼睛,慵懒的很。
一旁,丰延苍双手负后的站着,白色的长袍还算完好,墨色的长发重新整齐的束在脑后,比之岳楚人的狼狈可要好很多。
“还不来呀。”岳楚人托着下巴,明显有点不耐烦了。
丰延苍低头看了她一眼,“来了。”以他的耳力,已经听到动静了。
岳楚人睁开了眼睛,瞧着河对岸的丛林,果然,没用上两分钟,一个黑色的影子踏着树冠而来。
“你太慢了。”笑眯眯,瞧着他落在了河边,笑得愈发开心。
“迫不及待的想死了?”不男不女的声音带着扭曲的笑,他一边迈步朝这边走,一边摘下头上的兜帽。
那张很瘦的脸露出来,凹陷下去的眼睛恍若两个黑窟窿。披在肩上的灰色头发短了许多,那是昨晚在丛林中被磷蛊燃烧时的火苗烧到了。
“是迫不及待的想看你死啊。”站起身,岳楚人挪动一步靠近丰延苍身边。
“哼。”冷哼一声,在他眼里两边的护卫和兽群恍似不存在。
“别哼啊,给你看个东西,想必你会很感兴趣。”说着,岳楚人转过身。下一刻再转过来时,手里多了一本书。
一眼瞧见了岳楚人手里的书,他眼睛都瞪大了几分,“果然在你手里。”
岳楚人笑得得意,看了一眼手里的《元蛊札》,“没错,其实一直都在我手里,只是我没有认真的琢磨过。后来你为了这东西来抓我,我才知,原来这里面有你的死穴哦。”
“哼,便是你有它,你也及不上你师父的一星半点。交出来,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他停下,眼睛不离岳楚人手里的山寨《元蛊札》。他的目的很明显,一切都是为了它。
“给你?不如咱们交手试试,我若是真的不如你,那我就把它给你。”转身将书又藏了起来,她转过来眉眼弯弯。
“找死!”咬牙,他随手一挥宽大的披风,一股黑气从他的脚下蔓延出来。只是一眨眼的时间,那股黑气快速的将所有人罩在了里面。
“闭气!”岳楚人的声音响起,下一刻两个人影自黑气中跳出来,丰延苍揽着岳楚人以悬崖的石壁为支点,很快的自他的蛊气中逃了出来。
“除了奴役死尸,你其余的本领也不怎么样。”岳楚人讽刺,一道白绫自她手中脱离,借由阳光的至阳至烈,将那罩住整个悬崖下方的黑气劈开两半。
“你师父不止做人不怎么样,教出来的徒弟也很蠢。”黑气中,讽刺的声音响起。下一刻,满地的碎石腾空而起,自黑涡飞起,恍若长了眼睛一般的直奔悬在崖壁上的两个人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