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王一家的名字,被易雪峰残忍无情地从客户名单上面划掉了。
元嘉不明白。
樊浩轩倒是有些明白:“海菜干上难免有些盐,整个西南倒是不缺盐的。但是作为蔬菜,军队也不缺吗?”
西南天气温暖潮湿,一年四季都有各种蔬菜水果。不像北方地区,到了冬天除了一些高门大户,花了大价钱盖的暖房里面,有一点点蔬菜产出之外,几乎一整个冬天都只能吃腌菜渡过。
现在这世道,可能连吃得上腌菜的人家也不多了吧?
海菜这东西,从一开始种下去,他们就知道是赚不了钱的。
易雪峰却是说道:“稍等,我去取样东西过来。”
元嘉和樊浩轩面面相觑,不知道易雪峰到底要去拿什么。
过不了片刻,易雪峰却是带着一个人进来了。那人一身普通的蓝色粗布,却硬是穿出了风流倜傥的味道,明明端端正正地走着,却像是贴在易雪峰的背上。
两个人之间的感觉只能用一个词语来表达——腻歪!
易雪峰的脸上满是嫌弃,指着身边的人介绍:“想来元少没见过,这人叫吴南,是……我从小认识的。”
樊浩轩见过这人,是上次去剿匪的时候,在易雪峰身边的那位。
元嘉也见过:“不是在饶城夏家府上……”中间吞掉的字,是跳舞。元嘉记得呢,那穿着红衣跳舞一点都不违和的大美人。
还没说完,元嘉的声音就小了下来。他虽然没觉得什么,但是当时这位的身份说直白一点是属于家妓一类的吧?无论怎么样,这都不是一个光彩的身份。
“见笑了。”吴南自己倒是不在意,还轻笑出声,被易雪峰拐了一肘,顺势就把人的手捞手心里面了。
元嘉:“……”
樊浩轩直接把元嘉拉到身边搂着。
元嘉:“……”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吴南的身份倒是简单。他原本是地主人家的儿子,家境在当地还算是可以的。他小时候还有个哥哥,和易雪峰一样大,但是生病死了,母亲的精神出现了问题,机缘巧合下,他爹就直接将易雪峰认做是自己的长子,将自己的长子顶了易雪峰的名头。
吴家管家严,什么风声都没透出来,地方也有些偏,太子当时用易雪峰的时候,也不是没调查过,竟然什么都没查出来。
当时在太子东宫,雪峰先生可不是叫易雪峰,而是叫吴北,字雪峰。
吴南这时候倒是放开了易雪峰的手,对着樊浩轩元嘉两人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家兄承蒙两位照顾。”
元嘉觉得这话有些说反了,不是应该当哥哥的说这话才对么?
易雪峰都想扶额了。他离开吴家上京的时候,吴南还是个胖乎乎的小子。只是他身为太子身边的近臣,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也不好和家里多联系。他能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不可能没敌人,更何况他最大的敌人是太子!所以,多年下来,他不过是在看出天下乱势将起的时候,和家里联系过,让吴家早作防范,却不成想这小子竟然跑来了西南。
这些事情显然樊浩轩是早就知道了,不然怎么会将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安插进自己的队伍?这个吴南也确实是允文允武,要不是有他在,易雪峰也未必能在战场上毫发不伤。
当然,易雪峰把人带来,不是给元嘉介绍弟弟的,而是……地图。
研磨,摊开纸张,吴南蘸墨挥笔,就弯弯曲曲地画了起来:“就是一些我去过的地方。”
吴南先画了个大概的轮廓,又换了一支笔,蘸了丹砂:“这些是我从别处看到的。”
三笔两笔的,整个一个大定的地图出现在元嘉面前。
整个西南由南向北依次是滨州、云州、青州。青州往北,与济州交界;往东,则是这次樊浩轩他们去平乱的虞州。虞州往北,则是大定的主要产粮区,吴州和梅州;再往北就是京畿地区。而在京畿地区更北面,是辽州,现在是今上的兄弟越王的地盘。辽州以西是乾州,掌握在今上的另外一个兄弟庸王手里。乾州和济州相邻,而他们共同的邻居则是再西面的西州。
“西州地方最大,是朝廷的主要产马区。负责这里的是贺家。贺家一直以来都是保皇党,只要今上还在,就没人煽动得了他们。”易雪峰指着西州,手指一转偏到济州,“但是今上的龙体……嘿嘿,恐怕今上一倒下,这贺家就要拥护梁禄。今上也奇怪,明明他对梁禄猜忌已久,现在梁禄都已经称王了,他倒是还给梁禄留着太子的名分。”
现在这情势看来,确实是济州最弱。朝廷现在控制的疆域最大。梁禄虽然在济州称王,但是和朝廷肯定是有香火情在里面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暂时不好说,说不准朝廷现在什么态度,梁禄在朝廷经营多年也不是白干的。
如果这时候皇帝一倒下,说不准梁禄还会被迎入京城继位呢!
