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至尊回国后不久,某天晚上,梁夫人执拗罗浔歌一定得回去吃一顿“家庭大餐”。
当年事件爆发后,其实她一度也对罗浔歌不谅解,整个家族都仇视她。这孩子过了好几年的苦日子,一直到为了名誉问题,她才出面给予她金钱援助,才稍稍改变。
但最大的转变是罗浔歌介入企业之后,跟她从一开始的剑拔弩张,到和解,这孩子虽没有跟她提过当年的心境,但是她早已心领神会。
毕竟以她的经验看来,她无法相信当年罗浔歌的态度全是装出来的。
也因为如此,她虽说不动自己的孙子,但却可以为这两个年轻人制造机会。
不过席间的气氛超差,梁至尊动不动就出言讽刺,家族里四分之一支持罗浔歌、四分之一反对她、四分之一观望,剩下的四分之一对她依旧有所质疑。
所以梁至尊简直是揭竿起义的英雄,他一开口,一堆人跟着数落,“家庭聚餐”简直在翻旧帐,什么演技高竿啦、榨财高手啦、父女情深,反正能讽刺的词全出笼了。
不过他们也太小看她罗浔歌了,不说别的,光至尊回国这半个月,她就已经听到耳朵长茧了。
趁空,罗浔歌算是逃开桌席,可以的话,她不想再回去饭桌了。
喔!她弯进走廊,胃又不舒服了,吃饭不正常已经让她的胃受损,又来吃这种消化不良的餐,怪不得肠胃向她抗议。
她突然发现自己走到了当年熟悉的房间,那曾经是她每夜入睡的房间。
门是半掩着的,因为没有人敢擅自接近梁至尊的房间。她倒是从容地往里头窥探,陈设一如当年,只是他这次带回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闪身,她钻进房里,好像……也七年没再进来了。
白净小手轻轻地抚过了那张大床,他们曾经年少轻狂,窝在这翻云覆雨,她还记得至尊是怎么吻她、怎么搂着她,或是如何将她欺压在身下的……
天再冷,他们都一起裹着一张被,享受着肌肤摩挲的柔顺感,贪婪地品尝对方滑嫩的肌肤。
而这张桌子……她总是坐在旁爆一边念书,一边盯着至尊的情形,谁让他总是不专心,不是写几个题就想出去晃,要不就是手又不安分地往她身上窜。
还有……她旋了个身,看见脚落里的小提琴。
罗浔歌蹙着眉头,望着那布满灰尘的小提琴套。怎么会那么脏呢?至尊明明有带到美国去啊,小提琴是他的最爱,他应该很珍惜才是。
她有些恐惧,因为那把小提琴连结着他们的故事。
直到伸手碰到了那把小提琴,一瞬间回忆全涌向她。
她好想再看一次至尊拉琴的模样,也好想再听一次他那悠扬的琴音……
不过那是不可能的事了!她伤他伤得太重,他怎么可能拉小提琴给一个恨之入骨的人听呢?
为什么幸福的时光不能永远停留?如果要她用她的所有,来换取至尊在社办拉小提琴的那一剎那,她愿意。
满心酸楚无法压抑,热泪就这么淌了下来。
罗浔歌感受到泪水,赶紧抹去,可是眼泪却越抹越多,等到她手忙脚乱时,早已泪流满面。
搞什么……她在做什么?为这些事哭泣,都已经毫无意义了。要是再让至尊见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只怕又会遭来一阵毒舌讽刺。
她连忙站起身,在房内着卫生纸,她记得当年是放在……放在……
“书架上方。”
“喔,书架──”她倒抽一口气,因为听见了梁至尊的声音。
电光火石间,她飞快地背对了门口。天哪,她怎么没注意到他来了?他什么时候来的,应该没有看见她刚刚的蠢样吧?
梁至尊伸长手,把书架上的卫生纸往扔去,刚好扔到了罗浔歌身边。
该死!他看见了。
“你刚在看我的琴?”他略过她往那小提琴走去。
罗浔歌因着他的逼近又转了个方向,面对床,偷偷抽起卫生纸,迅速地拭泪。
“上头都是灰尘……你好像很久没拉了。”她有些鼻音,自己没发觉。
“我早就不拉琴了。”他站在小提琴前,瞪着它看,“我七年没动它了,带去美国时,没被我砸烂已经不错了。”
“七年?”罗浔歌吓了一跳,如此热爱小提琴的他,竟然会放弃?
