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现在的市长当初竞选时强打治安牌,主张大力扫黑、扫黄;上任后,的确常在电视上看见市警局局长亲自带队扫荡特种行业,“似乎”罪恶已远离。不过,我向来只把新闻上那些打击犯罪的画面当笑话看,因为全是事先套好招的戏码,专骗相信正义的无知市民。
正义的尸骨已寒。
黑街的生意可旺着呢。本市南区有一条恶名昭彰的黑街,整条街上特种行业林立,是黑道第一大帮派义云帮的攒钱财库;成天出没其中的不是帮派分子就是从事特种行业宅藏污纳垢。整条街找不出一户可称为正常人的居民。白天沉寂死静,夜晚生意盎然的黑街可是夜夜笙歌、纸醉金迷,我丝毫看不出市府的改朝换代对黑街有何影响。
我为什么那样了解黑街?
答案很简单,因为我就住在黑街。
但是,我既没有在特种行业兼差打工,也不是帮派分子。
那我为什么会住在黑街?
答案依旧很简单,因为我虽然不是帮派分子,但,我爸是。我爸是义云帮现任五位副帮主之一。
说来话长。我爸小时候是安分守己的好学生,长大后是年轻有为的杰出青年,踏上江湖路纯属意外。
老爸的妈早逝,老爸的爸是酒鬼,会打人的酒鬼。老爸从小处在困窘痛苦的环境,幸亏颇有念书天分,很受师长赞赏提拔。老爸立志做个自立自强的好孩子,一路凭优异的成绩拿奖学金念书。大学念电机,在第一学府的四年里还认识了如花似玉的未来老婆(也就是我妈)。老妈念法律,天之骄女,头脑棒,外貌好,家世一流。老妈的爸是特务头子,老妈的妈是党政大老之女(这种家世比较适合用“可怕”来形容)。老妈的爸非常欣赏老爸。老爸当完兵,娶了老妈,小俩口申请到同一所大学,在奖学金与老妈娘家资助下,一起赴美深造。赴美的第四年,两人爱的结晶(不要怀疑,就是我)呱呱坠地,同时老爸即将获颁电机博士的文凭,老妈也将取得法学硕土学位。
太美满了,不是吗?老天爷眼红了,它决定不让故事继续美满下去。
从故乡打来的一通求助电话中断了老爸幸福快乐的日子。
电话是老爸故乡的一位邻居打的。这位邻居伯母为人很好。热心助人,老爸的成长过程中处处受她关怀照顾。邻居伯母有三个儿子,幺子和老爸同年。但这位幺子和老爸截然不同,从小就是师长眼中的麻烦人物,高中转了五次学还是没能顺利毕业,反倒是一脚踏人黑道,投身义云帮,呼风唤雨,顺遂得意。老爸二十八岁博士学位在望;么子先生二十八岁当上堂口堂主。
但是幺子先生的春风得意同样触怒了老天爷。
那时义云帮树大招风,执政当局下令全面整顿,警务、情报系统联手发威,义云帮许多帮众都被捕下狱,搞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幺子先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逮捕,但他背负的罪名并不是移送绿岛住在大哥套房就能解决的,因为幺子先生被控涉及一桩强盗杀人案;在那个年代,法院是执政党开的,呈堂证物可以伪造,法官断案大多全凭“自由心证”。眼看幺子先生只剩死路一条,幺子妈妈伤心欲绝隔海求援(谁叫老爸有一个律师老婆和一个特务头子岳父呢)于是老爸急忙收拾行囊踏上返乡路;同时,也步上了不归路。
返台帮幺子先生消灾解厄的过程里,老爸结识了义云帮的传奇人物:杀手“恶狼”。
然后,就像荒谬剧一般,本来是和事老,搞到最后却变成当事人。救出幺子先生之后,老爸竟也决定加入义云帮,一千人等全都傻眼!老妈的娘家气疯子,尤其是老妈的母系亲属(党政大老们)直威胁要老妈和老爸离婚,就连老妈的爸也不太能谅解老爸的抉择。
老爸放弃博士文凭,留在台湾;老妈回美国念完硕士,留在当地执业。我呢,在美国待到七岁,然后被老妈送回台湾陪爸爸一起生活(老妈的娘家当然强烈反弹,但老妈是天之骄女,不试乖女,会听话行事那才有鬼!)。老爸和老妈虽没离婚,却长期分居两地,这算是哪门子的婚姻关系?