“乾州的庸王和辽州的越王,暂时不用去管他们。他们还有北方的边疆要守,虽然善战,但是他们这番恐怕也只是为了自保。”今上最近几年愈发昏庸了,原本大定到他手上的时候就已经在走下破路,就算是励精图治,也得说上一句苟延残喘,但是好歹也能喘一喘啊。再加上梁禄这么个儿子,努力个两三代的,一个不巧还能中兴呢?
今上倒是好,直接像是看穿了,就那么放弃了,只顾着自己快活。
“虞州现在看着最弱,但是夏王的嘴巴未必敢张那么大。”易雪峰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指了指隔壁的梅州,“还是得先看梅家人的打算。”
梅家的控制地区不止是现在的梅州,还包括一部分虞州的沿海地区。
固然,梅家这些年来一直没有争胜的态度,但是没有任何人会直接无视梅家。说不准,梅家这次就改变太多,觉得自己地盘太小,要扩一扩了呢?甚至,梅家觉得自己能够抢一抢那个位子了呢?
要说现在西南的形势一片大好,但是纵观全局,其实留给西南开拓的地方并不大。
易雪峰指了指济州:“济州能打,但恐怕也是一场硬仗。而且现在梁禄在这里是竖靶子,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梁禄和庸王、越王都不对付,和贺家也有点旧怨。”
这些事情元嘉肯定是不会知道的。
樊浩轩解释道:“太子妃是贺家人,不过太子私下里抱怨过,说贺家是养马的。太子妃一直在西州,也不惯京城里的生活,没过多久就去了。至于庸王和越王,太子是主张收回兵权的。”
元嘉秒懂。现在今上在还好,但是今上万一去了,如果两个叔叔看太子不顺眼,随便举个旗子出来,把他干掉也没处说理。关键是这两个叔叔能干又能打。
梁禄的担心不是没道理。现在今上还在呢,两个王爷就自立自强了。
元嘉突然抬头:“不对,差点被你绕进去了。我们不是在说海菜吗?你跟我说天下大势干什么?”
易雪峰抬头盯着元嘉看了两眼,问:“元少算不出来?”
元嘉莫名其妙:“算什么?”
“算这大定的寿数,算这天命所归。”易雪峰的声音很轻,但像是战鼓一样直接敲击在在场诸人的心上。哪怕冷脸如樊浩轩,面上也显出一丝异色。
元嘉皱了皱眉头,直觉反问:“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算它干什么?”一个朝代的寿数,所谓的天命所归,这些都是能算的。事实上,在他所知的传承里面,历朝历代都有人在干这个事情。但是这有什么用呢?说实在的,真的能算得准?
元嘉自己就是玩术数的,尤其有了气运珠之后,对术数的了解更加深入。他明白这不过能够推算出一个大概的方向,或者说是一两个最有可能发生的结果。这个方向和结果并不是确定会发生的,会伴随着各种条件的变化而产生变化,有时候甚至会大相径庭。
易雪峰见元嘉这样,也不追问,直接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的意思,是将这些海菜卖给西州、卖给梁禄、乾州和辽州也不用落下了。”
易雪峰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不由得一笑:“这天下的水还不够浑,得多搅两下。”
原本他还以为西南这里是铁板一块,想不到就算是块铁板,也锈了。梁家如今这样,夏家同样那么多年下来,也差不了多少啊。
将来也不知道是梁禄,还是夏睿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