“我不想再碰它,连听到相闗音乐都讨厌!”他沉下神色,“我只要想起我自以为最快乐的时光,竟然是拉给一个伤我最深的人听时,我就没有办法忍受!”
罗浔歌倏地回头。因为她?又是因为她?
“对于你的琴音,我没有说过一句谎话!”事实上,她根本没对他扯过谎!“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琴音,也很喜欢你拉小提琴的样子,我甚至……”
不该是这样的!他可以恨她,但不该恨音乐!
这是他的兴趣,他说过他有多么喜欢小提琴,如果是因为她而使他放弃唯一的兴趣,那她真的是罪大恶极!
罗浔歌焦急地想要解释,忘记她未拭干的泪痕,也忘记她泛红的双眼与鼻尖泄了她的底,她只顾着澄清自己,昂首迎视着他。
梁至尊瞧见了她哭过的痕迹,事实上他一开始就尾随她离开,注意到她捧着肚子蹲下身去,再注意到她往他的房间走。
没出声制止,是因为他也想知道,对于他们这空白的七年,她是怎么看待的。
她,珍惜般地抚过那曾装满甜蜜的床榻,望着她精雕细琢的侧脸,他看到她对那回忆带有的不舍。然后她望向书桌,嘴揭着浅笑,他就知道她忆起的是她充当他家教的时光。
再看向小提琴时,她那种既恐惧又却步的神情,震撼了他的心。
如果当年只是演戏,为什么浔歌会有如此令人动容的神情?
她像是认真地回忆着过去,而且极端爱惜过去曾发生的种种……
“甚至什么?”他压低了嗓音,意外的温柔。
大掌竟抚上她的脸颊,轻而易举地包覆住。
过去他也爱这样包覆她的粉颊,只数去的手没有现在来得这么大,这么的温暖……
罗浔歌吓着了,她被掌心的温度给烫着了!
所有的感觉在这一瞬间被激发而起,她怀念他的抚触、怀念他的拥抱、怀念他的手指,甚至怀念他那值得依靠的胸膛。
他的气息、他的臂弯、他的声音,甚至只是胸膛的起伏,都激发着她强烈的心跳。
十七岁的恋爱,是刻骨铭心的爱恋,就算青涩,也是切切实实的爱情!
但是,她不值得梁至尊的爱!
罗浔歌逼自己抽离浪漫的幻想,头一转,离开了厚实的掌心,另一只手甚至抵上他的胸膛,强迫自己与他拉开距离。
下一瞬间,她决定逃离这个房间。
以前,她跟至尊常常玩你追我跑的游戏,玩了数千次都不嫌烦!她总是从,跳到床下,然后再往外奔,至尊则在后头追着,通常在走廊上才能抓到她。
那时她可是刻意放慢脚步,他才能顺利地逮到她。
所以,她拼命地跑,一推开梁至尊,她几乎是卖命地冲向门口。
结果她只跑了两步,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瞬间勾住她的腰际,拦腰就将她抱了回去!
咦?罗浔歌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天旋地转,她发现自己已落入了梁至尊的怀中。
“让我走……”她仓皇失措,整个人被他箍在怀里,紧紧贴着她的身子,他单单一只左臂便轻而易举地压住她。
长长黑发飘散着,她昂起头,心慌意乱地看向梁至尊,双眼载满了疑惑,然后瞧见了梁至尊眸子里那熟悉的火焰。
他要她。
她在的唇压向她时,领会了那原始的。
他恨她!梁至尊激烈地吻着她,他们宛如在沙漠中缺水多日的旅人,正为这突来的甘霖而贪婪汲取!
罗浔歌被他狂乱的吻得迷醉,她不曾遭受过如此强烈的对待,至尊过去的吻是小心翼翼的、是充满热情的。可现在烙在她身上的是一种更狂野的热情,她感受到霸道的感情向她席卷而来,让她几乎要承受不住……
至尊的吻比过去更加令她神魂颠倒,她根本毫无招架之力,只知道自己被热情袭晕了神智,她的衬衫被粗暴地撕开,的吻从唇瓣往下燃烧……
“天……至尊……你……”她禁不起逗弄,身子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轻颤。
“真有趣。”梁至尊忽地钳住她的下巴,让她只能看着他,“你没有别的男人!”