十八年前,老爸加入义云帮;十八年后,老爸已是义云帮副帮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听起来风光,实际上可一点也不。
十八年来,峰回路转。现在的义云帮,早已不是当年老爸向往的义云帮。
当初老爸是为了救幺子先生而接触义云帮;后来因为和“恶狼”相见恨晚而加入义云帮。
十年前,原任帮主被不明狙击手暗杀,帮内要推选新任帮主之际,恶狼突然被列为警方首要围捕对象,逼不得已,恶狼潜逃出外,就此匿居国外;石康维顺利坐上帮主之位。后来道上盛传,恶狼落难全是石康维搞的鬼,因为论资历、论能力,恶狼才是当帮主的最佳人选。
石康维就是幺子先生。
很讽刺,是不?
老爸在帮里的地位变得很微妙。他是石康维的救命思人,也是恶狼肝胆相照的好友;他救了石康维,石康维却陷害恶狼;命运之神真是残忍。老爸心灰意懒了,认清帮派的黑暗,石康维基于救命之恩,让老爸当上副帮主,却只是给了一个架空的位子以防老爸和恶狼联手演出复仇记。老爸也无意争权,近年来已逐步淡出帮内活动,不像其他副帮主那样积极培养自己的人马。
看起来挺惨。呃……其实只是“看起来”啦!私底下,老爸也有秘密经营的“副业”,神不知鬼不觉,而且很成功。
老爸始终和恶狼保持联络。六年前,老爸老妈与恶狼夫妇合作在美国加州创立一间科技公司,公司交给恶狼妻子的侄子(关系很复杂吧?)负责运作,营业规模在六年间扩展迅速,业绩有声有色,然而却没有人知道那全该归功于四个闲着没事的幕后投资者(四个里面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名噪一时的杀乎,一个是台湾第一大帮的副帮主,嘿嘿!)。鉴于先前的投资成功与合作愉快,四位年纪、野心都不小的合伙人正摩拳擦掌,积极准备进军大陆投资设厂。
老爸跟“惨”一点儿也扯不上关系,逍遥自在得很。
我知道帮内的新生代大都崇拜石康维的狠辣作风,认为老爸和恶狼是“过气的老”。错得厉害!我认为老爸和恶狼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尤其是恶狼。当年恶狼根本不是狼狈潜逃,而是将计就计顺水推舟,因为恶狼早对黑道生涯萌生倦意,加上繁重的帮务,使他无法多陪伴久病的妻子;恶狼的妻子三番两次下达最后通牒,然而身为帮内重要支柱的他如何能脱身?于是明明事先得知石康维要陷害他,他也不先发制人,就乖乖地扮演“被害者”,借力施力,成功地摆脱帮派包袱,隐居国外陪妻子宁静安然的养病,再也不必过刀口血的日子,恬然自得。
笨的是谁?
那些十六、七岁迫不及待混迹黑道、一心想当老大的毛头小于才是真的笨蛋!
四点放学,搭上一路狂飙的公车(我怀疑公车司机是暴走族出身)呼啸过大半个市区,奇迹似的在四点十五分抵达我的目的地。平常耗时四十八分钟的车程浓缩成十五分钟,我由衷叹服于驾驶的神乎其技。
跳下公车后,我望着绝尘而去的公车屁股,心里想着:还是叫老爸帮我买一份意外险比较妥当。
这年头要把一个小孩拉拔成人可不是简单任务。出了门,要提防被绑架、被飙车族砍、被公车撞、被砂石车辗、被心理变态泼硫酸…,”进了校园,要担心暴力勒索、过度体罚、课业压力……呼!“家长”这个身份真是非常人足以适任。
或许我也该提醒老爸去看管精神科才对。
我边走边胡思乱想,来到丁字路口,一拐弯便进了声名远播的花柳地——也就是我住了十一年的街区。
黑街只在夜幕低垂时分才会显现热闹风华。晚间七点过后,店家陆续开门营生;半夜三点过后,一个接一个关门收工;太阳露脸之后,黑街才肯打打呵欠合眼就寝。昼伏夜出,日夜颠倒。
由于现在不到五点,夏季又昼长夜短,亮晃晃的街道看不见半只小猫,迥异于市区下班尖峰时段的车水马龙。
