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危邦行蜀道 乱世坏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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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成祖皇帝永乐六年八月乙未西南海外浡泥国国王麻那惹加那乃率同妃子、弟、

  妹、世子及陪臣来朝进贡龙脑、鹤顶、玳瑁、犀角、金银宝器等诸般物事。成祖皇帝大

  悦嘉劳良久赐宴奉天门。

  那浡泥国即今婆罗洲北部的婆罗乃又称文莱(

  浡泥、婆罗乃、文莱以及英语Brunei均系同一地名之音译)虽和中土相隔海程万里但向来仰慕中华。宋朝太平兴国二年其王向打(

  即苏丹中国史书上译为“向打”)曾遣使来朝进贡龙脑、象牙、檀香等物其后朝贡不绝。

  麻那惹加那乃国王眼见天朝上国民丰物阜文治教化、衣冠器具无不令他欢喜赞叹

  明帝又相待甚厚竟然留恋不去。到该年十一月一来年老二来水土不服患病不治。成

  祖深为悼惜为之辍朝三日赐葬南京安德门外(

  今南京中华门外聚宝山麓有王墓遗址俗呼马回回坟)又命世子遐旺袭封浡泥国王遣使者护送归国赏赐金银、器皿、锦绮纱罗等

  物。遐旺王奏称:小国后山颇有神异乞皇上赐封表为一国之镇。

  成祖便封其山名为“长宁镇国山”亲制碑文并题诗一诗曰:

  “炎海之墟浡泥所处。煦仁渐义有顺无迕。贤王惟化之慕。

  导以象胥*来奔赴。同其妇子兄弟陪臣。稽颡阙下有言以陈。

  谓君犹天遣其休乐。一视同仁匪偏厚薄。顾兹鲜德弗种所云。

  浪舶风樯实劳恳勤。稽古远臣顺来怒趑。以躬或难矧曰家室?

  王心亶诚金石其坚。西南蕃长畴与王贤?矗矗高山以镇王国。

  *文以石懋昭王德。王德克昭王国攸宁。于斯万年仰我大明。”

  成祖皇帝的御制诗文便刻在浡泥国长宁镇国山的一块大石碑上。此后洪熙、正德、嘉

  靖年间均有朝贡。中国人去到浡泥国的有些还做了大官被封为“那督”。到得万历年

  间浡泥国内忽起内乱《明史·浡泥传》载称:“其王卒无嗣。族人争立国中杀戮几

  尽乃立其女为王。漳州人张姓者初为其国那督华言尊官也因乱出奔女王立迎还

  之。其女出入王宫得心疾妄言父有反谋。女主惧遣人按问其家那督自杀。国人为讼

  冤。女主悔绞杀其女授其子官。”这位张那督的女儿为何神经错乱向女王诬告父亲造

  反以致酿成这个悲剧想必另有曲折内情史书并未详载后人不得而知。福建漳州张氏

  在浡泥国累世受封那督颇有权势。为国人所敬。华人在彼邦经商务农数亦不少披荆斩

  棘甚有功绩和当地土人相处融洽。费信《星槎胜览》一书中记云:“渤泥国……其国之

  民崇佛像好斋沐。凡见唐人至其国甚有爱敬。有醉者则扶归家寝宿以礼待之若故

  旧。”有诗为证诗曰:“

  浡泥沧海外立国自何年?夏冷冬生热山盘地自偏。积修崇佛教扶醉待宾贤。取信

  通商舶遗风事可传。”

  浡泥国那督张氏数传后是为张信膝下惟有一子。张信不忘故国为儿子取名朝唐。

  到张朝唐十二岁那一年福建有一名士人屡试不第弃儒经商随着乡人来到浡泥国。

  这人不善经营本钱蚀得干干净净无颜回乡就此流落异邦。有人荐他去见张信想要谋

  个生计。张信和他一谈之下心下大喜便即聘为西宾教儿子读书。张朝唐开蒙虽迟却

  是天资聪颖十年之间四书五经俱已熟习。那老师力劝张信遣子回中土应试若能考得个

  秀才、举人有了中华的功名回到浡泥来那可是大有光彩。张信也盼儿子回乡去观光上国

  风物于是重重酬谢了老师打点金银行李再派僮儿张康跟随命张朝唐随同老师回漳州

  原籍应试。其时正是崇祯六年逆奄魏忠贤虽已伏诛但在天启朝七年之间祸国殃民杀害

  忠良天下元气大伤兼之连年水旱成灾流寇四起。张朝唐等三人从厦门上岸雇船西上

  漳州。不料只行出数十里四乡忽然大乱一群盗贼涌上船来不由分说便将那教书先生

  杀了。张朝唐主仆幸好识得水性跳水逃命才免了一刀之厄。

  两人在乡间躲了三日听得四乡饥民聚众要攻漳州、厦门。这一来只将张朝唐吓得满

  腔雄心登化乌有眼见危邦不可居还是急回家的为是。其时厦门已不能再去主仆两

  人一商量决定从6路西赴广州再乘海船出洋。两人买了两匹坐骑胆战心惊沿路打

  听向广东而去。幸喜一路无事经南靖、平和来到三河坝已是广东省境再过梅县、

  水口向西迤逦行来。张朝唐素闻广东是富庶之地但沿途所见尽是饥民心想中华地大

  物博百姓人人生死系于一线浡泥只是海外小邦男女老幼却是安居乐业无忧无虑不

  由得大是叹息心想中国山川雄奇眼见者百未得一但如此朝不保夕还是去浡泥椰子树

  下唱歌睡觉安乐得多了。这一日行经鸿图嶂山道崎岖天色渐晚他心中焦急起来催马

  急奔。一口气奔出十多里地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主仆两人大喜想找个客店借宿哪知道

  市镇上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张康下马走到一家挂着“粤东客栈”招牌的客店之外高

  声叫道:“喂店家店家!”店房靠山山谷响应只听见“喂店家店家”的回声

  店里却毫无动静。正在这时一阵北风吹来猎猎作响两人都感毛骨悚然。张朝唐拔出佩

  剑闯进店去只见院子内地下倒着两具尸流了一大滩黑血苍蝇绕着尸乱飞。腐臭

  扑鼻看来死者已死去多日。张康一声大叫转身逃出店去。张朝唐四下一瞧到处箱笼散

  乱门窗残破似经盗匪洗劫。张康见主人不出来一步一顿的又回进店去。张朝唐道:

  “到别处看看。”哪知又去了三家店铺家家都是如此。有的女尸身子**显是曾遭强暴

  而后被杀。一座市镇之中到处阴风惨惨尸臭阵阵。两人再也不敢停留急忙上马向西。

  主仆两人行了十几里天色全黑又饿又怕正狼狈间张康忽道:“公子你瞧!”张朝

  唐顺着他手指看去只见远处有一点火光喜道:“咱们借宿去。”

