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鹤亭心中甚感奇怪这威猛老人子女被害原对自己误会甚深怎的此刻还有心情和陶纯纯絮絮不休呢?正思忖间只听陶纯纯突又一声幽幽长叹手抚云鬓缓缓说道:“我奇怪的是你老人家身体健朗家宅平安可称是福寿双全头脑应该正常得很怎地却偏偏会像那些深受刺激、专走偏锋的糊涂老人一样专门冤枉好人呀——的确奇怪得很。”
她言语轻柔说得不急不徐说到一半威猛老者鬓皆动面上已自露出愤怒之色等她话一说完老人大喝一声几乎当场气晕。陶纯纯轻轻一笑缓缓又道:‘我说话一向直爽得很你老人家可不要怪我!”秋波四下一转:“我和他若是杀人的凶犯方才最少也有十个机会可以逃走哪里有呆站这里等你们来捉的道理你老人家可说是么?”
虬髯大汉胸膛一挺厉喝道:“你且逃逃看?”
陶纯纯流波一笑微拧纤腰又自缓缓走到他身前嫣然笑道:“你以为我走不掉么?”突地皓腕一扬两只纤纤玉指却有如两柄利剑笔直地戳向他的双睛虬髯大汉见她笑语嫣然万万想不到她会猝然动手等到心中一惊她两只玉指已堪堪刺到自己的眼珠直骇得心胆皆丧缩颈低头堪堪躲过哪知头顶一凉头上包中竟已被人取去微一定神抬头望去却见这少女嫣然一笑又自转身走去。
威猛老者目光一横仿佛暗骂了句“不中用的东西。”
陶纯纯娇笑着道:“你老人家说说看我们逃不逃得掉呢?”
威猛老人冷“哼”一声陶纯纯却似没有听到接口道:“这些我们但且都不说它我只要问你老人家一句你说我们杀人到底有谁亲眼看见呢?没有看见的事又怎能血口喷人呢?”
威猛老人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冷冷说道:“老夫生平最不喜与巧口长舌的妇人女子多言噜嗦。”
柳鹤亭听了陶纯纯的巧辩心中忽地想起她昨日与那西门鸥所说的言语:“亲眼目睹之事也未见全是真的。”不禁暗叹一声又想到这威猛老人方才还在不嫌其烦地追问陶纯纯:“奇怪什么”如今却又说:“不喜与女子言语。”
一时之间他思来想去只觉世人的言语总是前后矛盾难以自圆突见威猛老人双拳一拍叱道:“刀来!”
虬髯大汉本来垂头丧气此刻突地精神一振挥掌大喝:“刀来!”
暗影中奔出一个彪形大汉双手托着一口长刀背厚刃薄刀光雪亮这彪形大汉身高体壮步履矫健但双手托着此刀犹显十分吃力。威猛老人手指微一伸缩骨节格格松响手腕一反握住刀柄右手轻轻一抹血槽拇指一转长刀在掌中翻了个身威猛老人闪电般的目光自左而右自右而左自刀柄至刀尖又自刀尖至刀柄仔细端详了两眼实地长叹一声不胜唏吁地摇头叹道:“好刀呀好刀好刀呀好刀!”左手一持长髯回道:“三思老夫已有多久不曾动用此刀了你可记得么?”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松开手指屈指数了两遍抬头朗声道:“师傅自从九年前刀劈‘金川五虎’南府大会群豪后便再未动过此刀至今不多不少整整有九个年头了。”陶纯纯“噗哧”一笑轻语道:“幸好是九个年头”
威猛老人怒喝道:“怎地?”
陶纯纯嫣然笑道:“双掌只有十指若再多几个年头只怕你这位高足就数不清了。”
柳鹤亭不禁暗中先笑威猛老人冷哼一声:“巧口长舌的女子。”回转头来又自仔细端详了掌中长刀几眼目光闪烁意颇自得突地手臂一挥刀光数闪灯火照射下耀眼生花刀刃劈风虎虎作响老人大步一踏扬眉道:“此刀净重七十九斤江湖人称万胜神刀你只要能在老夫刀下走过三十招去十条命案便都放在一边怎样”
柳鹤亭目光一扫只见四周本已灭去的孔明灯光此刻又复亮起灯光辉煌人影幢幢既不知人数多少亦不知这般人武功深浅知道今日之局势成乱麻不得快刀纠缠必多目光一转只见那威猛老人掌中的一柄快刀刀光正自耀眼射来微微一笑抱拳朗声说道:“三十招么?”突地劈面飘飘一掌击去!
威猛老人仰天一笑直等他这一掌劈到刀刃一翻闪电般向他腕脉间割去。
这老人虽然心情浮躁童心未失但这劈出的一刀却是稳、准、狠、紧兼而有之柳鹤亭笑容未敛缓缓伸出右掌……
只听“磐”地一声大震威猛老人稳如山岩般的身形突地“蹭、蹭、蹭”连退三步手掌连紧数紧长刀虽未脱手但灯光耀射之中却见有如一泓秋光般的刀光竟已有了寸许长短的一个三角裂口!
灯光一阵摇动人声一阵喧哗灯光后众人的面容虽看不清楚但从人声中亦可显然听出他们的惊异之情陶纯纯嫣然一笑虬髯大汉膛目结舌后退三步柳鹤亭身躯站得笔挺抱拳道:“承让了!”
只见威猛老人双臂垂落面容僵木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柳鹤亭呆呆地愕了半晌又自缓缓举起手中长刀定神凝目左右端详突地大喝一声抛却长刀和身向柳鹤亭扑了上来!
柳鹤亭心头微微一惊只当他羞恼成怒情急拼命剑眉皱处方待拧身闪避目光一动却见这老人满面俱是惊喜之色并无半分怨毒之意尤其是双臂大张空门大露身形浮动全未使出真力哪里是与人动手拼命的样子心中不觉微微一愕这老人身形已自扑来一把抓住柳鹤亭的双臂……”
陶纯纯惊呼一声莲足轻点出手如风闪电般向这老人肋下三寸处的“天他”大穴点去哪知这老人竟突地大喜呼道:“原来是你可真想煞老夫了。”
陶纯纯不禁为之一愕心中闪电般升起一个念头:“原来他们是认识的……”悬崖勒马竟将出手生生顿住纤纤指尖虽已触及这老人的衣衫但内力未吐却丝毫未伤及他的穴道。
四周众人却一起为之大乱只当这老人已遭她的煞手虬髯大汉目如火赤大喝扑上呼地一拳“石破天惊”夹背向陶纯纯击来脚下如飞踢出一脚踢向陶纯纯左腿膝弯。
陶纯纯柳腰微折莲足轻抬左手似分似合有如兰花扣向虬髯大汉右掌脉门!去势似缓实急部位拿捏得更是妙到毫巅但右手的食、中二指却仍轻轻搭在威猛老人的肋下。
虬髯大汉曲时收拳“弯弓射雕”方待再次击出一招哪知脚底“涌泉大穴突地微微一麻已被陶纯纯莲足踢中!他身形无法再稳连摇两摇“噗”地坐到地上!
陶纯纯回缓缓说道:“你们在干什么?”
众人目定口呆有的虽已举起掌中兵刃却再无一人敢踏前一步;
这一切的生俱在刹那之间威猛老人的手搭住柳鹤亭的肩头双目注着柳鹤亭的面容对这一切的生却都如不闻不见。“原来是你可真想煞老夫了!”