呃……好吧,我更正一下,今天黑街如同往常这个时候一样人车稀落,也没半只小猫,但,多了一大群黑乌鸦。
黑街长达三百公尺的街道两边分属义云帮两个堂口掌管。左边归镜堂,右边归水堂;主事者不同,风格也不同。镜堂堂主是帮里的中生代,沉稳保守派,旗下的酒店也走传统经营路犀是那种企业高层应酬聚会偏爱的地方;水堂堂主是帮里的新生代,唷野心,也积极拓展,旗下的酒店公关全是大胆敢玩的辣美眉,花样特多,没有尺度,吸引许多求新鲜刺激的寻芳容。
因应黑道年轻化趋势,近年来水堂也将触角伸人校园,大幅吸纳在学学生。帮众人数激增,平均年龄却急遽下降,十七、八岁当上堂口大哥的例子随处可见。
眼前这数十个黑衣黑裤稚气未脱的少年,想必又是水堂的新人。
其中有几个少年看我走进黑街,向我投来极不友善的眼神,一副我误闯他们领地的样子。
哼!有没有搞错?我心里想着,论先来后到,你们这些个只会逞勇斗狠的小毛头才是不折不扣的外来者。
我梭巡少年们的脸,找了半天,总算瞧见一张年龄稍长、较为面熟的脸孔。他应该进水堂有半年了,常在黑街来来去去,可惜我想了半天还是记不起他叫啥名。没办法,黑街里穿黑衣黑裤理平头的男人太多了(看起来也一个样),我哪有本事记清他们的大名啊?
我朝他走去。
他也发现我要找他,有点惊讶,点点头,“盈盈。”
只有这条街的人这样叫我。盈盈,不是我身份证上登记的名字,而是老爸为我取的小名。这个小名背后有一个令人发噱的典故。
“你们家大猫在吗?”
“打过他手机了吗?”他反问。
“打了。找不到。”
他皱眉用力想了一下,无奈地对我说:“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很好。为什么今天我想找的人全都不在他们应该在的位子?
“有要紧事找大猫哥?”
“没什么。”我摆摆手,“今晚十一点前看到他的话,告诉他我有事找他。”相准街道左右无车,我一溜烟横越马路,跑向对街。
我家位在黑街左边中段一栋三楼公寓的二楼。
拾级而上,掏出钥匙,开了门回到家。我拖着沉重的脚步要回自己的房间——
等等!我倒退两步,叹一口气,“爸,你洗澡不用关门的啊?”
浴室门敞着,深蓝色四脚浴缸里躺了一个仅头、手与脚丫冒出白色泡沫水面的男人。浴缸旁边摆了一张长几,上面有一台手提音响、十几片CD、一个冰桶与两瓶红酒。如果我没看错,音响原是我房间床头的镇床之宝,CD也是从我房间CD架上搬下来的(包括现正播放的滨崎步精选辑)。真懂得享受。
老爸缓缓将左手持的酒杯凑近唇边啜了一口,一脸陶然自得,轻松回道:“宝贝女儿上学去了,家里又没人,有什么关系?”
“那,我现在回来了。”
“好啊,欢迎回家。”
“爸!”
“唉!我又不怕你看。”
“……”
“不想看?”老爸挑眉笑望着我,一点也没有自我反省的意思。“喔,好吧,那你就顺手把门关上喽。”
我垮下肩,放下书包,走进浴室。
“才四十五岁就过起六十五岁老头子的退休生活。”我嘟起嘴巴叨念着”,
“及时行乐。”
我拿起红酒,端详瓶身的标签,“喝红酒泡澡缸,真惬意,嗯?”
“嫉妒啊?”老爸依旧笑笑的,“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谢啦!”我敬谢不敏地把红酒放回冰桶,“我没有在浴室喝酒的习惯。”
老爸喷了一声,一副“小孩子懂什么”的表情。
我又拿起那一叠CD看了看。不是又娼又跳的年轻辣美眉就是阳刚味十足的摇滚乐团。老爸喜欢吵闹的音乐气氛,我看出来了。
“滨崎步合老男人的口味吗?”我放下CD,双手环胸,睨着老爸。
“很好啊!尝尝年轻人的口味也不错。”老爸把酒杯搁回长几上,两手分别搭着浴缸边缘,闭上眼,舒服自在样。
“下午四点,你究竟在泡哪门子的澡呀?”
