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想那些烦心的事了!”齐朗已经冲了过去,狠狠地楼住了伊格鲁的脖子,“我的老天,你还是这么凉;不过我开心透了,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你这混蛋!”
伊格鲁歪着脑袋,眼神中充满了不解——他记得这位宿命的朋友从来没有试图拥抱过自己,但今天这是怎么了,难道这里的浓雾让他精神失常了吗?
“这足够了,你可以放开我了。”伊格鲁仰起了脖子,回避着齐朗贴过来的脸,那样热情的摩挲让他极不适应,“我得提醒你一声,我是狼,一匹雪狼,可不是那些乐于和人亲近的萨摩耶犬。你得顾及到我的尊严,我的朋友。”
齐朗并没有顺从地放开双手,只是固执地吊在了他的脖子上,哈哈地笑了起来:“我建议你先把那些有关尊严的鬼话扔到一边,因为我们是朋友,久别重逢的朋友——朋友之间是应该拥抱的。”
“喔,你们人类真让我们这些狼受不了。”伊格鲁晃了晃脑袋,微微地笑了起来。
“呜……”他长嗥了一声,声音高亢,听上去极有威严。
于此同时,四面八方的悬崖峭壁上回应起了同样的嗥叫声——原来他还带着个合唱团。
周围的叫声渐渐弱了下来,而与之一同消退的,还有眼前的这片浓雾。
“原来是你担心自己会在那些伙伴面前丢脸。”齐朗终于跳了下来,一面坏笑地揶揄了伊格鲁一句。
这会儿终于得到了空闲,齐朗真得好好地打量一下伊格鲁,毕竟他在分别那时浑身带满了伤势,希望希里奥的那些刀创不要留下疤痕才好。
齐朗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伊格鲁的自愈能力早就得到了验证,而且他显然十分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希望洁白的毛皮上出现一点瑕疵。他完好如初,但在某种程度上来讲,他还是发生了一些变化——更加高大,更加强壮,正如他临走时所保证的那样,伊格鲁的确又变强了。
齐朗欣喜万分地拍了拍伊格鲁那强壮的胸脯,发出了啧啧的赞叹声:“真想不到,你竟然又大了一圈,我几乎都认不出你了。就像刚才,我完全把你和你的兄弟搞混了。”
伊格鲁撇了撇嘴:“那是你们人类的痼疾。你们只靠眼睛来分辨,但不幸的是,你们的眼睛对异类的分辨能力总是极为有限。可不像我们,除了会看,还会听,还会闻。”
对于伊格鲁的这个论断,齐朗表示认同,因为他本身对这一点也很有意见——为什么在白人眼中,黄种人只有男女的区别,而相同的性别下,在他们看来就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那些并不是齐朗眼下最想去分析的,他想知道伊格鲁在这段日子里究竟跑到了哪里,他还想知道那所谓的困惑解开了没有,但在提出所有的问题之前,他还是首先确定了一句:“伊格鲁,你不会再走了吧?”
伊格鲁低下了头,认真地看着齐朗的眼睛:“是的,我不会再走了。我向你保证,从现在这一刻起,一直到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是宿命的伙伴,没什么能把我们分开。”
“那再好不过了!”齐朗跳了起来。兴奋中,一连串的问题接踵而至:“你去哪儿了?你的麻烦解决了吗?你为什么回到雪狼峡谷却不去找我?你那兄弟出了什么问题吗?……”
伊格鲁并不像休金那样乐于交流,但在眼下,他却表现出了足够的耐心。他是需要给齐朗一个交待的,毕竟他们是宿命的伙伴,今后这一辈子都要相依为命,相互之间正该毫无保留才对。
“我去了南方,那里据说是雪狼的故乡,我去寻找答案了。”他解释说,“和你一样,我也是一只记忆不太完整的迷途羔羊,你所受到的那些困扰,我也同样正在经历着。为此,我必须找回完整的自我,因为我不想在接下来的征途中毫无目的。”
“那你找到了吗?”
“我只找到了他——我的兄弟。”伊格鲁的眼神中好像有些忧伤,“这真遗憾,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记不起来了。但我确信他是我的孪生兄弟,因为我在梦中不止一次和他并肩前行。”
伊格鲁提到了他的梦境,齐朗觉得那自己好像也有些印象。正如伊格鲁早先曾说过那样,灵魂之间的相互融合,使得他和伊格鲁可以进入到对方的梦境中。他猛地记起来了,那匹雪狼的确在伊格鲁的梦境中出现过,那额头上的伤疤,正是在那些和群狼搏斗时所留下的!