他将这句没头不脑的言语再次重复了一遍!柳鹤亭心中只觉惊疑交集他与这老人素昧平生实在想不出这老人怎会想煞自己的理由只见这老人面容兴奋目光诚挚两只炙热的大手激动地搭在自己肩上竟有如故友重逢良朋叙阔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方才的那种敌视仇恨之意。
这种微妙的情况延续了直有半盏茶光景柳鹤亭实在忍不住问道:“老前辈请恕在下无礼但在下实在记不起……”
威猛老人哈哈一阵大笑大笑着道:“我知道你不认得老夫但老夫却认得你。”双手一阵摇动摇动着柳鹤亭的肩头生像是满脸热情无处宣泄大笑着又道:“十余年不见想不到你竟真的长成了真的长成了……”
语音中突地泛起一阵悲惜苍凉之意接口又道:“十余年不见我那恩兄却已该老了唉——纵是绝顶英雄却难逃得过岁月消磨纵有绝顶武力却也难斗得过自然之力……”
仰向天黯然一阵叹息突又哈哈笑道:“但苍天毕竟待老夫不薄让老夫竟能如此凑巧地遇着你我再要这般长吁短叹岂非真的要变成个不知好歹的老糊涂了么?”
他忽而激动忽而感叹忽而大笑语声不绝一连串说出这许多言语却教柳鹤亭无法插口又教柳鹤亭莫名所以。
“难道这老人本是恩师昔年的故友?”要知柳鹤亭自有知以来虽曾听他师父谈起无数次江湖的珍闻武林的逸事但伴柳先生对自己少年时的遭遇却始终一字不提。
方才这念头在柳鹤亭心中一闪而过他心中不禁又是惊异又是欣喜这老人若真是自己恩师的故友那么恩师的平生事迹自己便或可在这老人口中探出端倪一念至此脱口喜道:“难道老前辈与家师本是
话未说完又被威猛老人抢口说道:“正是正是我那恩兄近来身体可还健朗么?”他竟一字未问柳鹤亭的师傅究竟是谁只是口口声声地自道:“恩兄”。
陶纯纯嫣然一笑轻轻垂下犹自搭在老人肋下的玉指缓缓道:“你可知道他的师傅是谁么?”
威猛老人转过头来瞪眼瞧了她两眼像是在怪她多此一问。
陶纯纯有如未见接口笑道:“你的恩兄若不是他的恩师那又该怎么办?”
威猛老人呆了一呆缓缓转过头凝注柳鹤亭两眼突地哈哈笑道:
“问得好问得好但普天之下武林之中除了我那恩兄之外还有谁习得力能开天、功能劈地的‘盘古斧’绝技除了我那恩兄的弟子还有谁能传得这惊人绝技小姑娘你这一问问得虽好却嫌有些大多事了。”
柳鹤亭只觉心底一股热血上涌再无疑惑之处反身扑地拜倒大喜道:“老前辈您是恩师故友请恕弟子不知之罪。”
威猛老人仰天一阵长笑静夜碧空风吹林木他笑声却是越笑越响越响越长直似不能自止柳鹤亭与陶纯纯对望一眼转目望去忽见他笑声虽仍不绝面颊上却有两行泪珠滚滚落下流入他满腮银白的长髯中。
于是他也开始听出这高亢激昂的笑声中竟是充满悲哀凄凉之意。四周众人虽看不到他面上的泪珠但见了他此等失常之态心中自是惊疑交集。
虬髯大汉大喝一声:“师傅!”挺腰站起却忘了右腿已被人家点中穴道身形离地半尺“噗”地却又坐回地上双目圆睁牙关紧咬双手在地上爬了几爬爬到他师傅膝下。
威猛老人的笑声犹未停顿却已微弱终于伸手一抹面上泪痕仰天道:“故友故友……一把抓住柳鹤亭的肩头“我边万胜岂配做他的故友……”语声未了泪珠却又滚滚落下。
柳鹤亭愕然呆立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却无一字说得出口直到此刻为止他既不知道这老人的身份来历更不知道他与师傅间的关系。
只见那虬髯大汉抱住这老人的双膝仰面不住问道:“师傅你老人家怎地了……”
威猛老人笑声一顿垂看了他一眼忽地俯身将他一把拉起。陶纯纯玉掌微拂轻轻拍开了他的穴道却听威猛老人夹胸拉着他的弟子缓缓问道:“我若遇着十分困难之事教你立时为我去死你可愿意么?”
虬髯大汉呆了一呆挺胸道:“师傅莫说教我去死便是要叫我粉身碎骨我也心甘情愿!”
老人长叹一声又道:“生命乃是世上最可贵之物你却肯为我抛弃生命为的什么?”
虬髯大汉张口结舌又自呆了半晌终于期期艾艾他说道:
“师傅待我天高地厚我为师傅去死本是天经地义之事我……我……我总觉师傅什么事都不教我做……我……我……反而难受得很……”伸出筋骨强健的大手一抹眼帘语意哽咽竟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人又自长叹一声缓缓松开手掌仰天又道:“你虽然从我习武我已待你不薄但这不过只是师徒应有之义怎能算得上是天高地厚之恩你却已肯为我去死有一人待我之恩情不知要比我待你深厚多少倍但直到今日我除了心存感激外从未能替他做过一丝一毫的事你说我心里是否也要比你难受千万倍呢?”他说到后来竟然也是语气哽咽不能继续。
柳鹤亭抬手一拭脸颊手又落下微抚衣襟再抬起又落下当真是手足失措举止难安他此刻已从这老人的言语之中听出他必对自己的师傅深怀感激之心详情虽不甚清大略却已了然但面对这般一个热情激动的老人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言语他想来想去却仍不知该如何是好。
只见这老人突然转过身来缓缓说道:“四十年前我年轻气盛终日飞扬浮躁自以不可一世终于惹下杀身之祸我那恩兄却为我……为我……唉自此以后我便终年追随在他身畔希望能让我有机会报答他那一番恩情哪知……唉我非但不能报恩却又不知为他惹出多少烦恼他却始终待我有如手足家人直到他临隐之际还不断地为我关心。恩兄呀恩兄你此刻已有传人心愿已了你可知道你这不成材的边二弟却将要对你遗憾终生么?”
陶纯纯嘴角含笑眼波一转轻轻说道:“施恩者原不望报望报者便非恩情你和他数十年相交若始终存着这份报恩之心他若知道说不定比你更要难受哩!”
老人神情一呆当自凝思了半晌目中光芒闪动亦不知心中是喜是恼木立良久亦是举止不安。
柳鹤亭悄悄走到虬髯大汉身侧悄语道:“令师的高姓大名不知兄台可否见告?”
虬髯大汉浓眉一皱似是十分诧异皱眉道:“你连我师傅的名字都不知道么?”
柳鹤亭见这大汉腰粗背阔生像威猛满面虬髯目光的的但言行举止却有如垂髻幼童忍笑低语道:“令师虽与家师相交已久但不可却是初次见面……”
虬髯大汉接口道:‘我师傅方才还说与你十余年不见想必是十余年前已经见过你你怎地却说是初次见面难道你要骗我么?”