“天气热,消暑嘛。”老爸睁开眼看着我,“盈盈啊,你可不可以别一回家就找我碴?”哀怨的哩。
“我是怕你泡成沙皮狗。”我毒舌道,“老人的皮肤易松弛喔。”
“会吗?”老爸不为所动,“我觉得自己还满丽质天生的。”
“恶。”我懒得继续教化这位只有“礼义廉”观念的老男人,不耐烦地说:“爸,人家要上厕所啦!”
老爸一阵闷笑之后,手指了指一旁的马桶,“盈盈啊,马桶在那儿,请自便。长这么大了,难道还要老爸帮你吹嘘嘘,你才尿得出来吗?”
“唰”地一声,我忿忿地拉上浴帘。
老爸一边搓铣着手臂,一边懒懒的说:“MOMO又来了。大猫中午把她送来,说要你晚上陪她去逛夜市,他就丢下MOMO一个人在茶行写作业,自己溜得不见人影。你等一下去看她的功课写完了没?陪她去夜市逛逛,晚上再顺便带点东西回来给我当消夜就好。”“死大猫!”嘿,我还没要他跑腿办事,他倒先使唤起我来了?“他老兄又没花钱请我当保姆!可是怎么从暑假开始到现在,我陪MOMO的时间比他多啊?”
“能者多劳,谁教你人缘这么好呢?”
啊!我、想、尖、叫!
才不是人缘好呢,这叫劳碌命。
劳、碌、命!
回到房间,我书包往一扔,换下一身制服,从衣橱里挑出一件灰白色棉质长裤、一件桃红色棉质细肩带背心、一件白色棉质连帽外套美国棉协会应该找我当代言人,对吧)。打扮整齐,拿出放在书桌底层抽屉的一小袋CD,又跑到老爸房间搜刮了老爸皮夹里的一些银子和车钥匙。
一切就绪。我已准备出门充当伴游女郎。
“爸,我要出门喽。”我探头进浴室说。
老爸仍旧陶然地晶酒兼泡澡,只有音乐从滨崎步的换成五月天的“轧车”。
“去吧,路上小心。”老爸赶苍蝇似的挥挥手,巴不得我赶紧出门别再烦他。
老爸口中的“茶行”距离我家只有三栋建筑物。
不过虽说是“茶行”,它里头也的确摆了一些好茶叶,但它是不卖茶的。都说了黑街尽是特别行业,当然多的室羊头卖狗肉的店。店面只是障跟法,做坏事总不好太声张。开茶行,不卖茶,“茶行”的主要功能是:堂口聚会场所,义云帮镜堂的黑街根据地。
镜堂现任堂主多年前是我老爸的小跟班;副堂主多年前是受我老爸济助的小孤儿(老爸当年为了救石康维而劳心劳力之后,深获启发,开始长期捐款抚养特定贫苦家庭的儿童。受人点滴,涌泉以报,虽不指望小孩长大为他效力,但至少有备无患,世上少个敌人也好。当然另一个重要原因是,老爸童年的遭遇使然。老爸不希望问题家庭的小孩长大也变成社会问题)。镜堂和我爸的关系可想而知。我平日就不时窝在茶行泡茶打电脑,像是家里一样自在。
茶行是一栋二楼高的老建筑。黑街的建筑物最高也不超过四楼,楼龄至少都有三、四十年,内部一再重新装潢得相当现代华丽,外观却数十年如一日。不是不想彻底拆除改建,而是不能,因为整条街的产权另有其人,义云帮只能用,不能动。
我跨进茶行大门,一眼就瞧见那位蜷在沙发上抱膝看电视的MOMO。她非常违背本性,不看电影频道、不看卡通,一脸既茫然又专注的矛盾神情死命盯着某频道播出的纯台语发音的无字幕连续剧。
看她这样子,我忍住笑意,道:“你还是转台吧。”
MOMO转头看了一我一眼,可怜兮兮的说:“台语真的很难懂,我看了半小时还是跟不上演员说话的速度,脑袋来不及翻译呀。”
我哈哈大笑。今天总算碰见一个心情比我糟的人。啦啦啦,真好。“那就不要看啊!”我一屁股坐到她身爆说着风凉话。
“我想学台语嘛厂MOMO目不转睛看着电视画面。
“没出息。”我嘲笑,“大猫都没拼命学英文了,你又何必那么努力练台语?”