  两人离开大道向着火光走去越走道路越是窄小。张朝唐忽道:“倘苦那是贼窟岂

  不是自投死路?”张康吓了一跳道:“那么别去吧。”张朝唐眼见四下乌云欲合颇有雨

  意说道:“先悄悄过去瞧一瞧。”于是下了马把马缚在路边树上蹑足向火光处走去。

  行到临近见是两间茅屋张朝唐想到窗口往里窥探忽然一只狗大声吠叫扑了过

  来。张朝唐挥动佩剑那狗才不敢走近只是乱叫。柴扉开处一个老婆婆走了出来手中

  举着一盏油灯颤巍巍的询问是谁。张朝唐道:“我们是过路客人错过了宿头想在府上

  借宿一晚。”老婆婆微一迟疑道:“请进来吧。”张朝唐走进茅屋见屋里只有一张土

  床桌椅俱无。床上躺着一个老头不断咳嗽。张朝唐命张康去把马牵来。张康想起刚才见

  到的死人惨状畏畏缩缩的不敢出去。那老头儿挨下床来陪着他去牵了马来。老婆婆拿出

  几个玉米饼来飨客烧了一壶热水给他们喝。张朝唐吃了一个玉米饼问道:“前面镇上杀

  了不少人是甚么匪帮干的?”老头儿叹了口气道:“甚么匪帮?土匪有这么狠吗?那是

  官兵干的好事。”张朝唐大吃一惊道:“官兵?官兵怎么会这样无法无天、**掳掠?他

  们长官不理吗?”老头儿冷笑一声说道:“你这位小相公看来是第一次出门甚么世情也

  不懂的了。长官?长官带头干呀好的东西他先拿好看的娘们他先要。”张朝唐道:“老

  百姓怎不向官府去告?”老头儿道:“告有甚么用?你一告十之**还陪上了自己性

  命。”张朝唐道:“那怎样说?”老头儿道:“那还不是官官相护?别说官老爷不会准你状

  子还把你一顿板子收了监。你没钱孝敬就别想出来啦。”

  张朝唐不住摇头又问:“官兵到山里来干么?”老头儿道:“说是来剿匪杀贼其实

  山里的盗贼十个倒有八个是给官府逼得没生路才干的。官兵下乡来捉不到强盗掳掠一

  阵再乱杀些老百姓提了级上去报功了财还好升官。”那老头儿说得咬牙切齿

  又不停的咳嗽。老婆婆不住向他打手势叫他别说了只怕张朝唐识得官家多言惹祸。张

  朝唐听得闷闷不乐想不到世局败坏如此心想:“爹爹常说中华是文物礼义之邦王道

  教化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人人讲信修睦仁义和爱。今日眼见却是大不尽然还远不

  如浡泥国蛮夷之地。”感叹了一会就倒在床上睡了。刚蒙胧合眼忽听见门外犬吠之声大

  作跟着有人怒喝叫骂蓬蓬蓬的猛力打门。老婆婆下床来要去开门老头儿摇手止住轻

  轻对张朝唐道:“相公你到后面躲一躲。”张朝唐和张康走到屋后闻到一阵新鲜的稻草

  气息想是堆积柴草的所在只听见格啦啦一阵响屋门已被推倒一人粗声喝道:“干么

  不开门?”也不等回答啪的一声有人给打了记耳光。老婆婆道:“上差老爷我……我

  们老夫妻年老胡涂耳朵不好没听见。”哪知又是一记耳光那人骂道:“没听见就该

  打。快杀鸡做四个人的饭。”老头儿道:“我们人都快饿死啦哪里有甚么鸡?”只听蓬

  的一声似乎老头儿被推倒在地老婆婆哭叫起来。又听另一个声音道:“老王算了吧

  今日跑了整整一天只收到三两七钱税银大家心里不痛快你拿他出气也没用。”那老王

  道:“这种人你不用强还行?这几两银子不是我打断那乡下佬的狗腿这些土老儿们肯

  乖乖拿出来吗?”另一个嘶哑的声音道:“这些乡下佬也真是的穷的米缸里数来数去也得

  十几粒米再逼实在也逼不出甚么来啦只是大老爷只得骂咱们兄弟没用……”正说话间

  忽然张朝唐的马嘶叫起来。几名公差一惊出门查看见到两匹马议论起来说乘马之人

  定在屋中借宿看来倒有一笔油水当即兴兴头头的进屋来寻。张朝唐大惊一扯张康的

  手轻轻从后门溜了出去。两人一脚高一脚低在山里乱走见无人追来才放了心幸亏

  所带的银两张康都背在背上。

  两人在树丛中躲了一宵等天色大亮才慢慢摸到大道上来。主仆两人行出十多里商

  量到前面市镇再买代步脚力。张康不住痛骂公差害人。正骂得痛快忽然斜刺小路里走来四

  名公差手中拿着链条铁尺后面两人各牵着一匹马那正是他们的坐骑。张朝唐和张康面

  面相觑这时要避开已经来不及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走路。

  那四名公差不住向他们打量一名满脸横肉的公差斜眼问道:“喂朋友干甚么

  的?”

  张朝唐一听口音正是昨晚打人的那个老王。张康走上一步道:“那是我们公子爷

  要上广州去读书。”老王一把揪住挟手夺过他背上包裹打开一看见累累尽是黄金白

  银不由得惊喜交集喝道:“甚么公子爷?瞧你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这些金银哪里来的?

  定是偷来骗来的好现今拿到贼赃啦跟我见大老爷去。”他见这两人年幼好欺想把他

  们吓跑。哪知张康道:“我们公子爷是外国大官知府大人见了他也客客气气。见你们老爷

  去那是再好也没有啦!”一名中年公差听了这话眉头一皱心想这事只怕还有后患一

  不做二不休索性杀了这两个雏儿笔横财再说突然抽出单刀向张康劈去。张康大骇

  急忙缩头一刀从头顶掠过砍去了他帽子。他挺身挡住公差叫道:“公子快逃。”张朝

  唐转身就奔。那公差反手又是一刀这次张康有了防备侧身闪过仍是没给砍中。主仆两

  人没命价奔逃。四名公差手持兵刃吆喝着追来。张朝唐平时养尊处优加上心中一吓哪

  里还跑的快眼见就要给公差追上忽然迎面一骑马奔驰而来。那中年公差见有人来高声

  叫道:“反了反了大胆盗贼竟敢拒捕?”另外几名公差也大叫:“捉强盗捉强

  盗。”他们诬陷张朝唐主仆是盗匪心想杀了人谁敢前来过问?

  迎面那乘马越奔越近。马上乘客眼见前面两人奔逃后面四名公差大呼追逐只道真是

  捉拿强人催马疾驰奔到张朝唐主仆之前俯身伸臂一手一个拉住两人后领提了起

  来。四名公差也已气喘喘的赶到。

  马上乘者把张朝唐主仆二人往地上一掷笑道:“强盗捉住了。”跳下马来。这人身材

  魁梧声音洪亮满脸浓须约莫四十来岁年纪。四名公差见他身手矫捷气力甚大当下

  含笑称谢将张朝唐主仆拉了起来。那乘马客见张朝唐一身儒服张康青衣小帽是个书

  僮哪里像是强盗不禁一怔。张康叫了起来:“英雄救命!他们要谋财害命。”那人喝

  问:“你们干甚么的?”张康叫道:“这是我家公子是去广州赶考……”话未说完已被

  一名公差按住了嘴。那中年公差向乘马客道:“老兄你走你的道吧莫管我们衙门的公

  事。”乘马客道:“你放开手让他说。”张朝唐道:“在下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岂

  是强人……”一名公差喝道:“还要多嘴?”反身一记巴掌向他打去。乘马客马鞭挥出

  鞭上革绳卷住公差手腕这一掌便未打着。乘马客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张康道:“我

  家公子要去广州考秀才遇上这四人。他们见到我们的银子就想杀人。”说到这里跪下

  叫道:“英雄救命!”

