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望不到边际。
脚下葱郁沉沉,山风直直迎面,青袍铮铮而响,随着猛烈的风吹向身后。
子矜皱眉端坐马上,远处,一条道路蜿蜒而下,穿过不高的山峰,两岸绿树丛荫,却在黑夜的笼罩下,只听得到树叶沙沙,风吹过之处,枝云涌动。
黑夜,总是能轻易地掩盖罪恶,两山相夹的道路,是最容易潜伏的场所。
九王爷的做法实在让人出乎意料,若不是寒夜提早注意到铁手党的动静,只怕是谁都无法想得到吧。
子矜看着远方,眉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不能再等了。
想了想,她低声开口。
“寒夜,你有多少胜算?”
“五成。”
身后沉稳的声音传来,她不由皱了皱眉。
“若是硬拼,凭我们双方的实力对比,我们大可获胜,只是他们现在身居要地,所处具体位置并不明确,我们在明他们在暗,占了大部分的优势,所以只能有五成把握。”
寒夜在身后补充,子矜闻言轻轻抖了抖缰绳,马悠然回转。
“姑娘?”寒夜诧异看她。
子矜脸sè凝重,下颚的弧度优美决绝,粉嫩的唇一张一合,玉珠相碰的声音便在暗夜里镇定地传过来。
“这有何难,他们的目标是安王,见了他岂会安安稳稳地呆在那里,我扮作安王将他们引出来就是。”
寒夜闻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冷硬的脸上浮现十足愠sè,胸口微微起伏,神情激动地盯着她怒道:“我们这里有的是弟兄,不差你一个来以身犯险,你在这里乖乖呆着。”
以身做饵,谁都知道,若是失败,万一护她不周,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他怎可眼睁睁地看着她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的手紧紧箍住腕部,剧烈的疼痛不停蔓延上来,她微微皱了皱眉,轻斥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多一个人就多一份胜算,况且我对他最为熟悉,换了旁人他们不上钩岂不功亏一篑!”说着,握紧了拳挣开他的手,策马率先奔了出去。
寒夜铁青着脸yu言又止,见她跑开,恨恨地无奈跟上,风中,她青sè的背影纤弱而挺直,竟是带着他都无法做到的镇定与坚强,恍若风中摇曳的莲花,不肯屈服,倔强地开放着,散发出让任何人都无法忽略的美。
安王一向钟爱白sè,白马白衣,这是谁都知道的,只是,身下虽也是白马,颜sè却不比安王的那匹纯净,这种时候也无处去找白sè的衫子,情急之下,她伸手撕下罩在外面的轻纱,露出泛白的里子,一人一马虽不是太像,但在夜里,却也分不真切。
空旷的路上,她身后也只跟了四个人,果真装作安王的样子,白衣白马,飞驰而过。
由于速度太快,脸上看得并不真切,只是浑身清清冷冷的气势足以让人觉得神似,隐在树丛里的杀手忽略了几人奔跑的方向,不疑有他便已经从从林中冲杀过来。
强大的杀气大网般的笼罩过来,本来不见星月的黑夜,愈加冷冽漆黑无底。
只是事情进展的如此顺利,让子矜未免觉得吃惊,身后数十名武功高强的杀手持剑追杀而来,她只能极力地策马前进,风飞速地在两旁划过,急速的气流迎面打在脸上,几乎来不及呼吸,身上已经渗出汗来,被风一灌,透心的凉。
寒夜他们在不远处设了埋伏,仅有几步之遥却也觉得漫长,身后的几个刺客已经和她的四个手下纠缠打斗到一起,她的身体几乎贴在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她却怕寒夜他们沉不住气小不忍则乱大谋,**地鞭打马背,手心的汗都浸湿了缰绳。
这时,身后呼啸一声,尖锐的利器划破长空直直地逼向后脑,她只觉得一闪,那利器擦过她的鬓边“嘭”的一声深深刺入前方的树杆上,枝叶纷落,定睛看去却是shè来的一只飞镖,遗漏在树干外面的镖身在黑夜里散发着蓝sè的寒光,子矜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接着同样的尖锐杀气又同时逼过来,她只觉身后凉意刺骨,身下剧烈奔跑的白马一个趔趄躬身翻地,身子不由被剧烈地甩了出去,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一个黑影突然从丛林中跃出来,接住她的身子,正在惊诧间,肩头却是重重一痛,几乎可以听到利器刺入**的声音,那疼痛藤蔓般地布满全身,接着两人紧紧地贴合在一起滚落到一旁的草丛中,剧烈的撞击擦到伤口,她痛得几乎晕过去。
紧紧环住她的那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温热的气息灼烧似火,周围杀喊声大起,她听到那人焦急的呼唤:“姑娘!”