大猫和MOMO是极离奇的一对。MOMO的爸是香港人,妈妈是台湾人,香港出生,美国长大,英语说得比粤语流利,粤语讲得比国语好。大猫和MOMO表姐是好朋友。MOMO的表姐其实有一点喜欢大猫,却明白自己不想当大猫女友,那太累了!表姐嫉妒大猫能游戏人间,于是突发奇想,想设计陷害大猫爱上她古灵精怪的表妹MOMO。MOMO是数学资优生,脑子动得
快,鬼点子也多,于是表姐也不管表妹未成年,四年前十四岁的MOMO返台省亲时,表姐丢给MOMO这个挑战,介绍当时二十二岁的大猫与MOMO相识。MOMO是满漂亮没错,可大猫没薰心到对小妹妹出手的程。MOMO不气馁,回美国后勤练中文,一天寄一封长长的e-mail给大猫;大猫本来也没想回信,后来看MOMO诙谐逗趣的生活点滴看出兴味来,慢慢开始鱼雁往返……然后,不小心弄假成真!原本只是玩玩游戏的两人,不慎玩出真感情。
碍于MOMO仍只是美国高中生,两人现在只能等寒暑假才能在台相会。苦命鸳鸯。
MOMO一回台湾就常往黑街跑。黑街的“母语”是台语,几乎每个人都讲。MOMO有很大的挫折感,国语都不甚了了,何况台语呢?鸭子听雷。为了更深入大猫的生活,MOMO矢志学好台语。可惜,每次才有一点进展,MOMO的假期就结束了;一回美国,四、五个月后再来台湾,先前学的都忘光,又得重头学起。苦情女MOMO。
MOMO龇牙咧嘴朝我扮了个鬼脸,“不要挑拨离间。”
我径自抓起遥控器帮她转台,跳、跳、跳,嗯,卡通不错,“这个比较适合你。”
“唉哟,你干嘛乱转啦?MOMO想抢回遥控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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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给她遥控器,而是塞给她一小袋我从家里带出来的CD,“哪,送你。”
’这是什么?"MOMO满脸好奇的打开袋子。
“台语歌曲CD。”我说,“袋子里头的宝贝可是我特地去唱片行为你精挑细选的。”
“我又听不懂。”MOMO一脸问号。
“你回美国之后可以哼哼唱唱,学习效果比较好,也不容易忘。歌词都满生活化,又有歌词可看。不懂的也可以问你妈咪,总比你现在在这里看一头雾水的连续剧来得好。”“哗!”MOMO既高兴又感动的抱住我,“盈盈真是个贴心的大好人。”
MOMO满含兴趣的翻看着我送给她的CD。
我瞥见前面玻璃长几上的一本超厚数学题库,顺手拿起来
翻了翻,“作业写完了?”
“写完啦!”MOMO得意的比出胜利V手势,“全写完啦!”
“有什么好得意的?”哉耻笑她,“你的逻辑运算能力有瑕疵。”指的不是好的解题功力。
MOMO是数学资优生,这个暑假她应该参加美国某个为期两周的数学资优夏令营,但她一心想来台湾,只得与她的数学指导教授讨价还价,最后以三百题题库成交。十四天的资优夏令营换三百题高难度数学题型,我严重怀疑她的数学程度。
MOMO没说什么,一脸甘之如饴的甜笑。
“作业写完,你可以回美国了。”我说,“你们学校也该开学了吧?”
“下星期。”MOMO说,“我下星期走。”
“是吗?”
这些日子以来,我已经稍能摸出MOMO的思路轨迹。她愈强调她下星期赚我愈笃定她会在本周末以前离开台湾。
MOMO一脸心事被猜中状,吐吐舌头,笑而不答。
她不想对大猫说再见。
我识趣的移转话题:“你家那只大猫呢?死哪儿去了?”
大猫也真是奇怪,他又不是镜堂人,却老是把女朋友往镜堂丢,自己跑出去逍遥,简直把镜堂当托儿所嘛。
不过也难怪啦!镜堂环境确实比水堂单纯许多,还有我这个闲人可充任保姆嘛。哼!
“莫宰羊。”MOMO着生硬的台语。耸耸肩,“流落街头吧,我想。”
我对她的回答感到匪夷所思。“你要不要和大猫一起去看一下精神科?我觉得你们病得挺严重。平时分隔两地拼命写电子邮件;现在好不容易有假期能小聚,却又经常各玩各的。你们这一对的怪异程度不亚于我爸妈。”
MOMO老神在在的吟起诗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错嘛!国文有进步。”
“哪里、哪里。是家母调教有方。”
“哼!”我说,“我等着看你们这般远距恋爱能维持到几时!