一定是这样的!在梦境中,齐朗以为自己是在与伊格鲁一同前进,而在实际上,他完全进入了伊格鲁的视角。他看到了那血腥的一幕,伊格鲁和他的兄弟被狼群逼到了悬崖边上,他们奋起抗争,最终击败了那匹巨狼,并成功地令群狼臣服。
“他真可怜。”齐朗回顾着那一幕,当时的惊险至今还令他心有余悸,“但你们后来是分开了吗?”
“是的。”伊格鲁忧郁地站在了原地,痛苦地仰起了头,好像也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我们在当初一同来到了雪狼峡谷,成为了这里的头领,但没过多久,他就不告而别了。那大概有二十多年了吧。我以为我永远见不到他了,但没想到,就在前一段日子,就在我们一同出征法塔河谷时,我好像感受到了他的气息。我觉得我不能再等下去了,所以我就去找他,那里离我们的故乡很近,我猜他一定也去了那里。不过他一直在回避着我——他也应该在回避着那痛苦的记忆吧?”
“也就是说,你的困惑还没有完全解开?”齐朗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但伊格鲁却释然地笑了笑:“有些问题总是会悬在空中,挥之不去。我现在觉得可以让它们就那样悬着。”
“是的,不管怎样,现在你已经回家了,我说的对吗?”齐朗看了看四周,他现在也不再觉得雪狼峡谷是个令人心惊胆颤的死亡禁地了。
“我已经不把这里当作家了。”伊格鲁又拿出了那个高深莫测的语气,“因为我的家已经搬到了你的脑子里。而这个雪狼峡谷大概也应该改个名字了,或者应该叫它殉道者乐园。”
齐朗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尽管殉道者的称呼并不正确,但伊格鲁还是提供了一个令人震惊的信息,他提到的应该就是刚刚那些躲在浓雾后面的那些神秘人。难道那些人竟是东方来的修道者,而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伊格鲁大概猜出了齐朗心中所想,没用他发问,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信息倒了出来:“这几十年来,我们雪狼峡谷一直访客不断。有一些是像你一样的奴隶——我对他们的悲惨遭遇表示哀悼,但更有一些是殉道者,他们冒充想要脱困的奴隶,其实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寻找像我这样的传说中的雪狼。”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齐朗心中又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隐约间,他觉得这里所发生过的一切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并不清楚。”伊格鲁的答案却有些令人失望,“其他的同伴告诉我,他们是想要得到我们的力量。”
齐朗更加疑惑了:“你们的力量?难道你身上还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吗?”
伊格鲁同样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谁知道呢。对于我的爪子,我了解的和你一样多。但你知道,你们这些东方人总是喜欢一些神秘的东西,而我们雪狼已经所剩无几,大概正符合神秘的标准。”
“我想我得纠正你一下,殉道者这个名词完全是一种恶意的误读。”齐朗对伊格鲁的这个评价不算满意,“这件事情我已经弄清楚了,正如你早先了解的那样,我的身体力的确存在着那些东方人特有的能力,但我们正确的称呼是修道者……”
齐朗停顿了一下,又重新回想了一下刚刚和他对峙的那人的力量,随后果断地否定了伊格鲁的看法:“他们并不是修道者!我能感觉到他们的力量,那是完全不同的。而且……他们好像是邪恶的!”
“随你怎么说。”伊格鲁却不屑一顾地笑了一笑,“他们注定一无所获,因为他们既抓不到我,也抓不到我那不知名的兄弟。他很懂得保护自己,就连对我都是充满了怀疑。他们大概要白忙一场了。”
“希望如此吧。”齐朗这么说的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担忧的。
但时间已经耽搁得太久了,齐朗必须带着伊格鲁尽快返回军营,在旋锋军第二十八战团全员出动之前,他得回去露上一面,否则那几位兄弟说不准会下定决心,把整个雪狼峡谷翻个底朝天的。
伊格鲁已经消失了,他又重新融入了齐朗的灵魂中,在眼下的这个时候,他还没办法现身出来。不过齐朗却知道,他一直都在,就在自己的脑子里,就在自己需要找人聊天排遣寂寞的时候,他那深沉而故弄玄虚的语调就会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