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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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绿树葱郁,白亮的光从外面泄进来,照到铺在桌面上的账本上,亮的刺目。

  桌旁的人皮肤略显苍白,她揉了揉眉心,指尖在粗糙的纸业间翻阅,发出哔哔的轻微声音。

  一个男子宽阔的手掌重重的落到面前的纸页上,他皱着眉,脸上无甚表情,却依然看得出眼眸中的担忧和愤怒。

  “属下可曾嘱托过姑娘好好休息?”

  他沉着声音,手下的纸页在他掌下撑起淡淡褶皱。

  子矜无奈的勾起嘴角,笑意淡的仿佛夏ri的栀子花香,男子装束的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与忧郁,却越发清淡的仿佛不食烟火的谪仙,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寒夜,这些帐急着呢!”

  她微抬首,望着男子的面容狭促开口。

  男子眉间沟壑皱的更加厉害,却也不再说话,只冷冷的看她,半响,才沉声道:“姑娘,难得想步昙主的后尘么?”

  一句话,却利剑般的直戳中心。

  她的神情僵在脸上,光晕中,秀美的轮廓变得模糊。

  寒夜直直看她,犀利而逼迫。

  子矜第一次发觉寒夜的目光竟带着如此摄人的气势,微偏了偏头,嘴角的笑意依然荡然无存,她微眯了双眼,神情不自觉地浮现一抹冰冷的威严。

  “寒夜,这不是你该触及的,退下吧。”

  寒夜脸sè微变。

  四年,足够让一个人经历太多事情,她在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的历练下变得成熟而犀利,她再也不是那个因为被保护而连累别人的弱女子,这四年里,她将丢掉的尊严一步步的拾起,周旋于大大小小的商人之间,利用她特有的手腕,变成在商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南宫少爷,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不知不觉间蔓延,让人总是不自觉地顺从。

  可是,在这华丽外表的背后总是存在太多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既当父亲又当母亲,独自将冷漾拉扯大,在珠宝行处于低谷时低声下气的寻求借贷,还要在南宫二老面前强颜欢笑,掩饰她女子的身份……

  他喉中的话卡在口齿间,缓缓的收回手,袖口垂在半侧,微低头,声音渐缓:“属下逾越了。”

  子矜微微叹了口气,起身站在他身侧稍转头,无奈道:“我尽量按你说的做就是。”

  寒夜唇角微勾,竟是不自觉地笑起来。

  子矜没有注意,目光投向外面,一个老者的身影穿过厅堂缓缓进来,衣衫飘决,珠帘轻响,他苍老的声音也随之想起来。

  “少爷,三王府和九王府送了帖子,请少爷赴宴。”

  赴宴?

  她不由蹙起眉,透过随风轻晃得珠子,落到那并排摊在老者手中的请帖上,右旁一角俊秀的“安”字直刺眼底,心中顿时禁不住一跳,她轻轻吸了口气,挪开目光,再也不看,转回身淡淡道:“拒了。”

  如玉珠般的话音在她口中清晰的吐出,帘外的身形老者微微一抖,诧异的抬头,目光紧锁里面身影,脱口而出:“少爷,这二位好歹也是王爷,若是照往常那般驳他们的面子,他们若真较起真来,我们可说是鸡蛋碰石头啊,老奴觉得少爷还是去一趟吧。”

  话已落地,帘内却不见半丝响动,老者不由有些紧张,心弦拉的紧,手心不自觉地渗出汗来,浸湿了掌中的帖子。

  子矜的声音不急不缓的随着清脆珠响传了出来。

  “管家以为,三王爷和九王爷以为正受皇上青睐的四王爷,哪个荣登大宝更有把握些?”