虬髯大汉上下打量了柳鹤亭数眼口中“哦”了一声似是恍然大悟不住颔道:“是了是了十余年前你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忽地觉得自己所说的话甚是幽默风趣忍不住又重复一句:“你只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终于情不自禁大笑起来附在柳鹤亭耳畔轻轻说道:“我师傅说起话来虽然一板一眼但我说话却是风趣得很有一日开封中州镖局几个镖头不耻下问地来拜访我师傅我师傅恰巧有俗务去游山玩水了我当仁不让自告奋勇地出去与他们应酬和他们说了半天话直把他们几个人都说得弯腰捧腹!几乎要笑出眼泪还有一次……”他挺胸凸腹侃侃而言言下极是得意。
柳鹤亭听他将“不耻下问”与“拜访”连在一处又将“俗务”与“游山玩水”交为一谈已忍不住要笑出声来听他说到“还有一次”生怕他还要说出一些自己的得意之事赶快接口道:“极是!极是!兄台的言语当真是风趣得紧。”
虬髯大汉哈哈一阵大笑刹那之间便已将方才的悲哀痛苦忘去陶纯纯嫣然含笑站在他身侧这两人一拙一巧一敏一钝相去之远当真不知要有若干倍。
虬髯大汉大笑数声突又长叹道:
“老弟你可知道世人常道绝顶聪明之人大多不能长寿是以我也常在担心只怕我会突然夭折而死!”
柳鹤亭见他说得一本正经心中虽然好笑却再也不忍笑出声来只听陶纯纯嫣然笑道:“阁下虽然满腹珠现才高八斗而且说起话来妙语如珠满座生风但为人处世却是厚道得很你说是么?”
虬髯大汉拊掌笑道:“极是极是半点不错——”突地愣然瞧了陶纯纯两眼浓眉深皱似乎又非常诧异接口道:“我与姑娘素……素……?”一连说了两个“素”字终于想起了接口道:“素昧平生但姑娘说我的话却是一句也不错像是与我早已青梅竹马似的这倒真是怪了!”
“青梅竹马”四字说出口柳鹤亭再也忍不住终于笑出声来。
却见陶纯纯仍然十分正经他说道:“你行事这般厚道非但不会短命而且一定长命百岁只有等到九十七岁那年要特别小心一些最好不要与女子接近过了这年我担保你能活到百岁以上!”
柳鹤亭剑眉微剔方待说话却听那虬髯大汉已自哈哈笑道:“九十七岁哈哈不要与女子接近哈哈九十六岁时我纵因女子而死也死得心甘情愿得很只怕……
语声未了柳鹤亭面寒如水微“嘿”一声已忍不住截口说道:“纯纯你可知道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话?”
陶纯纯眼波一转面上突地满现委屈之意垂下头去一言不。
虬髯大汉浓眉一轩还似要为陶纯纯辩驳几句柳鹤亭又自正色接道:“纯纯戚氏兄弟玩世不恭专喜捉弄他人那是因为他们生世特殊遭遇离奇你若也学他们一样便是大大的不该了。”
陶纯纯粉颈垂得更低长长的秀有如云雾一般从肩头垂落下来柳鹤亭生具至性听了那虬髯大汉的言语虽觉哭笑不得但又觉此人当哭则哭当笑则笑心中所思口中言之不知虚伪掩饰也是性情中人不觉又对他颇生好感是以见到陶纯纯如此戏弄促狭于他心中便觉不忍!
虬髯大汉上下瞧了柳鹤亭两眼浓眉一扬大声道:“与这位姑娘谈得甚是有趣你却在旁插的什么嘴哼哼那戚氏兄弟是谁?又怎能与这位姑娘相比。”
柳鹤亭转过头只作未闻目光转处却见那威猛老人不知何时已走到自己身后此刻正自含笑望着自己缓缓说道:“年轻人欢喜玩笑本是常情你又何苦大过认真?”
柳鹤亭苦笑数声似乎要说什么回望了陶纯纯一眼却又倏然住口威猛老人左顾右盼忽而望向柳鹤亭忽而望向陶纯纯面容上的笑容也越开朗口中缓缓道:
“这位姑娘是……”
柳鹤亭干咳一声道:“这位姑娘是……”又自干咳一声。
威猛老人哈哈一声连声道:“好好……”
柳鹤亭不禁也为之垂下头去却有一阵难以描述的温暖之意悄悄自心底升起。
虬髯大汉突也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指着柳鹤亭一手指着陶纯纯哈哈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原来你们是……哈哈!”
一步走到柳鹤亭身侧重重一拍他的肩旁接口笑道:“方才我与那位姑娘说话原来你在吃醋是不是老弟老实告诉你其实我也有……也有……也有……”语声渐渐哽咽突地双手掩面大喊道:“蓉儿……蓉儿……”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柳鹤亭本自被他说得哭笑不得此刻见了他的神态又不禁为之黯然只见他双手掩面大步奔到方才自荒祠中抬出的尸身之前扑地跪了下去哀哀痛哭不止。
威猛老人长叹一声道:“三思你怎地还是这般冲动难道你又忘了‘三思而行’这句话么要哭也不要在此地……”突地背转身去双肩起伏不止。
柳鹤亭、陶纯纯一起抬起头来默然对望一眼晚风甚寒风声寂寂大地之间似乎已全被那虬髯大汉悲哀的哭声布满……
突地荒祠中传出一阵大笑之声笑声之中微带颤抖既似冷笑又似于嚎虬髯大汉哭声渐微威猛老人霍然转过身来祠外人人心房跳动双目圆睁祠内笑声愈见高亢让人听来却不知是哭是笑。
柳鹤亭剑眉微轩一步掠上祠前石阶虬髯大汉大喝一声跳将起来飞步跟去威猛老人低叱一声:“且慢!”挥手一圈数十道孔明灯光重又一起亮起射向荒祠柳鹤亭暗调真气横掌当胸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只见祠内低垂着的神慢前面盘膝坐着一条黑衣人影断续着出刺耳的狂笑之声。
灯光连连闪动祠内更见明亮威猛老人一步掠入只见这狂笑之人遍体黑衣黑中蒙面心头不禁为之一懔脱口道:“乌衣神魔!”
狂笑之声断续不止威猛老人双臂一张拦住柳鹤亭的身形却听这黑衣人干笑着道:“糊涂呀糊涂万胜金刀边傲天呀你当真糊涂得紧。”语声亦是断断续续含糊不清生像是口中含了个核桃似的。
威猛老人浓眉剑轩厉叱道:“临沂城中的命案是否全是朋友你一手所为……”
黑衣人却似根本未曾听见他的言语自管干笑着大声道:“你倾巢而出来到此间难道未曾想到你家中还有妇孺老小么?难道你不知‘乌衣神魔’一向的行事难道你不怕杀得你满门鸡犬不留哈哈……哈哈……”
三句“难道”一句接着一句三声“哈哈”一声连着一声威猛老人边傲天神情突地一呆额上汗落如雨。
柳鹤亭轻轻推开威猛老人边傲天的臂膀他也浑如不觉只听这黑衣人的干笑之声似乎已变做他老妻弱孙的临死哀哭一时之间他心头悲愤之气不觉翻涌而起满身血脉贲张瞠目大喝一声腾身扑了上去!