“什、什么……”她慌乱得不能自己,整张小脸早已绯红。
从浔歌的反应看来,她几乎跟当年一模一样!
她几乎整个人都已经融化在他怀间,而且难以招架。
“停……至尊……天哪!”她脑子好热,几乎快烧掉了!
“你知道我不会停手的。”他抚上她的脸,“你也不会希望我停的。”
“至尊……”她神智不清,只知道眼里映着他,嘴里低喃着他的名字。
没有当年在旅馆的青涩,他们拥有的是更狂野的热情。
每个婀娜的女人或许都可以满足他的,但是他发现,唯有罗浔歌,才能填补他精神上的缺憾。
在拥抱着她时,他心里会涌起不该有的爱怜、珍惜、疼爱,以及那种爱不释手的眷恋。
明明应该只有恨的……为什么这个他应该恨了七年的女人,在恨之下,却还存在着这么多的感觉呢?
寂静的夜里,四周无声,唯一透进光亮,是从墙上高窗那儿透进的月光。
梁至尊躺在,他根本没睡,神智应该是一直清醒的……但却也非常模糊。
向左手边看去,他身边正躺着一个熟睡中的女人,散乱的长发覆盖着她白皙的身体,正侧着身子蜷曲着,呼吸平稳地枕在他的臂弯上。
她的睡相也没变,他莞尔一笑,以前就是这样,她爱侧着身子睡,跟虾子一样卷起来,不是窝着他,就是爱枕着他的手臂。
在美国,他不允许任何女人留宿,他不喜欢她们躺在他身爆厌恶她们意图抱着他入睡,更不能接受枕上有她们的气味!
可是,现在在他身边的这个人却可以。
她比以前更加美丽,但是却更加不快乐,拨开前发,就可以瞧见眉间有一小道皱纹,那是长期蹙眉的,代表着忧郁。
为什么不快乐?达成勾引他的目的、顺利嫁入豪门,又坚决不离婚,获得经济援助、获得事业,这不就是她想要的吗?为什么会忧郁呢?
而且为什么要落泪?为了回忆、为了小提琴、为了过去发生的种种、她脸上出现了哀戚。
那种种神情他看过好几次,七年前在凉亭决裂时,浔歌就是用那样的神情凝视着他,她一句话也没说过,只是用凄楚的神情,挂着泪水看着他而已。
他记得很清楚,她没有辩解,仿佛默然地承认一切并打算接受。
这很诡异,他到美国后几乎发狂,他恨她的缄口不语,就算她是个城府极深的计谋家,他也希望亲口听她说明白,告诉她──她做的一切,的确只是为了嫁入豪门!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说,害他心中那份恨意没有出口。
轻柔地把手臂抽了出来,浔歌变重了,他手臂一整只都麻掉……不过他知道不会吵醒她,因为通常他们激烈的欢爱之后,浔歌总会疲惫不堪地沉睡过去。
更别说今晚,他几乎是索求无度。
套上睡袍,他肚子有点饿了,想去厨房找些东西填肚子。
“饿了?”深夜里的角落,有个声音幽幽传来。
梁至尊定神一瞧,梁夫人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
“奶奶!你半夜不睡觉吓人啊?”
“人啊,年纪大了就睡不着喽!”梁夫人浅笑着,“我都已经睡饱了,起来赏月呢。”
“才三点耶!”这么久没见,奶奶真的苍老许多。
“走吧,好久没食奶奶做的东西了吧?”
“是啊!不过奶奶你别忙,我做给你吃好了。”梁至尊上前搀扶着梁夫人,一同前往厨房。
“你做给我吃?阿弥陀佛喔!”梁夫人失笑出声,能吃吗?
“少小看我,我可是多少学了一点点好吗?”梁至尊将梁夫人扶上座位,开始翻找冰箱,看有没有什么能吃的,“奶奶,巧克力花生酱三明治如何?”