“哦喔,好酸喔。”MOMO的鼻子像狗似嗅了嗅。“没人爱真是寂寞哟!”“……我看你晚上好像不太想去逛夜市了哦?”
“嘿,不能混为一谈。”MOMO深怕我真的把威胁付诸实行,连忙站起身来拽着我的手臂。“走、走、赚逛夜市喽!”
有人说我的开车方式很惊悚。谣言嘛,真是!
我以时速八十拐进黑街,一手掌控方向盘,一手摸索出前座置物厢里的车库遥控器,在距离我家一百公尺远按下车库铁卷门开关,“轰”一声,铁卷门缓缓上升,站在我家一楼车库前的几个人吓了一跳,随即很有经验地各自闪开,几乎是同时,他们前脚一跳开,我已驶到家门口,方向盘猛一转,车身立即钻进车库,安全上垒,得分!
一气呵成,利落完美。哪有惊悚呀,谣言嘛,真是!
我心情愉悦的收拾今晚的战利品,下车,走出车库,手握遥控器随意向后一按,“轰”,电动铁卷门缓缓下降。
“去收个惊吧。”看着那几个刚躲过车下亡魂恶运而惊魂未定的年轻镜堂人,我好心(?)的建议道。
“没人告诉过你,你开的是BWW吗?”我背后传来一个懒懒的声音。
死大猫!我转身,“那又怎样?”
“BWW是轿车,不是跑车。”大猫带着笑意双手环胸看我。
玩世不恭的浪子、游戏人间的痞子、手长脚长的过动儿……以上特点加起来就会得出一只大猫。也就是现在我眼前的这个。
“谁说我把BWW当跑车?”我白了他一眼,“我向来把它当成砂石车开。”
大猫闻言,笑得乐不可支,频频喊妙。
轮到我双手环胸。我耐心等着看他神经病发作到何时止歇。
过一会儿,大猫终于止住笑,一边伸手揩揩眼角的泪,一边问:“对了,你送MOMO回家了吗?”
“送啦!”我心里暗自冷笑,“送她‘回去’啦。”
由于和MOMO在夜市玩得太hidl,最后送MOMO回她舅舅家时,MOMO索性对我坦白供出她明天清晨就会搭机返美。而,大猫不知道。
我很期待看见大猫得知MOMO已不告而别时的表情哦,明天下午即可揭晓,嘿嘿!
“那就好。”大猫点点头,不疑有他。
我浅笑,不动声色。心怀鬼胎。
“喂,你找我有何贵干?”大猫终于想起正事,一副无赖状。
“啁?”因为幻想大猫的凄惨下场想得太入神得意,我一时没听懂大猫的问句。
大猫觉得好笑的扬起眉,“下午说要找我的人不是你吗?还是我听错了?”
对!我恍然回神,抬起腕上的表看了看,十点二十分,很好!
“也没什么啦!”我心生一计,故意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喂,你是什么意思啊?”大猫被我看得心底发毛。
“没,”我露出诡笑,“没什么大事,只是……你知不知道我最近学会看面相断吉凶?”
“看相?”大猫非常怀疑,“你?”
“是呀。”
“……”大猫不解的问:“敢问你是把我当成笨蛋吗?”
没错!“怎么会呢?”我心里想的和嘴巴讲的完全是两回事。
“明明就是!”大猫的口气变得笃定。“你的葫芦里究竟卖些什么药?”
“哪有?”我试图做出无辜样,“你很多疑喔。”
“哼含”大猫斜睨着我,“说吧,你对我的面相有何高见?”
“喷喷喷。”我无比沉痛的摇,一副肿瘤科医学遇见癌未患者的模样。“危险啊、危险!”
“危险什么?”大猫觉得有趣。
七月半鸭子不知死活。
“印堂发黑,劫数难逃啊。”
大猫的反应是:毫不留情的笑出声来。
“年轻人不要不信邪。”我气定神闲,“你相不相信今晚子前和明天日出后不久会相继发生令你倒霉痛苦的事?”
这下子,大猫不笑了,探索的目光射向我,“你知道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我轻快而甜蜜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