那黑衣人虽仍盘坐如故笑声却已顿住只剩下喉间一连串格格的干响。
边傲天一生闯荡江湖虽在激怒之下见到这黑衣人如此镇静仍不禁出于本能地为之一愕但是念头在心中只是一闪而过他身形微顿一下双掌已自闪电击出击向那黑衣人胸前“膺窗”、“期门”两处穴道。
他只道这黑衣人身怀绝技是以这两掌并未出尽全力却留下一着极厉害的后着但见他十指似屈似伸掌心欲吐未吐灭是意在招先含蓄不攻哪知黑衣人不等他的双掌击到突地抬头大呼道:“饶命!”
这一声“饶命”直喊得柳鹤亭、边傲天俱都为之一呆在这刹那之间边傲天心中念头连转数转终于闷哼一声硬生生撤回掌上力道“唰”地后掠五尺他不愿妄杀无辜是以收招退式却又怕这黑衣人行使奸诈将这一声“饶命”作为缓兵之计然后再施煞手是以后退五尺。
只见这黑衣人双手蒙头浑身颤抖当真是十分畏惧的模样他心中不禁既惊且奇沉声叱道:“朋友究竟是谁在弄什么玄虚?”
却听黑衣人颤声道:“好汉爷饶命小的……”突地全身一软“噗通”自神台上跌了下来接着“呛琅”一声神慢后竟落下一柄雪亮钢刀。
柳鹤亭足尖轻点一掠而前微一俯身将钢刀抄在手中只见神幔后歪倒着一具泥塑神像墙壁间却有两尺方圆一个破洞冷风飕飕自洞外吹入洞口却交叉架着两枝枯木。
他目光一闪转望去那黑衣人犹自伏在地上不住颤抖背后脊椎下数第六骨节内的“灵台穴”上似有一点血迹仍在不住渗出边傲天浓眉微皱一把将他自地上提起“唰”地揭下他面上黑中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哪知这黑衣人颤抖两下竟吓得晕死过去。
柳鹤亭、边傲天对望一眼此刻两人心中俱已知道其中必定别有蹊跷柳鹤亭手掌动处连拍他身上七处穴道这种拍穴手法乃是内家不传秘技尤在推宫过穴之上霎目之间黑衣人缓缓吐出一口长气睁开眼来突又颤声大呼道:“好汉爷饶命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又挣扎着回过头去向墙上破洞处望了几眼目光中满布惊恐之色生像是那破洞后潜伏着什么鬼魅一般。边傲天手掌一松他便又“噗”地坐在地上连声道:“那些话是一些黑衣爷爷叫我说的小的是个庄稼汉什么都不知道。”
边傲天见他面如死灰嘴唇抖已吓得语不成声再一把抓起他的手掌掌心满是厚茧知道此人的确是个庄稼汉子所说的话亦非虚语当下轻咳一声和声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只要与你无关我们不会难为你的。”
这黑衣人见他语声极是和缓稍稍放下些心但目光中却仍有惊恐之色声音中亦仍带颤抖断断续续他说道:“小的是个庄稼汉收过麦子累了一天今天晚上吃过晚饭洗了脚就和老婆……”
那虬髯大汉在他师傅身边似乎颇为老实一直没有妄动此刻忍不住大喝一声道:“谁要听你这些废话!”
他说起话来声如洪钟这一声大喝直吓得那汉子几乎从地上跳了起来边傲天皱眉道:“三思让他慢慢说出就是这般骇他作啥。”
虬髯大汉不敢言语心中却大为不服暗道:“他若把和老婆吃饭睡觉的事都说出来难道我们也有工夫听么?”
那黑衣汉子偷偷瞧了他几眼见他犹在怒目望向自己机伶伶打了个冷战口中赶紧说道:“小的和老……睡得正熟突然觉得身上盖的被子被人掀了起来俺大吃一惊从炕上跳了起来只看见好几个穿着黑衣裳黑中蒙面的大爷站在俺炕头俺老婆张口就想叫哪知人家手一动俺老婆就呆住了动也不能动。”
他心中紧张语声颤抖说的又是山东土腔柳鹤亭若不留意倾听实难听出他所说的字句。
只见他伸手一抹鼻涕接口又道:“这一下俺可急了张口就骂了出来哪知还没有骂上一句嘴上就挨了一个大耳光子当中一个人冷笑着对我说:‘你要是再说一句话我就先割下你耳朵再挖出你的眼睛。”他说话的声音又冰又冷简直不像人说的他话还没有说完我已骇得软了再给我五百吊钱我也不敢开口说一个字了。”
说到这里喘了两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方自接着说道:“那些穿黑衣裳的大爷……咳咳那些穿黑衣裳的小子就一下把俺扯了起来我先还以为他们是强盗可是俺想俺又有什么东西给人家抢呢这班贼小子难道穷疯了么抢到俺这里来了?哪知他们反倒给俺穿上这套黑衣裳又教了刚才那套话把俺送到这里来叫我假笑等到有人进来就将他们教的话一字不漏的说出来。”
他叹了口气又道:“俺记了老半天才把那些话记住他们就从那个洞里把俺塞进来叫俺坐在那里俺想逃可是他们把刀抵在俺背后说动一动就给俺一刀刀尖直扎进我肉里俺又疼又怕哪里笑得出可是又非笑不可不笑扎得更疼没办法只好笑啦直娘贼那滋味可真不好受。”
柳鹤亭暗道:“难怪方才笑声那般难听原来如此。”又忖道:“那班‘乌衣神魔’如此做法却又为的是什么”
却听这汉子骂了两句又道:“到了爷们进来我不敢说那些话又不敢不说谁知道那班贼小子也是怯货看见你们进来他们就跑了。”
边傲天一直浓眉深皱凝神倾听此刻突地沉声问道:“那班人是何面容你可曾看清?”
那汉子道:“那班贼小子头上也都蒙着黑中像是见不得人似的。”
他又想了半晌道:“他们有的南腔有的北调也不知怎么凑合在一起的。”
边傲天目光一转诧声自语道:“这倒怪了!”俯沉吟半晌亦在暗问自己:“他们如此做法却又为的什么?”心头突地一惊:“难道他们是想借此调虎离山?或是想将我们诱到这庙里然后……”心念及此忙转身向门外扑去!
柳鹤亭目光转处只见孔明灯光从门外笔直射入那班汉子早已拥至词堂门口探向内张望然而却不见陶纯纯的行踪心中不禁一惊:“她到哪里去了?”一撩衫脚向祠外掠去。
两人同时动念同时掠向祠外柳鹤亭却快了半步“唰”地腾身从门口人群头上掠出只见星河耿耿明月在天乱草荒径依然如故然而风吹草动月映林舞月下却一无人影。
柳鹤亭心头一阵颤动忍不住呼道:“纯纯你在哪里?”四下一无回应但闻虫鸣不已。
他不禁心胆俱寒拧身错步“唰”地掠上荒词屋脊再次呼道:“纯纯你在哪里?”这一次他以内力呼出呼声虽不高亢但一个字一个字地传送出去直震得林梢木叶籁籁而动。
呼声方落突地一声娇笑传自祠后只听陶纯纯娇笑道:“你喊些什么我不是在这里么?”
