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房屋破旧,灯光昏暗,唯一还能看得过去的怕就是他躺着的床还算舒适整洁,他第一反应是感觉身上每寸肌肤都撕心裂肺的疼,随即清醒,很奇怪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流了那么多血,在这个既没有急救措施,又没有成套医疗条件的世间,他怎么还能活下来?
他很快想到捷琳娜,那时濒临昏迷,捷琳娜趴在他胸膛眼泪落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当时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只不过他以为是临死前的幻觉,也没想太多,可现在看来,难道他的伤势真跟捷琳娜有关?想到捷琳娜,奥古斯都心中骤然疼痛,在他彻底昏迷前,他记得很清楚,小捷琳娜虚弱而无力的躺在他身边,泪眼婆娑的跟他说,她就要走了,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了……那一幕场景深深扎根在了奥古斯都心中,让他连呼吸都不能。
都是他的错。
是他太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敌人,才造成这样的恶果。
他之所以敢出现在紫罗兰庄园,原本就是一场豪赌,他很想知道阿尔弗雷德家族所有的事情,便试图用他的一切去赌那个在背后操纵的戴安娜女王,究竟会不会看着他死,如果戴安娜女王没有出手,那阿尔弗雷德在帝国又是否还有别的隐秘。现在看来,这场赌博,他一败涂地,输的彻彻底底。
但奥古斯都并不憎恨。
他不会去憎恨戴安娜女王,也不会去憎恨那些想要杀死他的敌人,因为他两世的阅历让他很早就知道。很多事情其实真的无关对错,只是该不该去做的问题。就像克拉克伯爵要杀死他。是克拉克觉得他这个罪民该死,他也拥有杀死他的能力。所以他便这样去做,而假如有一天奥古斯都足够强大,相信他也会在拥有一定必要性的前提下,毫不手软的将他所有的敌人统统送下地狱。
所以真要憎恨,奥古斯都也只会憎恨他自己。
都是他的错误判断,才导致他在这个充满恶意的世间,失去了唯一对他心怀善意的人。
即便某种程度上捷琳娜小女王未必算得上是人类。
奥古斯都悄然握紧手掌,总有一天,不管在哪里。不管北境有多可怕险恶,他发誓他都要找回捷琳娜。
……
房门被人推开,奥古斯都扭头,发现太阳早已明亮。
伊丽莎白显然一夜未睡,她端着清水走到奥古斯都床前,奥古斯都也能从她精神状态上看得出来,他有些歉意的笑了笑,任由伊丽莎白帮他擦脸擦手,他顺口便也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他又是如何来的这里。伊丽莎白没有隐瞒,但对奥古斯都的差点死去她明显还是不能接受,只是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帝都。在一个叫苏兰的小镇,至于她提前雇佣的冒险者,她也只是简单提了下。没有多说,更没有让奥古斯都知道那个冒险者的危险。
奥古斯都肯定理解伊丽莎白的生气原因。
但他不会解释。他本身就是个极端偏执的人,当然不会把那些他独自扛着的阿尔弗雷德的厚重压力让伊丽莎白也来承担。
简单梳洗完。伊丽莎白看着奥古斯都身上遍体的纱布,察觉又有血迹隐隐泛出,她犹豫了下,还是告诉奥古斯都外面好像有个骑士找他。
骑士?
奥古斯都想了想,刚要说话,便看到老弗农带着女骑士等在了房间门口。
他顿时眯起了眼睛。
弥赛亚。
尽管奥古斯都当时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但他对异端裁决所的这位女骑士肯定印象深刻,再怎么说她也是几乎杀死了他,要不是戴安娜女王和交际花露茜娅在阿提拉修道院早做了安排,兴许他早就死了,所以再次看到这位很有政治头脑的女骑士,奥古斯都非常好奇她的来意。
追杀?
不太可能,否则老弗农也不会带她过来。
他猜测着,便也示意弥赛亚可以进来,还好这个女骑士一如从前的直接坦率,她站在了奥古斯都床前,便道:“我是来拿回我的项链。”
奥古斯都恍然明白。
今日的弥赛亚黑色披风下穿着的是一件雪白衬衫,阔脚裤下边搭配的是小皮靴,看起来很有味道,奥古斯都也是直到这时才看清,原来那天差点杀死他的这个女人倒也确实很漂亮,不过跟交际花露茜娅那种柔媚的美刚好相反,神情似乎永远木然的弥赛亚天生有一种对周围任何事物都没兴趣的冰冷气质。
奥古斯都摩挲着放在他口袋里的十字项链,想着那天问索菲娅的那些问题,他并没有还给女骑士项链的意思,而是略显嘲讽的笑了笑:“你就这样来寻找你的项链?这可实在不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你好像忘记了,你那天差点成功杀死我,我凭什么要还给你?”