“听起来还不错。”
只见梁至尊动作如大厨般地取出巧克力酱、花生酱、抹刀跟半条白吐司,利落地先将巧克力酱抹上白吐司,就递给了梁夫人,俨然是什么五星级料理呢。
可是这东西天杀的好吃,听说连猫王也最爱这味儿。
“你跟浔歌……怎么样了?”梁夫人没咬两口就问。
“没怎样。”梁至尊深呼吸一口气,“自然而然就……嗯嗯。”
“我知道你无论原谅她,那种心情我知道啊……奶奶当年也是恨透她了。”梁夫人望着月光,仿佛在回想当年,“即使后来碍于面子把她找回来时,我还是正眼都不瞧她一眼,只要她安分地不许打工,接受援助。”
“打工?她需要打工?”拿了这么多钱,还需要打工啊?听说连她那个主谋父亲欠的一千多万,也是奶奶还的。
“呵……奶奶当年恨她,自然不可能跟你说那么多,我当时也觉得那只是一种假象。”沭夫人幽幽地道出过往。
从梁至尊前脚前往美国,罗浔歌后脚人间蒸发开始。
她除了婚戒外什么也没带,孑然一身离开了这座城市,跟所有熟识的人都断绝了关系。当地下钱庄来讨债时,他们也才知道连她父亲都不知道她的下落。
所以她狐疑地派侦探社调查,好不容易才在一个小城市里找到她。她在私立学校里念书,一边在便利商店打工,咬牙撑完最后一学期,然后如愿地考上第一志愿的大学学府。
瞧她的生活,就知道过得非常辛苦。
她认定那是一场戏,所以观望着,只是没多久就被小杂志爆了出来,指出梁至尊的妻子竟然在便利商店打工,还一餐只吃一碗干面度日,她才急着把她接到一栋公寓,禁止她再做出任何破坏梁家名誉的事。
那时逼她签字离婚,她总是一句话都不说,可以坐在桌上跟她耗十个小时,不签就是不签。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她在大学毕业之前都没有跟她说过半句话,直到她要求罗浔歌自家子公司为止。
“你让她进翱翔的?”
“我不可能让她挂着你妻子的名字去别人公司上班吧?光是要她进子公司,就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浔歌这女孩拗得很。”梁夫人想起那段日子,其实还有些火大。“不过她那时答应的条件是,大学四年的住宿伙食费必须她薪水扣掉,她不要欠梁家一分一毫,我才开始对她改观。”
梁至尊没说话,只是再咬了一口吐司。
后来的事他都知道,分公司的营业额迅速飙脯就算梁夫人想对她施予压力,也无法阻止她大放光彩。
“奶奶,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早知道你是站在她那边了。”这些年来,浔歌甚至已经帮梁夫人管理财团的工作。
“至尊,你信不信奶奶呢?”梁夫人轻叹了一口气,“当年,我从她眼中看到的,是恋爱小女生的眼神啊!”
“……”梁至尊别过头,他想起在怀间的罗浔歌,一如当年般的纯情。
“奶奶认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只是她对过去的事都不提,我也无从臆测。但是你要想,如果她是贪财的女孩,怎么能忍受两年的贫苦日子?”
“两年?一年吧?不是大一就被您接回去了?”
“喔……呵呵,年纪大了,记忆力差了。奶奶是一年后才在一所私立高中找到她的。”梁夫人喝了一口茶,“她啊,离开这里后好像休学了一年才复学呢!”
“休学?她休什么学?让休学的是我吧?”他听了十分狐疑,还有点火大。
当年他为爱发狂,无法接受打击,因此到美国去也休学了一年。
她有什么资格休学?以她的成绩,根本直接转学过去就可以念了!
“我也不知道,浔歌这孩子你知道的,她不想讲的事谁也不能逼她讲。”梁夫人微微一笑。这对夫妻,连分开都这么有默契,还一同休学呢!
“那位想把我的戒指拿去换成玻璃的伟大父亲呢?”
“奶奶懒得理他!”梁夫人忽地敛色,露出不齿的眼神,“你没看浔歌离开他之后多有成就啊!要是继续待在那种父亲身爆迟早被卖掉!”
“骸陈大祥没那个本事卖掉浔歌,她哪有那么笨……”
梁至尊突然静默下来,他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再抽两片吐司,又做了份巧克力花生酱三明治后,他还多泡了一杯热巧克力。
“奶奶,我先回房了。”他跳下椅子,端起餐点。
“在房里不要吃东西!会生蚂蚁的!”梁夫人皱眉交代。
梁至尊没说话,只投以微笑。遇到疑问就要解决,是他一贯的作风。
这七年有太多的谜团未解,一如罗浔歌给他的感觉。
所以,是时候把她挖起来吃宵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