柳鹤亭大喜道:“纯纯你在哪里!”“唰”地一声笔直掠下他这一声“你在哪里!”字句虽和方才所呼完全相同但语气却遇然而异。
只见陶纯纯衣袂飘飘一手抚鬓俏立在祠后一株白杨树下杨花已落木叶未枯树叶掩住月色朦胧之中望去直如霓裳仙子!
柳鹤亭身形一折飘飘落在她身侧默然盯了她两眼一言不。
只听陶纯纯轻轻笑道:“你在怪我不该乱跑是么?”
柳鹤亭道:“你著是替别人想想……”忍不住长叹一声:“你知道我多么担心呀!”
陶纯纯嫣然一笑仰面道:“你真的在担心我?”
柳鹤亭深深盯住她良久良久却不答话。
陶纯纯秋波微转垂道:“方才你为什么当着别人面前骂我?”
柳鹤亭长叹一声缓缓道:“日久天长慢慢你就会知道我的心了。”
陶纯纯轻轻道:“难道以为我现在不知道?”突地仰面笑道:“难道你以为我真的因为生你的气才躲到这里来的?”缓缓伸出手掌指向荒祠殿角接口又道:“你看那边殿角堆的是些什么?”
月光之下她指如春葱纤细秀美莹白如玉柳鹤亭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只见荒祠殿角四周堆着一些事物远看看不甚清也不知是些什么他心中一动掠前俯着一看掌心不禁渗出一掌冷汗。
只听陶纯纯在身后说道:“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柳鹤亭缓缓点了点头突地转身长叹道:“纯纯这次若不是你只怕我们都要丧生在这些硫磺火药之下了!”
只见远处一人大步奔来口中喝道:“什么硫磺火药?”银髯飘飘步履矫健正是那“万胜金刀”边傲天霎眼之间便已掠至近前。
柳鹤亭道:“那班‘乌衣神魔’好毒辣的手段将我们诱至祠中却在祠外布满火药。”
要知火药一物虽然明甚久但俱多用于行军对阵江湖间甚是少见边傲天一听火药两字心头不禁为之一懔只听他微喟一声接口又道:“若不是她只怕……”忽觉自己“她”之一字用的甚是不妥倏然住口不言却见陶纯纯连忙万福还礼轻笑道:“这可算得了什么老前辈千万不要如此客气只可惜我赶来时那班‘乌衣神魔’已逃走了我担心这里是以也没有追不然将他们捉上一个也可以看看这些能使得武林人人闻之变色的‘乌衣神魔’们到底是什么样子!”
“万胜金刀”边傲天一揖到地长身而起仔细瞧了她几眼突地长叹一声道:“老夫一生之中除了这位柳老弟的恩师之外从未受人恩惠姑娘今夜大恩大德却令老夫没齿难忘区区一揖算得了什么?”
他一面说话一面长吁短叹心中似是十分忧闷柳鹤亭道:“老前辈可是在为府上担心此间既已无事晚辈们可随老前辈一起口去或许还可助老前辈一臂之力。”
边傲天叹道:“此事固然令我担心却也算不得什么那班‘乌衣神魔’身手想必也不会有这般迅你我只要早些赶回去谅必无妨。”
陶纯纯含笑道:“老前辈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将出来晚辈们或许能替老前辈分担一二。”
边傲天一手捋髯双眉深皱又自沉重地叹息一声道:“老夫一生恩怨分明有仇未报固是寝食难安有恩未报更令我心里难受。”突又向陶纯纯当头一揖道:“姑娘你若不愿我心里难受千万请吩咐一事让老夫能稍尽绵薄之力不然的话……”连连不住叹息。
陶纯纯忙还礼道:“晚辈们能为老前辈分劳心里已经高兴得很了老前辈如此说法岂非令晚辈们汗颜无地!”
边傲天愕了半晌长叹几声垂不语柳鹤亭见他神情黯然两道浓眉更已皱到一处心中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奇怪佩的是此人恩怨分明端的是条没奢遮的好汉奇的是武林中恩怨分明之人固多但报恩岂在一时又何须如此急躁?
他却不知道这老人一生快意恩仇最是将“恩怨”二字看得严重人若与他有仇他便是追至天涯海骸扒也要复仇方快而且死打缠斗不胜不休武林中纵是绝顶高手也不愿结怨于他人若干他有恩他更是坐立不安恨不能立时将恩报却江湖中几乎人人俱知“万胜金刀”边傲天的一句名言那便是:“复仇易事报恩却难宁人与我有仇切莫施恩于我!”他一生也当真是极少受人恩惠。
一时之间但见他忽而仰长叹忽而顿足搔头忽而叹道:“姑娘若真的不愿让老夫效劳……”
柳鹤亭忍不住接口道:“纯纯你就求边老前辈一事罢了。”他见这老人此刻毫无去意想到庄稼汉子代“乌衣神魔’说出的言语心里反而担心是以便示意陶纯纯说出一事也便罢了。
陶纯纯秋波一转道:“那么恭敬不如从命……”
陶纯纯轻轻瞟了柳鹤亭一眼突又垂下头去道:“老前辈叫他说吧。”
边傲天愕了一愕来回走了几步顿下身形思索半晌突地抚掌大笑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总算老夫几十年还未白活姑娘们的哑谜也猜得中了!”大步走到柳鹤亭身前大声道:“这位姑娘你可喜欢么?”
柳鹤亭不禁一愕讷讷说不出话来却听边傲天又自笑道:“我知道你是喜欢她的只可惜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是以虽是两情相悦;却不能结为连理是么?”
柳鹤亭、陶纯纯一起垂下头去这莽撞的老人的一番言语却恰好误打误撞他说到他们心里。
边傲天自左至右自右至左仔细瞧了他们几眼大笑又道:“那么就让老夫来作媒人好了。”
柳鹤亭心里一急讷讷道:“但是……”
边傲天扬眉道:“但是什么这位姑娘慧质兰心美如天仙难道还配不上你难道你还有些不愿意么?”
柳鹤亭心里着急讷讷又道:“不是……”
边傲天哈哈大笑道:“不是便好一言为定一切事都包在老夫身上包管将这次喜事做得风风光光地你们放心好了。”不等他两人再开口转身飞步而去只剩下柳鹤亭、陶纯纯你垂着头我垂着头突地两人一起抬起头来你望着我我望着你。
两人眼波相接心意暗流只觉今夜的秋风分外温暖今夜的秋月分外明亮直到那“万胜金刀”远远喝道:“柳老弟该走了。”他一连喝了三声柳鹤亭方自听见。
朝霞早升!
临沂城外的大道上一行数十人跟着一辆篷车沿路而行这期间有的银髯银有的满面沉思有的风姿爽朗有的貌如春花神情亦忧亦喜脚步似缓而急似急而缓装束非侠非盗非官非商语声时叹时笑时高时低早行的路人虽都侧目而视却无一人敢报以轻蔑怀疑之色因为人人俱都认得为的那一老人便是城中大豪“万胜金刀”边做天。
柳鹤亭、陶纯纯一左一中将边傲天挟在中间并肩而行这两人谁都不敢抬起头来但偶尔抬起却都会现对方的目光也正在望着自己边傲天脚下不停一捋长髯笑道:“数十年来今日老夫当真是最最开心的日子。”忽地又不禁皱眉道:“那班‘乌衣神魔’手脚想必不会这般迅你我如今赶回去一定不会出事的。”
柳鹤亭、陶纯纯对望一眼又自垂下头去心里各个知道这老人口中虽如此说心里其实担心已极。
但此刻天色既明路上又有了行人他们势必不能施展轻功那虬髯大汉跟在身后忍不住道:“师傅我先跑回去看看!……”
边傲天回道:“你先回去又有何用!”又道:“你我如今赶回一定不会出事的。”又不住皱眉不住干咳不住叹息却又不住大声笑道:“老夫今日当真是开心已极!”