恩人。
弥赛亚当然知道奥古斯都指的是什么,她也承认,那天奥古斯都的确拥有杀死她的能力。
她脸部冰冷的线条稍微柔和了点,但口吻依然生硬:“当时追杀你,是因为你在异端裁决所的黑名单上,而且排名还不低,现在是因为我接到了大人的命令,以后也不会再插手你的事情,希望你能够理解。”
“理解,怎么会不理解。”
奥古斯都晒然笑了笑:“可理解归理解,总不能就这样因为你简单的两句话,就让我忘了你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情吧?我印象中,你应该没这么天真。”
弥赛亚咬了咬唇,微微皱眉道:“说出你的条件。”
靠在床头的奥古斯都眯起眼睛,突然问道:“你应该是诺伊费里城派奇拉修道院走出来的人吧?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大多数人应该都在教廷圣事部工作,你怎么会在异端裁决所?还是说教廷每个部门都有你们的人?”
弥赛亚陡然瞳孔紧缩,她似乎很惊讶奥古斯都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甚至于她的来历。
但没过多久,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神情又放松了下来:“是不是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就会把项链还我?”
奥古斯都面无表情:“可能会,也可能不会。”
顿了顿,眼看弥赛亚悄然皱眉,他又补充道:“但你不回答,我肯定不会还给你。”
即便再有政治头脑,弥赛亚在玩弄语言这方面也断然不可能是奥古斯都的对手,她坦率道:“你说的对,我确实是派奇拉修道院走出来的,并且我也跟你说过,我最初是在圣事部工作,后来申请调去异端裁决所,我只是觉得我需要接触更多,尤其是黑暗面,至于派奇拉其他的人,事实上我知道的不多,那也跟我没有关系。”
她倒确实像是不会关心那些事情的人。
奥古斯都沉默,若有所思,像是自言自语:“这样说来,你所说的接到了大人的命令,应该是弥撒的命令了,但他到底想做什么?凭他在教廷的威望,他没有必要安排你们这些人吧?他是在准备什么?”
派奇拉修道院,就是诺伊费里城收养孤儿的地方。
同样的十字项链,索菲娅有,那天出现在紫罗兰庄园的圣事部执法者也有。
这些迹象最终都只能汇集在弥撒的身上。
弥赛亚没有理会奥古斯都的自言自语,她没说话,但看着奥古斯都所流露出来的意思,其实也就一个,项链。
奥古斯都很快放弃他对弥撒主教的猜测,双方身份地位差距太悬殊了,他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弥撒究竟想做什么,所以看向弥赛亚,他最终直接说道:“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做完以后我会还你项链,考虑到你当时差点杀了我,我觉得我的要求并不过分,应该很公平。”
“你说。”弥赛亚毫不拖泥带水。
这更让奥古斯都怀疑她今天来是不是弥撒的安排了,否则她没道理答应的如此干脆。
不过不管这样,这毕竟对他只有利,没有弊,奥古斯都从怀中将那张沾染了他鲜血的羊皮契约摸了出来,放在他床头的桌子上:“这是我在猛犸轮盘下的赌注契约,赌的是我是否能够活着离开帝都,以及什么时候离开,很不幸,我赌赢了这点,但是我现在不能回到帝都取走我应得的收益,所以我希望你能够帮我取过来,这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猛犸轮盘。
奥古斯都这个疯子当时可是夺走了安吉莉娜小姐价值至少9万枚金子的宝石剑下了一笔重注。
他赌的是他能够活着离开,并且会在第13日离开。
恰好是他离开帝都的那天。
这兴许也是奥古斯都差点死在帝都获取的最大收益了。
事实上,这个习惯怀疑一切,也习惯最大程度去分析推测一切事情的疯子,已经忍不住去想这会不会也是戴安娜女王预谋中的事情——她说她所安排的一切是为了看看他是否有资格继承阿尔弗雷德的一切,那如果答案是肯定的,奥古斯都也能够活着离开,这笔金子是不是她作为阿尔弗雷德崛起所给予的投资?
倘若真是,奥古斯都觉得有机会的话,他真得好好谢谢她。
谢谢她对他这枚棋子的‘厚重’打赏。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