  老者迟疑半响才开口,灰白的胡须随着唇部微微轻颤。

  “三王爷做事一丝不苟,雷厉风行,况且在军队中有着不可磨灭的军威,只是近年来他虽得圣上信任,却行事异常低调,朝堂上下对他也是忌其威严却不敢与之亲近,老奴怀疑他也没有了当年大志,倒是九王爷,为人谦和,与官员来往甚密,朝堂中有为数不少的拥护者,老奴觉得还是九王爷胜算大一些。”他皱了皱眉,又道:“至于四王爷,他虽得圣上青睐,老奴觉得他的分量远远比不上前面二位。所以……”他微微抬头,却没有将建议子矜接九王爷帖子的建议说下去。

  子矜侧耳听他说完,却没有说话,微抬手,纤细的指轻挑了珠帘,露出白皙的隐约容颜,脸上的笑淡定而意味深长:“你照我的话做了,事后便知。”

  光晕随着珠光闪烁,她的笑虚无而笃定。

  老者狐疑的躬身下去,那个苍劲的“安”字也随之渐远。

  子矜怔怔看着,心中空洞如斯仿佛什么都随那帖子远行,却生生的落不到实处,苍凉的难以自抑。

  清凉有力的指搭到腕处,她诧异的回眸,却见寒夜攒着眉,收回手拢到袖中,平静的脸透出担忧,让她不自觉地响笑起来:“怎么,寒大夫又诊出什么病来不成?”

  寒夜不自觉地笑起来,嗓音平平:“属下只在想姑娘定是站在安王那边的,虽然现在时机未到,可为何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呢?”

  他说的直白,却丝毫不给她留半丝情面,她微微蹙起眉终于无奈的笑起来,语气带着浓浓笑意却也夹杂着无法言喻的哀伤:“寒夜,你为何总是能在我面前肆无忌惮的揭我痛处,我却无法对你生气呢?”

  寒夜依然面无表情,僵直立在那里,仿佛一尊不会活动的雕像。

  子矜遥遥望着远方,沉浸在自己都辨不清的思绪,喃喃自语:“你可否听过,爱一个人就要放他翱翔空际,不要自私的将他圈禁身边么?”

  “他是心怀大志的人,说起宏图伟业脸上洋溢着我从未见过的神采,可我不要他为我生生将这双翅膀折断,母亲为了我将自己圈禁在孤寂寺院,昙为了我失掉xing命,我有什么资格再让他为我如此……”她低下眸子,浓密的睫毛仿佛展翅的碟:“我现在,终于能为他尽一些薄力,他想要的,我定帮他得到,南宫家的产业和归儿交到他的手上我很放心,我想,他会帮我打理好的。”

  抬脚,青衫浮动,她的脚步有些虚浮。

  身后,是寒夜犀利的叹息。

  “你为昙主活着,为安王筹谋,可是,你自己呢?”

  她的身形终于滞住。

  是啊,她自己呢。

  有时间她也想,她自己呢,她还能得到幸福么?

  勾了勾嘴角,她笑的虚无。

  “随他去了吧。”

  那夜,她在他身旁独自生下归儿,她的灵魂,便也随他去了吧,这是对她的惩罚吧,因为她的一时任xing,罚她做不了自己,罚她得不到幸福。

  南宫府的门院华丽不张扬,含蓄而内敛,仿佛一个才气逼人的女子,聪明得掩其锋芒,却让人无法忽视的挪开眼。

  安王和禄王在门前站定,眯着眼打量。

  隔了一会,进去通报的仆人却为难的跑了出来,对着二人就是扫地一揖:“二位王爷,实在抱歉,我家三少爷正好不在府里。”

  禄王一听有些沉不住气,不由扬声喝道:“好大的胆子,我二人让你们率先通报已是天大的恩赐,你们主人不但不出来迎接,反倒要让我们原路回去不成?”

  那仆人却不慌不忙,忙陪笑道:“王爷消消气,我家少爷确实不在府内,况且这只是老爷和老夫人的别苑,少爷并不常住这里,小人也没有办法不是!”

  “你!”

  禄王没想到这仆人这般伶牙俐齿,还想再说却被安王喝住,安王淡淡看那仆人一眼,俊眉微挑,声音冷酷:“今ri我们二人是为拜会南宫二老而来,容烦通报吧。”

  仆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顿时涨红了脸,他方说二老在府里,明知道他们不是为了二老而来,却也无法阻挡,若他们进了府,说不定二老不明白状况,将三少爷唤出来,这样反倒降罪做到实处,百口莫辩,到时府里不好做人,他也摊了罪责,这可如何是好?