一入临沂城向左一折便是一条青石大街街头是个小小的市集但越行人迹越少这一行人的脚步也就越急柳鹤亭初至此间心中自不免有一份陌生的旅客踏上陌生的地方那种不可避免的新奇之感只见街右街左栉比鳞次的屋宇青瓦红墙都建筑得十分朴实来往的行入也多是风尘仆仆的彪形大汉与江南的绮丽风光自是大异其趣。
渐至街底忽见两座青石狮子东西对蹲在一面紧闭着的黑漆大门之前青兽铜环被朝阳一照闪闪生光边傲天目光动处浓眉立皱“喇”地一步掠上前去口中喃喃自语着道:“怎地还未起来!”伸出巨掌连连拍门只听一阵铜环相击之声震耳而起但门内却寂无回应。
柳鹤亭心头一懔道:“那班‘乌衣神魔’已先我们而至?”
边傲天浓眉皱得更紧面目之上似已现出青色忽地大喝:“开门!”
这一声巨喝直比方才铜环相击之声还要猛烈多倍。
但门内却仍是寂无应声虬髯大汉双足一顿喝然一声掠入墙内接着大门立开边傲天抢步而入只见一条青石甬道直通一扇垂花廊门入门便是两道游廊正中方是穿堂一面紫檀木架的青石屏风当门而立。
边傲天一步掠入厅门目光动处不禁又大喝一声。
柳鹤亭随之望去只见那青石屏风之上竟赫然写着两行触目惊心的大字:“若非教主传谕此宅已成火窟!”字迹朱红似是鲜血又似朱砂边傲天髯皆张扬手一掌向前劈去。
只听哗然一声大震青石屏风跌得片片碎落露出里面的三间正厅。
在这刹那之间柳鹤亭凝目望去只见这三间厅房之中数十张紫檀木椅之上竟都坐着一人有的是自皓的老妇有的是青衣垂窘的少女此刻俱都僵坐不动一个个神情木然有如泥塑。
日光虽盛柳鹤亭一眼望去仍不禁机怜伶打了个寒战只觉一阵阴森恐怖之意倏然自心底升起。
边傲天双目皆赤大喝一声:“芸娘你怎地了?”但满厅之人却俱都有如未闻。
边傲天三脚两步向居中而坐的一个华服老妇面前扑了过去这名满武林的高手此刻身形动作竟似已变得十分呆笨这突来的刺激刺伤了他遍身上下的每一处肌肉每一根神经柳鹤亭随后掠到目光动处突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含笑说道:“幸好……”
语声未了突地一阵激烈的掌风自身后击来柳鹤亭微微一惊拧腰错步避了开去只见那虬髯大汉势如疯狂一般刹那之间便又向自己击出数掌掌风虎虎招招俱足制命。
柳鹤亭心中又惊又奇身如游龙连避五招口中诧声叱道:“兄台是怎的了?”
虬髯大汉目毗尽裂厉声叱道:‘好你个小子非打死你不可!”呼呼又是数拳他招式虽不甚奇但拳势极是刚猛掌影之中突又飞起一脚踢向柳鹤亭“关元”穴下。
这“关元”穴在脐下三寸为小腹之幕乃是人身死穴之一用足点重者五日必死。
柳鹤亭剑眉微皱不禁动怒却听这大汉又道:“我师傅一家满门都被人害了你这小子还说很好非打死你不可!”
柳鹤亭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只见他当胸一拳猛然打来口中便含笑道:“兄台又误会了!”微一侧身向击来的拳头迎了上去“噗”地一声轻响虬髯大汉这一招“黑虎偷心”虽已着着实实击在柳鹤亭右肩之上可是他拳上那足以毙狮伏虎的力道却似一分一毫也未用上。
虬髯大汉微微一愕看见对方犹在含笑望着自己心中不禁一寒大生惊服之意出的拳势竟未收将回来。
柳鹤亭微微一笑道:“令师家人不过仅是被人点中穴道而已绝不妨事是以……”
柳鹤亭笑道:“在下自无欺瞒兄台之理。”转身行至那犹自伏在椅边痛哭的边傲天身侧伸手轻轻一拍他肩头和声道:“边老前辈……”话犹未说那虬髯大汉却已大喝着代他说了出来:“师傅他们没有死他们不过是被人点了穴道而已。”
柳鹤亭心中既是好笑又是感叹晴中忖道:“这师徒两人当真俱都鲁莽得紧这虬髯大汉犹有可说边老前辈一生闯荡江湖未将事态分清却已如此痛哭起来。”
转念又忖道:“人道莽夫每多血性此言绝非虚语这师徒两人当笑则笑当哭则哭端的俱是血性中人犹自未失天真虽然鲁莽却鲁莽得极为可爱武林中人若都有如这师徒一般尚存一点未泯的童心岂非大是佳事?”
抬目望去只见边傲天泪痕未干的面上已自绽开一丝微笑。
垂髫幼童破啼为笑时其状已甚是可笑这边傲天年已古稀满头白满面皱纹生像又极威猛此刻竟亦如此柳鹤亭见了不觉哑然微一侧忽见一双目光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却是他身侧一张紫檀木椅上被人点中穴道的一个垂髫幼女满面俱是惊怖之色竟连眼珠都不会动弹一下。
柳鹤亭心中不禁一动忖道:“普天之下点穴手法大多俱是制人血脉使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但这少女却连眼珠俱都一起被人制住此类手法除了‘昆仑’的独门点穴之外似乎没有别派能够……”转念又忖道:“但‘昆仑’一派一向门规森严从无败类这般‘乌衣神魔’怎地会投到‘昆仑’门下呢?”
一念至此他心中不禁大奇仔细端详了半晌他性情虽潇洒行事却不越规矩这女孩子年纪虽小他却也不便出手为她解穴陶纯纯斜倚门边此刻一掠而前玉手轻抬在这女孩子前胸、后背七处大穴之上连拍七掌柳鹤亭心中既是感激又是得意他心中所思之事不必说出陶纯纯却已替他做到。
这垂髫少女轻叹一声醒了过来目光一转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喊着跑了过去一头倒入那虬髯大汉的怀里。
虬髯大汉轻轻抚着她头柔声道:“沉儿莫怕大哥在这里!”他生像虽极吓人但此刻神情言语却是温柔已极那女孩子抬起头来抽泣着道:“大哥……我……我姐姐回来了没有?”
虬髯呆了一呆突地强笑道:“蓉姐姐到你姑妈家里去了要好几个月才会回来哩。”他嘴角似有笑容但目光中泪珠闪动胸膛更是起伏不定显见得心中哀痛己极似他这般性情激烈之人此刻竟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说些假话来免得这女孩子伤心这当真比让他做任何事都要困难十倍。
柳鹤亭心头一阵黯然回转头去不忍再看只见陶纯纯已为第二个少女解开了穴道拍的却是这少女双肩上的左右“肩井”两穴以及耳下“藏血”大穴柳鹤亭双眉一皱奇道:‘纯纯你用‘双凤手’和‘龙抬头’的手法为她解穴难道她中的是‘峨嵋派’圣因师大的秘技拂穴手法么?”