  乘马客问公差道:“这话可真?”众公差冷笑不答。那老王站在他背后乘他不觉突

  然举刀搂头砍将下来。乘马客听得脑后风生更不回头身子向左微挫右足“乌龙扫

  地”横扫而出正中老王足胫将他踢出数步。余下三名公差大叫:“真强盗来啦。”两

  个举起铁尺一个挥动铁链向乘马客围攻过来。

  张朝唐见他手无寸铁不禁暗暗担忧。乘马客却挺然不惧左躲右闪三名公差的兵刃

  始终伤他不着。那老王站起身来抢刀上前夹攻。乘马客大喝一声老王吃了一惊一刀没

  砍准乘马客劈面一拳打得他鼻血直流。老王只顾护痛双手掩面当啷一声手中单刀

  跌落在地。乘马客抢过单刀回手挥出砍中了一名手持铁尺的公差右肩。他兵刃在手如

  虎添翼刀光闪处手持铁链的公差左腿中刀跌倒在地。剩下一名公差不敢再战不顾同

  伴死活和老王两人撒腿就逃。乘马客哈哈大笑将单刀往地下一掷跃上马背。张朝唐忙

  上前道谢请问姓名。乘马客见两名公差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痛向他怒目而视说道:

  “这里不是说话之所咱们上马再谈。”张康拿回包裹牵过马来三人并辔而行。张朝唐

  说了家世姓名。乘马客道:“原来是张公子。在下姓杨名鹏举江湖上人称摩云金翅是

  武会镖局的镖头。”张朝唐道:“今日若非阁下相救小弟主仆两人准是没命的了。”

  杨鹏举道:“这一带乱的着实厉害兵匪难分公子还是及早回去外国的为是。在下也

  正要去广州公子若不嫌弃咱们便可结伴而行。”张朝唐大喜一再称谢。这几日来他吓

  得心神不定现今得和一位镖客同行适才又见到他武功了得登时大感心安。三人行了二

  十几里路寻不到打尖的店家。杨鹏举身上带着干粮。取出来分给两人吃了。张康找到个破

  瓦罐捡了些干柴想烧些水来喝忽听得身后有人大叫:“强盗在这里了!”张康吓了一

  跳手一震把瓦罐中的水都泼在柴上。杨鹏举回过头来只见刚才逃走的公差一马当先

  领了十多名军士骑了马赶来。杨鹏举叫道:“快上马。”三人急忙上马。杨鹏举让二人先

  走抽出挂在马鞍旁的单刀在后掩护。众军士高叫:“捉强盗哪!”纵马急追。杨鹏举等

  逃出一程见追兵越赶越近军士纷纷放箭。杨鹏举挥刀拨打忽见前面有条岔路叫道:

  “走小路!”张朝唐纵马向小路驰去张康和杨鹏举跟随在后追兵毫不放松。那公差大

  嚷:“追啊抓到了强盗大伙儿分他金银。”杨鹏举见追兵将近索性勒转马来大喝一

  声挥刀砍去。那公差吓得倒退其余军士却挺枪攒刺。杨鹏举敌不过人多混战中腿上中

  了一枪伤势虽然不重却已不敢恋战双腿一夹提缰纵马向前急冲挥刀将一军士左臂

  砍断其余军士吓得纷纷后退杨鹏举已回马疾驰。众军士见他逃跑胆气又壮呐喊追

  来。不一刻杨鹏举已追上张氏主仆这时道路愈来愈窄众军士畏惧杨鹏举勇猛不敢十分

  逼近。

  三人纵马奔跑了一阵山道弯弯曲曲追兵呐喊之声虽然清晰可闻人影却已不见。急

  驰中前面突然出现三条小岔路杨鹏举低喝:“下马!”三人把马牵到树丛中躲了起来片

  刻间追兵也已赶到那公差略一迟疑领着军士向一条岔路赶了下去。杨鹏举道:“他们追

  了一阵不见必定回头。咱们快走。”撕下衣襟裹好腿伤三人向另一条岔路急驰而去。过

  不多久后面追兵声又隐隐传来杨鹏举甚是惶急见前面有三间瓦屋屋前有一个农夫正

  在锄地便下马走到农夫身前说道:“大哥后面有官兵要害我们请你找个地方给躲一

  躲。”那农夫只管锄地便似没听见他说话。张朝唐也下马央告。那农夫突然抬起头来向

  他们从头至足打量。就在这时前面树丛中传来牛蹄践土之声一个牧童骑在牛背上转了出

  来。那牧童约莫十岁上下年纪头顶用红绳扎了个小辫子脸色黝黑一双大眼却是炯炯有

  神。那农夫对牧童道:“你把马带到山里去放草天黑了再回来吧。”小牧童望了张朝唐三

  人一眼应道:“好!”牵了三匹马就走。

  杨鹏举不知那农夫是甚么用意可是他言语神情之中似有一股威势。竟然不敢出言阻

  止牧童牵马。这时追兵声更加近了张朝唐急的连说:“怎么办怎么办?”那农夫道:

  “跟我来。”带领三人走进屋内。厅堂上木桌板凳墙上挂着蓑衣犁头但收拾得甚是洁

  净不似寻常农家。那农夫直入后进三人跟了进去走过天井来到一间卧房。那农夫撩

  起帐子露出墙来。伸手在墙上一推一块大石翻了进去墙上现出一个洞来。那农夫道:

  “进去吧!”三人依言入内原来是个宽敞的山洞。这屋倚山而建刚造在山洞之前如不

  把房屋拆去谁也猜不到有此藏身之所。三人躲好那农夫关上密门自行出去锄地。不一

  刻公差已率领军士追到。那老王向农夫大声吆喝:“喂有三个人骑马从这边过去吗?”

  那农夫向小路的一边指了一指道:“早就过去啦!”公差军士奔出了七八里地不见张朝

  唐等踪迹掉转马头又来询问。那农夫装聋作哑话也说不大清楚。一名军士骂道:“他

  妈的多问这傻瓜有屁用?走吧!”一行人又向另一条岔路追了下去。张朝唐和杨鹏举、张

  康三人躲在山洞之内隐隐听得马匹奔驰之声过了一会声音听不见了那农夫始终不来

  开门。杨鹏举焦躁起来使力推门推了半天石门纹丝不动。三人只得坐在地上打盹。杨

  鹏举创口作痛不住咒骂公差军士。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石门忽然轧轧作响的开了透进

  光来。那农夫手持烛台说道:“请出来吃饭吧。”杨鹏举先跳起走了出去张氏主仆

  随后走到厅上。只见板桌上摆了热腾腾的饭菜大盆青菜豆腐之外居然还有两只肥鸡。杨

  鹏举和张康都暗暗欢喜。

  厅上除了日间所见的农夫和牧童还有三人都作农夫打扮。张朝唐和杨鹏举拱手相

  谢道了自己姓名又请问对方姓名。

  一个面目清癯、五十来岁的农夫道:“小人姓应。”指着日间指引他们躲藏的人道:

  “这位姓朱。”一个身材极高的瘦子自称姓倪一个肥肥矮矮的则说姓罗。张朝唐道:“我

  还道各位是一家人原来均非同姓。”那姓应的道:“我们都是好朋友。”张朝唐见他们说

  话不多神色凛然举止端严绝不似寻常农夫。那姓朱和姓倪的尤具威猛之气姓应的则

  气度高雅似是位饱读诗书的士人。张朝唐试探了几句姓应的唯唯否否并不接口。饭

  罢姓应的问起官兵追逐的原因张朝唐原原本本说了。他口才便给描述途中所见惨况

  以及公差欺压百姓、诬良为盗的种种可恶情状说来有声有色。那姓倪的气得猛力在桌上一

  拍须眉俱张开口欲骂。姓应的使个眼色他就不言语了。张朝唐又说到杨鹏举如何出手

  相援把他大大的恭维了一阵。杨鹏举十分得意说道:“这算得甚么想当年在江西我独

  力杀死鄱阳三凶那才教露脸呢。”当下便纵谈当时情势如何危急、自己如何英勇、如何败

  中取胜说得口沫横飞。他越说越得意将十多年来在江湖上的遭遇大吹特吹加油添酱

  说得自己英雄盖世当世无敌又说道上强人怎样见了他从来不敢招惹。正说得高兴那小

  牧童忽然嗤的一声笑。杨鹏举横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不住口的谈论江湖上的事迹。张朝唐

  对这些事闻所未闻听得很有兴味张康更是小孩脾气连连惊叹询问。

  杨鹏举后来说到了武技举手抬足一面讲一面比划。几个农夫却似乎听得意兴索然

  姓罗的胖子打了个呵欠道:“不早啦大家睡吧!”小牧童过去关上了门姓朱的从暗处提

  出一块大石放在门后。杨鹏举一见之下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暗道:“这人好大力

  气这块石头少说也有四百来斤他居然毫不费力的提来提去。”姓应的见他面色有异说

  道:“山里老虎多有时半夜里撞进门来因此要用石头堵住门户。”说声未毕忽然一阵

  狂风吹来树枝呼呼作响门窗俱动随即听到虎啸连声甚是猛恶接着门外牛马惊嘶起

  来。姓应的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姓倪的站起身来从门背后取出一柄钢叉呛啷

  啷一抖说道:“今儿不能让它逃走了。承志你也去。”小牧童喜形于色大声答应奔

  进右边屋里随即出来手上多了个皮囊和一支短铁枪。姓朱的提开大石一阵狂风砰的一

  声把门吹开风夹落叶直卷进来蜡烛顿时熄灭。张康惊叫声中姓倪的和小牧童先后纵

  出门去。

  杨鹏举提起单刀说道:“我也去!”刚跨出一步忽然左腕被人握住他用力一挣

  哪知握住他的五指直如一把钢爪将他牢牢扣住丝毫动弹不得。黑暗中听得那姓朱的说

  道:“别出去大虫很厉害。”杨鹏带又是往外一夺。那姓朱的没给他拉动也没更向里

  拉只是抓着不放。杨鹏举无可奈何只得坐了下未姓朱的也就松开了手。只听得门外那

  姓倪的吆喝声、虎啸声、钢叉上铁环的呛啷声、疾风声、树枝堕地声响成一片偶然还夹

  着小牧童清脆的呼叫声两人一虎显是在门外恶斗。过了一会声音渐远似乎那虎受创

  逃走两人追了下去。姓罗的拿出火石火绒点燃了蜡烛只见屋中满地都是树叶。张康早吓

  得脸无人色张朝唐和杨鹏举也是惊异不定。众人在寂静中不作一声过了半晌远处脚步

  声响转瞬间小牧童冲进屋来后笑逐颜开的叫道:“吃老虎肉吃老虎肉!”张朝唐见他

  短枪头上鲜血淋漓心想他小小年纪、居然如此武勇自己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惭愧。

  正思念间只见那姓倪的大踏步的走进来左手持钢叉右手提着黄黑相间的一只大老

  虎。他将老虎往地下一掷张朝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往里一缩瞧那老虎一动也不动

  才知已被打死。那姓倪的脸色郑重向小牧童道:“承志刚才你打错了知道吗?”小牧

  童低下了头道:“嗯我不该正面对着大虫放镖。”姓倪的这才和颜悦色的道:“正面放

  镖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钢镖脱手之后须得立时往横里跳开。刚才你一镖打坏它一只眼

  睛却站看不动。大虫负痛之后扑过来的势道更猛不是我一叉抵住你这条小命还在

  吗?”小牧童不敢作声。姓倪的又赞他几句:“你这几支镖准头是很不错的了只是力道欠

  着一点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将来年纪大了腕力自会加添。”提起那只大老虎指着老虎

  粪门上的一支镖说道:“这一镖要是劲道足打进它肚里已够要了这畜牲的命啦。”小

  牧童道:“明儿我要用心练。”姓倪的点点头把老虎拖进后堂。

  杨鹏举见这两人这般轻而易举的杀了这一头大老虎心下惴惴看来这批人路道着实不

  对多半是乔装的大盗自己和张氏主仆胡里胡涂的自投盗窟这番可当真糟了。张朝唐却

  不以为意极力称赞小牧童的英勇抚着他的手问道:“小兄弟姓甚么?你名叫承志是不

  是?”那牧童笑而不答。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张康三人同处一室张康着枕之后立即酣

  睡。张朝唐想起此行风波万里徒然担惊受怕不知此去广州是否尚有凶险又想浡泥国

  老虎也是不少却无如此厉害的杀虎英雄中土人物毕竟不凡思潮起伏一时难以入

  睡。过了一会忽听得书声朗朗那小牧童读起书来。张朝唐侧耳细听书声中说的似是兵

  阵战斗之事不禁好奇心起披衣下床走到厅上。只见桌上烛光明亮小牧童正自读书。

  姓应的坐在一旁教导见他出来只向他点了点头又低下头来指着书本讲解。

  张朝唐走近前去见桌上还放了几本书拿起来一看书面上写着《纪效新林》四字

  原来是本朝戚继光将军所著的兵法。戚继光之名张朝唐在浡泥国也有所闻知道是击破倭

  寇的名将后来镇守蓟州强敌不敢犯边用兵如神威震四海。张朝唐向姓应的道:“各

  位决计不是平常人却不知何以隐居在此可能见告么?”姓应的道:“我们是寻常老百

  姓种田打猎读书识字那是最平常不过的。公子为何觉得奇怪?难道只有官家子弟才可

  以读书吗?”张朝唐心想:“原来中土寻常农夫也是如此文武全才果非蛮邦之人可

  比。”心下甚是佩服说了声“打扰”又回房睡去了。

  朦朦胧胧的睡了一会儿忽觉有人相推惊醒坐起只听杨鹏举低声道:“这里果然是

  盗窟咱们快走吧!”张朝唐大吃一惊低问:“怎么样?”