意识清明了许多,半晌才辨出是寒夜的声音,她的脸sè苍白如纸,费力地睁开眼睛,却见寒夜单膝跪地扶住她,满脸担忧,她皱了皱眉,声音略带沙哑地责备:“怎么这么早就动手了。”
“再不动手,你就没命了!”
寒夜紧皱着眉也不再说话,只低声道:“你忍着点。“说着掀起衣袖捏着飞镖的柄稍一**,飞镖脱离**而出。
子矜不由闷哼,指甲深深地陷进身下泥土中,身上顿时出了汗,打湿了衫子,汗涔涔地好不狼狈。
寒夜小心地将那飞镖包好收入怀中,未待子矜反应过来,低声道:“得罪了。”探手“嘶”的一声撕开她肩头的衣帛,露出雪白的肌肤和已经变深的血迹,衣服牵连伤口,被他一撕又是一阵剧痛,子矜的脸直痛得扭曲。
肩头突然变得温热湿润,子矜猛地回神,这才发现寒夜低头伏在她的肩头,**地吸掉伤口上的血迹,又狠狠地吐出去,突然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也不顾牵连伤口,**地推开他,唇已气得剧烈颤抖:“你不想活了,你这是做什么?”
“我是大夫,这是本分。”
寒夜脸sè凝重地jing告,唇上还残留着血迹,在黑夜里看去,分外的骇人,见她挣扎,伸手点了她的**道,又俯身去吸她伤口的血液,直到伤口中涌出的血迹变成鲜红sè,他才停下动作,抬手擦去唇边血迹,怕她心中愧疚,这才嘱咐道:“放心,我也算是个名医,这点毒都解不了岂不白费了我这么多年的医术?”
子矜却是又气又急,只白着脸不说话。
打斗已经结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道,杀手们大多被杀了个干净,他们这方也失掉了几个弟兄,他站起身来低低交待了几声,也不顾子矜反对,低道一声“得罪”将她抱上马,狂奔回府。
子矜受伤的事情自是瞒住其他人,只是这样,子矜住的院子里早已经翻了天,寒夜抱着子矜回来时已经深夜,他让紫奴替她包好了伤口,服侍她换了衣服,这才退下。
细碎的水流声微微地传到耳畔,紫奴湿了帕子为子矜擦去额上的汗水,子矜见她忙得团团转,不由疲惫地苦笑道:“你看我这个家是怎么当的,一点小伤连累一大群人,到头来却要你们来保护我。”
紫奴放在她额头的手不由一滞,收了帕子捏在手里,挤出滴滴水珠。
“姑娘,也怪不得小少爷生你的气,他这是心疼你呢,你事事往自己身上揽,出了事自个担着,我们保护你怎成了连累了呢,这四年来,你拨出南宫家一半的收入让手下们吃饱穿暖,不用做那些杀人越货的事,姑娘们也不用再接客,许多都找到良人嫁了,你为我们做这么多,我们有心报答,你连个机会也不给我们么?”
子矜脸sè一白,待要说话,紫奴却一手抓住她,诚挚道:“姑娘可是为那几个死去的兄弟自责么?这是我们心甘情愿做的事,能为姑娘效力是我们的荣幸,姑娘何必执着,这是我们要做的事,与姑娘无关,姑娘接受也好不接受也罢,也算是尽了我们自己的心意,江湖人最讲究知恩图报,难道姑娘要我们一辈子欠你的恩情么?”
她几句话倒是将子矜说得哑口无言,怔了怔叹气道:“我怕寒夜中了毒,你细心照看着点,别出了什么差池。”
“是。”紫奴笑吟吟地应了,抬眼见她yu言又止,不由抿嘴笑道:“姑娘想问小少爷的事情么?”
子矜一怔,随即无奈地苦笑道:“什么也瞒不过你。”
“小少爷可是生了一下午的气呢,现在在外面呢,你可要见他么?”
“他还没睡?”子矜微怔,一时激动牵动了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紫奴急急地扶住她,边查看伤口边说道:“他一直在等着你回来,我们哪里瞒得住。”见伤口无碍,叹了口气,扶她半倚在床边,叹了口气出去了。
不一会儿,冷漾便绷着一张小脸大步踏了进来,黑白分明的眸中难掩焦急,见子矜抬起脸来看他,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哼了一声便站在一旁不动弹。
半晌子矜低叹一声,唤道:“漾儿……”声音幽幽而发,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愁绪和思虑。
他再也控制不住,几步扑过去抱住她,将头埋进她的胸口,一时委屈难当,却倔强地不流出泪来,只紧紧地握起小小的拳,发誓般地陈述:“漾儿会保护娘亲,不会再让娘亲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