陶纯纯回一笑道:“你倒渊博得很!”
柳鹤亭心中大感惊异:“怎地峨嵋弟子也做了‘乌衣神魔’?”走到另一个青衣丫环身侧俯身微一查看双眉皱得更紧道:“纯纯你来看看这少女是否被‘崆峒’点穴手法所制!”
陶纯纯轻伸玉手在青衣丫环鼻下“仁中”、脑后“玉枕”左右“太阳穴”各各捏了一下等到这丫环跑了开去方自低语道:“不错正是崆峒手法。”柳鹤亭呆了一呆快步走到那边一排数个皂衣家丁之前为他们解开了穴道只见这些家丁有的是被普通武林常见的手法所点有的却是某一门户的独门点穴。
回望去只见边傲天犹自在为那华眼老妇推宫过穴那老妇口中不住呻吟穴道却仍未完全解开要知道“解穴”本比“点穴”因难要能解开别派独门手法更是十分困难之事柳鹤亭的授业恩师昔年遍游天下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武功均有涉猎是以柳鹤亭此刻才能认出这些手法的来历才能并不十分费事地为他们解开穴道。
纵是如此过了数盏热茶时分柳鹤亭、陶纯纯才将厅中数十人穴道一一解开方自松了口气却听边傲天突地又是一惊大喝:“芸娘你怎地了?”
柳鹤亭、陶纯纯不约而同一起掠到他的身侧只见那华服老妇不但穴道未被解开而且此刻双目又自紧闭起来!
柳鹤亭双眉一皱道:“纯纯……”
陶纯纯点头会意将边傲天拦到一边提起这老妇左手食、中两指瞧了半晌又顺着她太阴太阳经、肝胆脉上一路推拿下去然后在她左右两肋、梢骨下一分、气血相交之处的“血囊”上轻拍一下。
只见这老妇眼皮翻动一下轻轻吐了口气眼帘竟又垂落。
柳鹤亭面容一变耸然道:“纯纯可是‘天山撞穴’?”
陶纯纯幽幽一叹垂道:“天山撞穴的手法中原武林中已有十余年未见我也不知解法。”
边傲天一直凝注着她的一双手掌此刻双目一张颤声道:“怎么办?”语声一顿突又大喝:“怎么办?”
陶纯纯默然不语柳鹤亭缓缓道:“老前辈请恕晚辈放肆……”突地疾伸双掌提起这老妇左右两掌的两根中指手腕一抖只听“格”地一阵轻响柳鹤亭双掌又已闪电般在她耳尖上三分处的“龙跃穴”连拍十二掌双手突地挽成剑诀以掌心向下的阴手双取她腮上牙关紧闭结合之处“颊车”大穴轻轻一点立即掌心向上一阴一阳交互变换连续轻点。
边傲天目定口张如痴如呆地随着他双掌望去喉间不住上下摆动只见他手掌翻到第二次那老妇眼帘一张又自吐出一口长气边傲天心神紧张此刻情不自禁“呀”地唤出声来。
只见柳鹤亭面色凝重额上已现汗珠苍白的脸色变成血红突又伸手疾点了她肩头“缺盆”、“俞府”尾骨“阳关”、“命门”四处大穴然后长叹一声回手一抹自己额上汗珠。
边傲天目光一定手指却仍在不住颤动嘴唇动了两动方自吐出声来颤声问道:“不妨事了么?”
柳鹤亭微微一笑缓缓道:“幸好此人撞穴手法并不甚高又是正宗心法否则小可亦是无能为力此刻让她静歇一下然后再用丹皮、红花各一钱加醋用文火煎冲夺命丹三付每日一服谅必就不妨事了。”语声一顿又道:“这夺命丹乃是武林常见的丹方老前辈想必是知道的了。”
边傲天呆了一呆讷讷道:“武林常见?老夫却不知道。”
柳鹤亭沉吟半晌缓缓道:“精制地鳖五钱自然铜二钱虾之、**、没药一钱五分去油、透明血竭二钱五分古钱一钱五分、醋炙七次红花二钱碎补二钱、去毛童便炙炒麻皮根二钱归尾二钱酒浸蜜糖二两共研细未火酒送下。”
陶纯纯轻轻一笑道:“你这样说人家记得住么?”
柳鹤亭歉然一笑道:“若有纸笔……”语声未了那虬髯大汉突地朗声吟道:“精制地鳖五钱自然铜……”竟一字不漏地将“夺命丹方”全都背了出来柳鹤亭不禁大奇他再也想不到这鲁莽粗豪的汉子竟有如此惊人的记忆力不禁脱口赞道:‘兄台的记忆之力当真惊人得很。”
虬髯大汉扬眉一笑道:“这算不了什么。”口中虽然此说却掩不住心中得意之情要知大凡聪明绝顶之人心中杂念必多记忆之力便不见会十分高明直心之人心无旁骛若要专心记住一事反而往往会人一等这道理虽不能一概而论却也十之不离**。
边傲天此刻心怀大放浓眉舒展但却又不禁轻喟叹道:柳老弟老夫可……唉!又蒙你一次大恩了。”
柳鹤亭微微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
虬髯大汉哈哈笑道:“他口中虽这么说心里其实是得意得很。”
边傲天膛目叱道:“你又在胡说你怎地知道?”
虬髯大汉愕了一愕讷讷道:“方才我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得意得很是以我猜这位老弟大约也和我一样。”
柳鹤亭不禁哑然失笑。
陶纯纯娇笑道:“他人存意吾忖度之这位兄台善于忖度他人之意当真的……”忽地见到柳鹤亭半带责备的目光倏然住口不语。
虬髯大汉浓眉一扬道:“姑娘方才替我看的相是否真的准确?”
陶纯纯眼波暗流偷偷望了柳鹤亭一眼却听虬髯大汉接口叹道:“我一直在担心只怕聪明人不得长寿……”话未说完陶纯纯已忍不住“噗哧”一笑方才这大厅中的阴森恐怖之意此刻俱已化做一片笑声只有那垂髫女孩子呆呆地望着他们既不知他们笑的什么也不知自己心里为何犹豫。
她只知道昨日她的姊姊随着大家一起走了说是去捉拿强盗但至今还没有回来梅大哥虽然说姊姊到姑妈那里去了她却总有些不大相信她幼小的心灵中暗暗地问着自己:“梅大哥对我说的话一直都没有一句假的为什么这一次我会不相信他呢?”她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自己。
她想找她的梅三哥问问可是梅三哥、梅四哥却都不在这里她想了许久终于悄悄走到边大伯身侧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角轻轻问道:“大伯我大姊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
边傲天怔了一怔心中突然一阵创痛强笑着轻声道:“你大姊马上就会回来的她到……她到……咳咳她说到泰安去替你买包瓜去了。”
女孩子眼睛眨了一眨轻轻道:“梅大哥说她到大姑姑那里去了大伯又说她到……”话未说完泪珠簸籁而落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哭道:“我不要吃包瓜我要姊姊……”转身向厅外奔了出去。
边傲天、柳鹤亭、陶纯纯以及虬髯大汉梅三思望着她的背影再也笑不出来。
边傲天怔了许久轻咳一声道:“三思你去看看沉儿她怎地了。”
梅三思木然而立目光痴呆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
陶纯纯柳眉轻颦附在柳鹤亭耳畔轻轻说道:“方才那小女孩子的姐姐可是在那荒祠中被害死的女子?”