  杨鹏举点燃烛火走到一只木箱边掀起箱盖道:“你看。”张朝唐一看只见满箱尽

  是金银珠宝一惊之下做声不得。杨鹏举把烛台交他拿着搬开木箱下面又有一只木

  箱伸手便去扭箱上铜锁。张朝唐道:“别看旁人**只怕惹出祸来。”杨鹏举道:“这

  里气息古怪。”张朝唐忙问:“甚么气息?”杨鹏举道:“血腥气。”张朝唐便不敢言语

  了。杨鹏举扭断了锁静听房外没有动静轻轻揭开箱盖把烛台往箱内一照两人登时吓

  得目瞪口呆。

  但见箱中赫然是两颗级一颗砍下时日已久血迹都已变成黑色另一颗却是新斩下

  的。两颗级都用石灰、药料制过是以须眉俱全那颗砍下已久的也未腐烂。杨鹏举饶是

  久历江湖这时也吓得手脚软张朝唐哪里还说得出话来。杨鹏举轻轻把箱子还原放好

  说道:“快走!”到炕上推醒了张康摸到厅上。三人蹑足走到门边杨鹏举摸到大石心

  中暗暗叫苦竭尽全力也搬它不动刚只推开尺许忽然火光闪亮那姓朱的拿着烛台走

  了出来。

  杨鹏举手按刀柄明知不敌身处此境也只有硬起头皮一拚。哪知姓朱的并不理会

  说道:“要走了吗?”伸手把大石提在一边打开了大门。

  杨鹏举和张朝唐不敢多言喃喃谢了几句低头出门上马向东疾驰。奔了十几里地

  料想已脱险境正感宽慰忽然后面马蹄声响有人厉声叫道:“喂站住站住!”三人

  哪里敢停纵马急行。突然黑影一晃一人从马旁掠过抢在前面手一举杨鹏举坐骑受

  惊长嘶一声人立起来。杨鹏举挥刀向那人当头砍去。那人空手拆了数招忽地高跃伸

  左拳向杨鹏举右太阳穴打落。杨鹏举单刀“横架金梁”向他手臂疾砍。岂知那人这一拳乃

  是虚招半路上变拳为掌身未落地已勾住杨鹏举手腕喝声:“下来!”将他拖下马

  来顺手夺过了他手中单刀掷在地下。星光熹微中看那人时正是那姓朱的农夫。那人冷

  冷的道:“回去!”回过身来骑上马当先就走也不理会三人是否随后跟来。杨鹏举知道

  反抗固然无益逃也逃不了只得乖乖的上了马三人跟着他回去。一进门只见厅上烛火

  明亮那小牧童和其余三人坐着相候神色肃然一语不。

  杨鹏举自忖不免一死索性硬气一点昂然说道:“杨大爷今日落在你们手中要杀就

  杀不必多说。”姓朱的道:“应大哥你说怎么办?”姓应的沉吟不语。姓倪的道:“张

  公子主仆放走把姓杨的宰了。”姓应的道:“这姓杨的干保镖生涯做有钱人走狗能是

  甚么好人?但他今天见义勇为总算做了件好事就饶他一命。罗兄弟把他两个招子废

  了。”

  姓罗的站起身来杨鹏举惨然变色。

  张朝唐不懂江湖上的说话不知“把招子废了”便是剜去眼睛之意但见了各人神情

  想来定要伤害杨鹏举正想开口求情那小牧童道:“应叔叔我瞧他怪可怜的就饶了他

  吧!”姓应的与众人对望了一眼顿了一顿对杨鹏举道:“既然有人给你求情也罢你

  能不能立一个誓今晚所见之事决不泄漏一言半语?”杨鹏举大喜忙道:“今晚之事

  在下实非有意窥探但既然被我见到了自怪杨某有眼无珠不识各位英雄好汉。各位的事

  在下立誓守口如瓶将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死得惨不堪言。”姓应的道:“好我们信

  得过你是一条汉子你去吧。”杨鹏举一拱手转身要走。姓倪的突然站起来厉声喝道:

  “就这样走么?”杨鹏举一楞懂了他的意思惨然一笑说道:“好请借把刀给我。”

  姓朱的从桌下抽出一把利刃轻轻倒掷过去。杨鹏举伸手接住走近几步左手平放桌上

  嗖的一刀登时砍下三个手指笑道:“光棍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事跟张公子全没干

  系……”众人见他手上血流如注居然还硬挺住也都佩服他的气慨。姓倪的大拇指一挺

  道:“好今晚的事就这般了结。”转身入内。拿出刀伤药和白布来给他止血缚了伤

  口。杨鹏举不愿再行停留转身对张朝唐道:“咱们走吧。”张朝唐见他脸色惨白自是痛

  极想叫他在此休息一下可是又说不出口。

  姓应的道:“张公子来自万里之外我们惊吓了远客很是过意不去别让你回到外

  国说我们中土人士都是穷凶极恶之辈。这位杨朋友也很够光棍。我送你这个东西吧。”说

  着从袋里掏出一块东西交给张朝唐。

  张朝唐接过一看轻飘飘的是一块竹牌上面烙了“山宗”两字牌背烙了一些花纹

  看不出有甚么用处。姓应的道:“眼前天下大乱你一个文弱书生不宜在外面乱走我劝你

  赶快回家。这几天在路上要是遇上甚么危难拿出这块竹牌来或许有点儿用处。过得几

  年……唉或者是十年二十年你听得中土太平了这才再来吧!乱世功名得之无益

  反是惹祸。”张朝唐再看竹牌实不见有何奇特之处不信它有何神秘法力想是吉祥之

  物随口谢了一声交给张康收在衣裹之中。三人告辞出来骑上马缓缓而行。回到适才和

  那姓朱的交手所在见单刀兀自在地闪闪光杨鹏举拾了起来心想:“我自夸英雄了

  得碰在人家手里屁也不值!”天明时到了一个小市镇上张朝唐找了客店让杨鹏举

  安睡了一天一晚。次晨才再赶路。行到中午时分打过尖上马又行了二十多里路忽然蹄

  声响处一骑马迎面奔来掠过身旁向三人望了一眼绝尘而去。行了五六里路后面马

  蹄声又起仍是那骑马追了上来。这次杨鹏举和张朝唐都看得清楚了马上那人青巾包头

  眉目之间英悍之气毕露从三人身旁掠过疾驰而前。

  张朝唐道:“这人倒也古怪怎么去了又回来。”杨鹏举道:“张公子待会你自行逃

  命罢不用等我。”张朝唐惊道:“怎么?又有强盗么?”杨鹏举道:“走不上五里必有

  事故不过咱们后无退路也只有向前闯了。”

  三人惴惴不安慢慢向前挨去只走了两里多路只听见嘘哩哩一声一支响箭射上天

  空三乘马从林中窜出拦在当路。杨鹏举催马上前抱拳说道:“在下武会镖局姓杨路

  经贵地并非保镖没向各位当家投帖拜谒。这位张相公来自外国他是读书人请各位高

  抬贵手让一条道。”他在江湖上本来略有名头手上武艺也自不弱不过刚断了手指又

  想这一带道上的朋友多半与姓应的是一伙是以措词谦恭好言相求。三乘中当中一人双手

  空空笑道:“我们少了盘缠要借一百两银子。”他说的是浙南土话杨鹏举和张朝唐愕

  然相对不知他说些甚么。刚才骑马来回相探的那人喝道:“借一百两银子懂了没有?”