  不自觉地挠着后脑,心道这安王果然不是吃素的,平ri里听说他如何如何,今ri一句话,就将他打到了死角。

  安王见他仍在犹豫,皱起眉,霸气已显:“还不快去!”

  仆人不经意的心中已惧,正在为难,府门却开了。

  高大沉重的门缓缓开启,一个粉雕玉琢般的小小身影负着手老气横生的走出来,看到门口卓然而立的安王,初生牛犊不怕虎,稚嫩的开口:“谁要见我爹爹?”

  “小……少爷!”

  仆人惊得下巴几乎掉下来,不知戏演的哪出,弯下腰望着他急得直拿袖子擦汗。

  冷漾等着黑白分明的俊目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对他摆摆手:“退下。”

  “是……”

  仆人踉跄着弯着身子,担忧的看了他一眼,果真退下了。

  安王饶有兴趣的看着穿着一身白sè锦衣尚且不到他腰际的小男孩,挑着眉微微弯了弯身体,黝黑的眼眸闪过美玉一般的光泽,唇角的笑仿佛沉寂而出的初雪。

  “你方才问谁找你爹爹?”

  “是!”

  见他低头,冷漾下意识的挺了挺小胸脯,学他戏谑的挑眉问道:“就是你?”

  “是。”安王脸上笑意浓浓,似乎顾及到眼前这个小男子汉的自尊,郑重的点了点头,沉吟道:“不知这位小公子的令尊是……”

  “自然是南宫昙。”

  冷漾一眼撇到禄王眼中更为浓烈的笑意,恼怒的蹙起眉毛,说话的语气也不耐烦起来。只是他没有想到,安王和禄王听到这话均是一怔,他们没有想到,众说纷纭的南宫昙,是有一个儿子的。

  只是,眼前蹙眉的小男孩总觉得无比熟悉,仿佛一种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拉近到一起,难以割舍,不自觉地,她的记忆突然鲜活起来,那个女子的一笑一颦在他脑中频频浮现,定格在她蹙起的眉上,景觉得出奇的相似。

  不自觉地,她的目光透过那张小脸,仿佛寻找宝藏般的探寻。

  禄王这时却惊奇的弯下腰,凑近冷漾,惊异得道:“三哥,你有没有觉得他和你长得很像?”

  安王却只不说话,望着冷漾的脸微微出神。

  “我爹爹不在,二位还是下次再来吧。”

  冷漾见禄王凑过来,冷着小脸下意识的跳开,利落的身手让禄王眼前一亮,颇为随意的去摸冷漾的头,笑道:“小鬼,好身手!”

  冷漾拧着眉头躲开,听他叫他小鬼,不由怒火三仗,眉头拧得更深:“不要叫我小鬼。”

  “那叫什么,大鬼?”

  禄王似乎起了斗嘴的兴趣,抱着臂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

  冷漾却不再理他,转过头看向安王,那种复杂的眼神让他觉得困惑而亲切,无疑,他是他的榜样,他的娘亲一直教育他要成为喜不行于sè,遇事镇定自若,泰山崩于前而轰然不动的大丈夫,而眼前的男子,似乎正是他所向往的那一种人,不自己觉地,他的眼神中带了一种崇拜。

  “爹爹说,来ri有空一定宴请二位,他现在确实不在,二位请回吧。”冷漾绷着小脸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双手神气得负在身后,黑而大的眸子却好奇的盯着安王看个不停。

  安王对这个小男孩也是好感顿生,不自觉地蹲下身,与他平视,嗓音低沉柔和:“敢问这位小公子的尊姓大名?”

  无疑,安王的尊重让冷漾更加得意,他没有叫他小鬼,没有和他短大人的架子,朋友似的询问让他很舒服,他挺起胸,却不甘心这么快就臣服,故意挑了挑眉,学着他的口气询问:“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安王一怔,不由笑起来,梨花般粲然开放,将禄王惊得目瞪口呆。

  他的三哥,在这个孩童面前,轻易的发自真心地笑起来。

  “冷殇,字安,记住了?”

  安王敛了笑,极其郑重的报上自己的姓名.

  小家伙也不甘示弱,仰着头自豪的宣布着自己的名字,阳光下,明眸灼亮似星,白皙的小脸洋溢着热切的喜悦。

  “南宫漾,字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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