柳鹤亭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大约如此。”
陶纯纯幽幽一叹道:“她真是可怜得很……我现在忽然觉活着的人有时比死了的人还要可怜许多哩!”
柳鹤亭又自沉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仔细咀嚼着“活着的人有时比死了的人还要可怜许多”这两句话眼中望着这虬髯大汉痴呆凄凉的情景只觉悲从中来不能自己。
他知道这大汉梅三思与那死了的少女生前必是情侣他也能体会到这大汉此刻心中的悲痛因为他虽未遭受过别离的痛苦却正享受着相聚的甜蜜甜蜜既是这般浓烈痛苦也必定十分深邃。
他黯然垂暗问自己:“若是纯纯死了我……”一阵热血自心底冲激而起倏然回过头去凝注着陶纯纯的秋波再也不愿移开半分。
边傲天倒退三步倏地坐到椅上沉重地长叹一声喃喃道:“蓉儿真是命苦……唉红颜薄命当真是红颜薄命!”突地瞧了陶纯纯一眼瞬又垂下目光只听梅三思突地大喝:“蓉儿蓉儿……”
转身飞奔而出悲哀凄凉的喊声一声连接着一声自厅外传来一声比一声更远。边傲天低眉垂目左掌紧握着颔下银髯似乎要将它恨根拔落不住长叹道:“三思也可怜得紧蓉儿方自答应了他却想不到……唉!我若早知如此先给他们成婚也不致让三思终身遗憾唉……天命!天命如此我……我……”突又抬起头来瞧了相对凝注着的柳鹤亭与陶纯纯一眼目中突地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一阵烟尘扬起远处奔来三匹枣红健马这三匹马并辔而来扬蹄举步俱都浑如一辙马上的骑士纵骑扬鞭意气甚豪望来一如方奏凯歌归来的百战名将。
当中一骑白衫白中白履一身白色劲装的少年顾盼之间神采飞扬侧朗声笑道:“大哥你虽然急着回家探视娇妻爱子但临沂城边老爷子那里却也只怕不得不先跑上一趟吧。”
左侧的黄衣大汉含笑答道:“这个自然想不到你我兄弟这趟栖霞之行为时方自不到半月江湖中却已生出如许多事最奇怪的是那‘浓林密屋’中竟然并无人迹若不是诸城的王三弟言之凿凿倒真教我难以相信!”
白衫少年朗笑道:“此事既已成过去倒不知那位‘入云龙’金四爷怎样了早知那密屋中并无人踪‘石观音’不知去向你我就陪他去走上一遭又有何妨那样一来‘荆楚三鞭’四字只怕在武林中叫得更响了。”此人正是“银鞭”白振。
“金鞭”屠良应声笑道:“天下事的确非人所能预测我本以为‘栖霞三鞭’十分难斗哪知却是那样的角色二弟不是大哥当面夸你近来你的武功确实又精进了许多那一抬‘天风狂飙’眼力、腕力、时间、部位拿捏得确是妙到毫巅就算恩师他老人家壮年时施出这一招来只怕也不过如此大哥我更是万万不及的了。”
“银鞭”白振鞭丝一扬大笑不语。
“金鞭”屠良又道:“边傲天一向眼高于顶这次竟会为了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男女如此劳师动众地筹办婚事也是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事。”
“银鞭”白振扬眉笑道:“那两个少年男女想必是武功还不错……三弟你可记得他叫做什么?”
“荆楚三鞭”中的三侠“狂鞭”费真面色蜡黄不轻言笑身形笔直地坐在马鞍上双眉一直似皱非皱闻言答道:“柳鹤亭。”
“银鞭”白振朗声笑道:“是了柳鹤亭。”鞭丝再次一扬“喇”地落下:“柳鹤亭这三字今日虽然籍籍无名来日或会声震江湖亦未可知大哥你说是吗?”
“金鞭”屠良含笑道:“武林中的人事变迁正如长江之浪本是以新易旧但据我看来江湖后起一辈的高手之中若要找一个像二弟、三弟你们这样的人物只怕也非常困难吧。”双肩轩处长笑不止。
“狂鞭”费真突地冷冷接口道:“只怕未必吧”
屠良为之一愕白振哈哈笑道:“三弟你休得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你我兄弟闯荡江湖以来几曾遇过敌手?”
费真冷冷道:“你我未遇敌手只是因为遇着的没有高手而已。”
屠良、白振笑声齐地一顿无可奈何地对望一眼似乎颇不以此话为然。
费真又道:“不说别的你我若是遇见王老三口中所说的那白衣人只怕就未必能讨得了好去。”
“银鞭”白振剑眉微剔道:“那日我在迎风宴上打了五次通关喝得已有些醉了王老三后来说的话我也未曾听清那白衣铜面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且说来听听。”
“狂鞭”费真道:“你请大哥说吧。”
“金鞭”屠良缓缓道:“济南府‘双枪镖局’里的‘烈马金枪’董二爷和‘快枪’张七保了一趟红货自济南直到镇江这趟红货竟使得‘济南双枪’一起出马不问可知自是贵重已极哪知方到宿迁便在阴沟里翻了船了。”
“银鞭”白振皱眉道:“决枪张七也还罢了‘烈马金枪’董正人一生谨慎走镖大河东西、长江南北已有数十年难道还会出什么差错不成?”
“金鞭”屠良微喟一声道:“不但出了差错而且差错极大你可记得你我上次在宿迁城投宿的那家‘广仁’客栈?”
白振略一沉吟道:“可是有个酒糟鼻子说话不清的掌柜那家?”
屠良道:“不错。”
白振奇道:“那家客栈看来甚是本份难道也会出错么?”
“金鞭”屠良微微一笑道:“张七、董二那等精明的角色若不是看准那家客栈老实本份怎会投宿其中而且‘烈马金枪’董正人律人律已都极精严押镖途中自上而下手不能碰赌具口不能沾滴酒按说绝无出错之可能哪知到了夜半……”
他语声微顿白振追问:“到了夜半怎样?”
屠良道:“到了夜半董正人醒来之时竟觉自己押镖的一行人众连镖师带趟子手共计一十七人竟都被人以油浸粗索缚在房中四个蒙面大汉正在房中翻箱倒篓搜寻那批红货想是因为手忙脚乱董正人收藏得又极是严密是以未曾搜到。”
“银鞭”自振嘿嘿一笑道:“烈马金枪居然会被人上了蒙*汗*药这倒的确是件奇事。”
“狂鞭”费真冷冷道:“终日打雁的人迟早一日总要被雁啄了眼睛刚者易折溺者善游泳这正是天经地义之事有何奇怪?”
屠良只作未闻接口道:“其中有个汉子见到董正人醒来便走来喝问董正人怎肯说出那大汉恐吓了几句便举起蒲扇般的手掌劈面向董正人拍下‘烈马金枪’称雄一世此番若被人打了个耳光纵是不死此后又将怎地做人不禁长叹一声方待合上眼帘准备事后一死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