  杨鹏举见他们如此无礼不禁大怒喝道:“要借银子须凭本事!”当先那人喝道:

  “好!这本事值不值一百两银子?”从背上取下弹号叭叭叭三粒弹子打上天空等弹子

  势完落下又是连珠三弹六颗弹子在空中分成三对互相撞得粉碎。变成碎泥纷纷下堕。

  杨鹏举见到这神弹绝技刚只一呆突觉左腕剧痛单刀当的一声落在地下才知已被

  他弹子打中了手。对面第三人手持软鞭纵马过来一招“枯藤缠树”向他腰间盘打而

  至。杨鹏举勒马避开。那人软鞭鞭头乘势在地下卷起单刀抄在手中长笑一声纵马疾

  驰掠过张康身边时白光闪动钢刀挥了两挥已割断他背上包裹两端的布条。他却毫不

  停留催马向前奔驰。

  包裹正从张康背上滑落打弹子那人恰好驰到手臂探出不待包裹落地已俯身提

  起掂了掂重量笑道:“多谢了。”转眼间三人跑得无影无踪。

  杨鹏举只是叹气无话可说。张康急道:“我们的盘费银两都在包裹这……这……怎

  么回家呢?”杨鹏举道:“留下你这条小命已算不错的啦走着瞧吧。”三人垂头丧气的

  又行。走不到一顿饭时分忽然身后蹄声杂沓回头一望只见尘头起处那三人又追了转

  来。杨鹏举和张朝唐都倒抽一口凉气心想:“抢了金银也就罢了难道当真还非要了性命

  不成?”那三人驰到跟前一齐滚鞍下马当先一人抱拳说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得

  罪。我们不知多有冒犯请勿见怪。”另一人双手托住包裹交给张康。张康却不敢接

  眼望主人。张朝唐点点头张康这才接了过来。

  当先那人道:“刚才听得这位言道一位是杨镖头一位是张公子都是真姓么?”张

  朝唐道:“正是!”说了两人的姓名来历。三人听了均有诧异之色互相望了一眼。当先

  那人说道:“在下姓黄这两位是亲兄弟姓刘。张公子你早拿出竹牌来就好了免得我

  们无礼。”张朝唐听了这话才知道这块竹牌果真效力不小心神不定之际也不知说甚么

  话好。那姓黄的又道:“两位一定也是到圣峰嶂去了咱们一路走吧。”张朝唐和杨鹏举都

  料想他们是一帮声势浩大的盗伙远避之惟恐不及怎敢再去招惹?张朝唐道:“我和这位

  朋友要赶赴广州圣峰嶂是不去了。”

  姓黄的脸带怒色道:“再过三天就是八月十六我们千里迢迢的赶来粤东你们到了这

  里怎不上山?”上山做甚么八月十六有甚么干系张朝唐和杨鹏举两人全不知情可是

  又不敢直认。张朝唐硬了头皮说道:“兄弟家有急事须得马上回去。”姓黄的怒道:

  “上山也耽搁不了你两天。你们过山不拜算得甚么山宗的朋友?”张朝唐更加摸不着头

  脑不知道“山宗”是甚么东西。杨鹏举终究阅历多见这情势知道圣峰嶂是非去不可的

  了虽有凶险也只有听天由命而且瞧他们神色语气也似并无恶意便道:“三位既然

  如此美意我和张公子同上山去便是。”说着向张朝唐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违拗。姓黄的霁

  然色喜笑道:“本来嘛我想你们也不会这般不顾义气。”六人结伴同行一路打尖住

  店都由那姓黄的出头他只做几个手势说了几句古里古怪的话沿途饭馆客店便都不收

  钱而且招待得加意的周到客气。

  走了两天将近圣峰嶂山脚只见沿途劲装结束之人络绎不绝都是向圣峰嶂而去肥

  瘦高矮各色各样的人都有神色举止显得都是武人。这些人与姓黄的以及刘氏兄弟大半

  熟识见了面就执手道故。

  张杨两人抱定宗旨决不再窥探别人**见他们谈话就站得远远的但听这些人招呼

  的声音南腔北调辽东河朔、两湖川陕各地都有。瞧他们的行装打扮大都是来自远地人

  人都是风尘仆仆。张杨两人暗暗纳罕又是栗栗危惧。杨鹏举心想:“看来这些人是各地山

  寨的大盗多半是要聚众造反。我是身家清白的良民跟反贼们混在一起走又走不脱真

  是倒霉之极了。”

  这天晚上张朝唐等歇在圣峰嶂山脚下的一所店房里待次日一早上山。众人正要吃晚

  饭忽然一人奔进店来叫道:“孙相公到啦!”此言一出店中客人十之**都站了起

  来涌出店去。杨鹏举一扯张朝唐的衣袖说道:“瞧瞧去。”走出店房只见众人夹道垂

  手肃立似在等甚么人。过了一阵西面山道上传来一阵马蹄声众人都提高了脚跟张望

  只见一个四十来岁的书生骑在马上缓缓而来。他见众人站在道旁迎接催马快行驰到跟

  前跳下马来。人群中一名大汉抢上前去挽住马缰。

  那书生一路过来和众人逐一点头招呼。他走到张朝唐跟前见他也是书生打扮微微

  一愕双手一拱问道:“这位是谁?”张朝唐道:“在下姓张请教阁下尊姓大名。”那

  书生道:“在下姓孙名仲寿。”张朝唐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孙仲寿微微一笑进店

  房去了。

  晚饭过后杨鹏举低声对张朝唐道:“这姓孙的书生相公显是很有权势。张公子你去

  跟他说说请他放咱们走。人家是读书人话总容易说得通。”

  张朝唐心想不错踱到孙仲寿门口咳嗽一声举手敲门。只听到房里有诵读诗文之

  声他敲了几下读书声就停了。房门打开孙仲寿迎了出来说道:“客店寂寞张兄来

  谈谈最好不过。”张朝唐一揖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摊开手抄书本一瞥之下见写着

  “辽东”、“宁远”、“臣”、“皇上”等等字样似是一篇奏章。张朝唐只怕又触人所

  忌不敢多看便坐了下来。孙仲寿先请问他家世渊源张朝唐据实说了。孙仲寿说道:

  “张兄这番可来得不巧了。中华朝政糜烂不知何日方得清明。以兄弟之见张兄还是暂回

  浡泥俟中华圣天子在位再来应试的为是。”张朝唐称是说道正要归去。接着把自己如

  何躲避官差、杨鹏举如何相救、如何得到竹牌等事说了一遍只是夜中见到箱内人头一事略

  去不提。

  孙仲寿道:“我们在此相遇可算有缘。明日张兄随小弟上山。也好知道我中土的一件

  千古奇冤。只要此行所见所闻。不向外人泄露小弟担保张兄决无危害。”张朝唐谢了却

  不敢多问。孙仲寿问起浡泥国人的风土人情听张朝唐所述皆是闻所未闻喟然说道:

  “不知几时我中华百姓才得如浡泥国一般安居乐业不忧温饱共享太平之福?”

  两人直谈到二更天时张朝唐才告别回房。杨鹏举已等得十分心焦听他转告了孙仲寿

  之言才放下了心。次日正是中秋佳节张朝唐、杨鹏举和张康随着大众一早上山。中午时

  分半山里有十多人担着饭菜等候都是素菜众人吃了休息一阵继续再行。

  此后一路都有人把守盘查甚严。查到张杨三人时孙仲寿点一点头把守的人便不问

  了。张朝唐暗叫:“好险!要是昨晚没跟他这一夕谈话今日是死是活实所难料。”傍晚

  时分已到山顶数百名汉子排队相迎。中间一人身材魁梧似是众人的领见到孙仲寿

  上来快步下来迎接携手走入屋内。山上疏疏落落有数十间房屋最大的一座似是一所寺

  庙。这些屋宇模样也甚平常并无碉堡望楼等守御设备却又不像是盗帮山寨。杨鹏举在山

  上见了众人的势派料想山上建构必定雄伟威武壁垒森严哪知浑不是这么一回事心下

  暗暗称奇。他在江湖上混了十多年见闻算得广博这一次却半点摸不着头脑。更有一件奇

  事这些人万里来会瞧各人神情亲密都是知交好友但相见时却殊无欢愉之意每人神

  色间都显得十分悲戚愤慨。张杨三人被引进一间小房一会儿送进饭菜。四盘都是素菜还

  有二十多个馒头。当晚张朝唐和杨鹏举悄悄议论猜不透这些人到底在干甚么对孙仲寿所

  说“千古奇冤”云云更是难明所指。次日张杨二人起身后用过早点在山边漫步只见

  到处都是大汉。有的头上疤痕累累有的断手折足个个是身经百战、饱历风霜的模样。张

  杨两人怕生事惹祸走了一会就回进房中一直不再出去。这天整日吃的仍是素菜。杨鹏举

  肚里暗骂:“***贼强盗死了老祖宗叫老子吃这般嘴里淡出鸟来的素菜。”

  傍晚时分忽听得钟声。不久一名汉子走进房来说道:“孙相公请两位到殿上观

  礼。”张杨二人跟他出去。张康也想跟去那人手一摆道:“小兄弟你早些睡吧。”张

  杨二人随着他绕过几间瓦屋来到寺庙跟前。张朝唐抬头一看见一块横匾上写着“忠烈

  祠”三个大字心想:“原来是座祠堂不知供的是谁?”随着那汉子穿过前堂和院子见

  两旁陈列着兵器架子架上刀枪斧钺、叉矛戟鞭十八般兵刃一应俱全都擦得雪亮耀眼。

  来到大殿但见殿上黑压压的坐满了人总有两三千之众张杨二人暗暗心惊原来这

  荒山之上竟聚集了这许多人。张朝唐抬头看时只见殿中塑着一座神像本朝文官装束

  但头戴金盔身穿绯袍外加黄罩甲左手捧着一柄宝剑右手手执令旗。那神像脸容清

  癯三绺长须状貌威严身子微侧目视远方眉梢眼角之间似乎微带忧态。神像两侧

  供着两排灵位。张朝唐隔得远了看不清楚神主上所书的名讳。大殿四壁挂满了旌旗、盔

  甲、兵刃、马具之类旌旗或红或蓝也有黄色镶红边有的是白色镶红边。张朝唐满腹狐

  疑但见满殿人众容色悲戚肃静无声。忽然神像旁一个身材瘦长的汉子站了起来点烛执

  香高声叫道:“致祭。”殿上登时黑压压的跪得满地张朝唐和杨鹏举也只得跟着跪下。

  孙仲寿越众而前捧住祭文朗诵起来。杨鹏举不懂祭文中文绉绉的说些甚么张朝唐却愈听

  愈惊。

  只听得祭文文意甚是愤慨激昂既把满清鞑子骂了个狗血淋头而对当今崇祯皇帝竟也

  丝毫不留情面说他“昏庸无道不辨忠奸”、“刚愎自用伤我元戎”、“自坏神州万里

  之长城甘为黄帝苗裔之罪人”。对当今皇上如此肆口痛诋岂不是公然要造反了吗?张朝

  唐听得惊疑不定。哪知祭文后面愈来愈凶竟把崇祯皇帝的列祖列宗也骂了个痛快甚么

  “功勋盖世而魏公被毒底定中土而青田受鸩”那是说明太祖杀害徐达、蓝玉、刘基等功

  臣之事;后来又骂神宗乱征矿税荼毒百姓;熹宗任用奄珰朝中清流君子不是杀头便

  是入狱如熊廷弼等守土抗敌大臣都惨遭杀害。这篇祭文理直气壮一字一句都打入张朝

  唐心坎里去他虽运在外国但中土大事却也知闻。祭文后半段却是“我督师威震宁远

  歼彼巨酋”等一大段颂扬武功的文字更后来又再痛骂崇祯杀害忠良。

  张朝唐听到这里才知道这神像原来是连破清兵、击毙清太祖努尔哈赤、使清人闻名丧

  胆的蓟辽督师袁崇焕。他抬头再看见那神像栩栩如生双目远瞩似是痛惜异族入侵占

  我河山伤我黎民恨不能复生而督师辽东以御外侮。这时祭文行将读完张朝唐却听得

  更加心惊原来祭文最后一段是与祭各人的誓言立誓:“并诛明帝清酋以雪此千古奇

  冤而慰我督师在天之灵。”祭文读毕赞礼的人唱道:“对督师神橡暨列位殉难将军神主

  叩。”众人俯身叩头。一个幼童全身缟素站在前列转身伏在地下向众人还礼。张朝唐

  和杨鹏举又吃了一惊原来这幼童便是那天所遇的杀虎牧童。众人叩拜已毕站起身来都

  是泪痕满面悲愤难禁。孙仲寿对张朝唐道:“张兄大才小弟这篇祭文有何不妥之处请

  予删削。”张朝唐连称:“不敢。”孙仲寿命人拿过文房四宝来说道:“小弟邀张兄上

  山便是要借重海外才子手笔于我袁督师的勋业更增光华。也好教世人知道袁督师蒙冤

  遭难普天共愤中外同悲并非只是我们旧部的一番私心。”张朝唐心想你叫我上山

  原来为此不由得好生为难袁崇焕被朝廷处死是因崇祯胡涂昏庸不明忠奸是非听信

  了奸臣和太监的挑拨天下都知冤枉自己在浡泥之时也曾听得几个广东商人痛哭流涕的

  说起过。但既由皇帝下旨而明正典刑再说冤枉便是诽谤今上。皇帝若是知道了一纸诏

  书来到浡泥国连父亲都不免大受牵累。可是孙仲寿既这么说在势又不能拒绝情急之

  下忽然灵机一动想起在浡泥国时所看过的两部小说一部是《三国演义》一部是《精

  忠岳传》。他读书有限不能如孙仲寿那么骈四骊六的大做文章当下微一沉吟振笔直

  书:“黄龙未捣武穆蒙冤。汉祚待复诸葛星殒。呜呼痛哉伏维尚飨。”他说的是古

  人万一这篇短短的祭文落入皇帝手中也不能据此而定罪名。孙仲寿本想他是一个海外士

  人没甚么学问也写不出甚么好句子来只盼他称赞几句袁督师的功绩也就是了待见

  他写下了这六句十分高兴。张朝唐把袁崇焕比之于诸葛亮和岳飞自是推崇备至无以复

  加。清人为金人后裔皆为女真族满清初立国时国号便仍称为“金”。岳飞与袁崇焕皆

  抗金有功而死于昏君奸臣之手两人才略遭遇颇有相同之处倒不是胡乱瞎比的。

  孙仲寿把这几句话向众人解释了大家轰然致谢对张杨两人神态登时便亲热得多不

  再以外人相待了。孙仲寿道:“张兄文笔不凡武穆诸葛这两句话荣宠九泉。小弟待会叫

  他们刻在祠堂旁边的石上要令后人得知我们袁督师英名远播连万里之外的异邦士民也

  尽皆仰慕。”张朝唐作揖逊谢。各人叩拜已毕各就原位坐下。那赞礼的人又喊了起来:

  “某某营某将军”、“某某镇某总兵”喊了一个武将官衔便有一人站起来大声说话。张

  朝唐听了官衔和言中之意得知这些人都是袁崇焕的旧部。他被害之后各人愤而离军散

  处四方今日是袁督师遭难的三周年忌辰是以在他故乡广东东莞附近的圣峰嶂相聚祭奠

  旧主。听他们话中之意似乎尚有甚么重大图谋。当赞礼人叫到“蓟镇副总兵朱安国”时

  一人站了起来张朝唐和杨鹏举都心头一震原来这人便是引导他们躲入密室的那个农夫

  杨鹏举心想:“原来他是抗清的蓟辽大将那么我败在他手里也不枉了。”

  只听他朗声说道:“袁公子这三年来身子壮健武艺大有进步书也读了不少我和

  倪、罗两位兄弟的武功都已传给了他请各位另推明师。”孙仲寿道:“咱们兄弟中还有

  谁武功更高得过你们三位的朱将军不必太谦。”朱安国道:“袁公子学武聪明得很我们

  只稍加点拨他马上就会了。我们三个已经倾囊以授的确要另请名师以免耽误他功

  夫。”孙仲寿道:“好吧这事待会再议诛奸的事怎么了?”那姓倪的杀虎英雄站起身

  来说道:“那姓范的奸贼是罗参将前个月赶到浙江诛灭的。姓史的奸贼十天前被我在潮

  州追到。两人的级在此。”说罢从地上提起布囊取出两个人头来。众人有的轰然叫好

  有的切齿痛骂。孙仲寿接过人头供在神像桌上。张朝唐这才明白他们半夜里在箱中现

  的人头原来是袁党的仇人那定是与陷害袁崇焕一案有关的奸人了。这时不断有人出来呈

  献级一时间神像前的供桌上摆了十多个人头。听这些人的禀报人头中有一个是当朝姓

  高的御史他是魏忠贤的党羽曾诬奏袁崇焕通敌卖国众人对他愤恨尤深。各人禀告完

  毕孙仲寿说道:“小奸诛了不少大仇却尚未得报鞑子皇太极和昏君崇祯仍然在位。如

  何为大元帅报仇雪恨各位有甚么高见?”一个矮子站了起来。说道:“孙相公!”孙仲寿

  道:“赵参将有甚么话请说。”那矮子说道:“依我说……”刚说了三个字门外一名汉子

  匆匆进来禀道:“李闯将军派了人来求见。”众人一听都轰叫起来。孙仲寿道:“赵参

  将咱们先迎接闯军的使者。”赵参将道:“对。”先抢了出去众人都站起身来。大门

  开处两条大汉手执火把往旁边一站走进三个人来。杨鹏举已久闻李闯的名头。知他名

  叫李自成这几年来杀官造反威势极大倒要看看他部下是何等英雄人物。只见当先一人

  四十多岁年纪满脸麻皮头蓬松身上穿一套粗布衫裤膝盖手肘处都已擦坏到处打

  满了补钉脚下赤足;穿一双草鞋腿上满是泥污纯是个庄稼汉模样。他身后跟着两人

  一个三十多岁皮肤白净;另一个廿多岁身材魁梧面容黝黑也是农夫模样。这三人看

  上去忠厚老实怎么他们竟是横行秦晋的“流寇”。

  当先那人走进大殿先不说话往神像前一站。那白脸汉子从背后包袱中取出香烛在

  神像前点上三人拜倒在地磕起头来。那小牧童在供桌前跪下磕头还礼。三人拜毕脸有

  麻子的汉子朗声说道:“我们李将军知道袁督师在关外打鞑子立了大功心里很是佩服。

  后来袁督师被皇帝冤枉害死天下老百姓都气愤得很。李将军派我们来代他向督师的神位磕

  头。现今官逼民反我们为了要吃饭只好抗粮杀官。求袁大元帅英魂保佑我们打到北

  京捉住皇帝奸臣一个个杀了给大元帅和天下的老百姓报仇。”说完又拜了几拜。众人

  见李自成的使者尊重他们督师都心存好感听了他这番话虽然语气粗陋却是至诚之

  言。

  孙仲寿上前作揖说道:“多谢多谢。请教高姓大名。”那汉子说道:“我叫刘芳

  亮。李将军得知今日是袁大元帅忌辰因此派我前来在灵前拜祭并和各位相见。”孙仲寿

  道:“多承李将军厚意盛情在下姓孙名仲寿。”那白净面皮的人道:“啊你是孙祖寿将

  军的弟弟。孙将军和鞑子拚命而死我们一向是很敬仰的。”孙祖寿是抗清大将在边关多

  立功勋于清兵入侵时随袁崇焕捍卫京师。袁崇焕下狱后孙祖寿愤而出战在北京永定门

  外和大将满桂同时战死名扬天下。孙仲寿文武全才向为兄长的左右手在此役中力战得

  脱愤恨崇祯冤杀忠臣和袁崇焕的旧部散在江湖抚育幼主密谋复仇。他精明多智隐

  为袁党的领。孙祖寿慷慨重义忠勇廉洁《明史》上记载了两个故事:孙祖寿镇守固关

  抗清时出战受伤濒于不起。他妻子张氏割下手臂上的肉煮了汤给他喝同时绝食七日

  七夜祈祷上天愿以身代。后来孙祖寿痊愈而张氏却死了。孙祖寿感念妻恩终身不近妇

  人。

  他身为大将时有一名部将路过他昌平故乡送了五百两银子到他家里。在当时原是十

  分寻常之事但他儿子坚决不受。后来他儿子来到军中他大为嘉奖请儿子喝酒说:

  “不受赠金深得我心。倘苦你受了这一次非军法从事不可。”《明史》称赞他“其秉义

  执节如此。”

  孙仲寿为人处事颇有兄风是以为众所钦佩。

  注:明成祖应浡泥国苏丹之请封其山为“长宁镇国山”亲制碑文并题诗一译

  意如下:“在热带的海上是浡泥国所处的地方。人民亲近仁义只有归顺没有违逆。贤

  王勤恳谨慎仰慕中华教化。大明管理外国的官员加以指导就到中国来朝拜了带了你的

  妃子、世子、兄弟、陪臣来到大明宫殿阶下磕头陈奏道:‘皇上就象是天一样将温暖

  和愉乐普赐天下对任何人都一样眷顾没有偏爱没有歧视。’但我自己反省德行不

  够没有你所说的这样伟大。你冒着风浪远涉重洋乘船来到实在是很辛苦。查考历来

  远邦的臣属归顺的时候就来朝拜不服的时候就不来了自己前来都不容易何况还带了

  家室?你国王秉志贞诚象

  金石一样坚固。西南各国的蕃邦君主哪一位能及得上你?你国内有一座巍峨的高山

  镇宁邦国。现在在石碑上刻了文字以扬你国王的美德。但愿你国王美德光大国秦民

  安今后千秋万岁都归附我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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