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则天将信将疑地“嗯”了一声。也大约知道她看过了。莫瑶已经死了,她不能狠心的连她的女儿也给杀了。那样做,也太无情了。既如此,柴桑羽令只好交给她的女儿桑千语去执行了。
既然要执行任务,再住在皇宫便不大方便。武则天命肃奉带她出宫。
她还记得,当肃奉牵着她的小手,站在归义坊一个院门前,那站在院门口的桑氏看见了,是多么的惊讶。桑氏知道宫中一定出事了,所以桑千语才会来她这里。
多年过去,如今,连桑氏也因她魂归故里了。彼时,她愁肠百转,面对杀母仇人,她要问一句:“当年,你为什么要杀莫瑶?”
太平身子向后靠了靠,瞪着她,沉声道:“当年,莫瑶违反旨意,杀了驸马薛绍,害的本宫与驸马阴阳两隔。她该死!”
桑千语怒目道:“那是你母亲武则天下的令,我母亲何罪?!”
这么多年,桑千语已将母亲的死因调查得很清楚。莫瑶被当作她太平与武则天母女之间出气的牺牲品,实在冤屈。
太平毫无反省,道:“事实是,本宫的驸马爷薛绍是死在你母亲莫瑶的手上。本宫不向她复仇,还能向谁?”
桑千语压低声音道:“你这扭曲的思想,也该去黄泉下,向你的母亲请教去。”
太平听了,神色变了变,忙道:“本宫是镇国太平公主,没有本宫皇兄的旨意,看你们谁敢胡来?!”
桑千语定定地看着她,半晌喊道:“来人!”
就有一个戎装士兵手捧一个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立着一只精致的酒壶,侧旁还有一只配套的酒杯。
太平一看,大惊失色,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
“这是皇上赐于公主的鸩酒,请公主上路吧。”桑千语冷冷地道。
太平凄厉地怒吼道:“你们不能这样做!没有皇兄的旨意,你们,你们这是造反!”说着,人已颤抖的从软榻上摔下来了。她凄惶地向后爬行着。
桑千语慢慢地踱过去,缓缓地道:“你知道,圣上为什么派我来吗?”
太平惶恐的已失了爬行的力气,眼下也只剩蠕动了。
桑千语踱到她身边,蹲身下去,道:“圣上虽然碍于太上皇和朝廷上那些个老臣,一时不能把你怎么样。可我桑千语不同,我桑千语是柴桑门成员,你知道的,柴桑门只听令行事。”她故意凑近太平一点,做出悄声告诉的模样,笑道:“圣上早给我下了柴桑徵令……”
太平身子僵了僵。她那时正四肢伏地作爬行状,本来还在蠕动,当听到柴桑徵令,身子刹时就僵住了,脸上也顿失血色,定格在惨白之中。
“太平,你必死无疑了。”桑千语向那个手捧鸩酒的士兵使了个眼色,士兵便大步走了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呈上鸩酒。
桑千语冷冷地道:“喝吧。皇上开恩,赏你鸩酒,让你体面的上路。若要我动手,公主可就没这么好看了。”
事到如今,太平已没有法子了。她颤抖着手,把鸩酒饮了下去。
听着酒杯滑落到地上叮当作响的声音,桑千语站起身来,闭了闭眼睛。
“千语……”
就在任天阶轻唤千语,正欲说话时,忽听得“扑通”一声响,似乎有人倒地了。忙看时,颜榉已倒在地上,不醒人世。
桑千语和任天阶讶然地看向李默。
“对不起了,颜榉。”李默抱歉地道。刚才,是他趁众人不防备,在颜榉的脖颈上砍了一刀,让他晕过去。
“你们快走吧。再不走,便来不及了。”李默向任天阶、桑千语二人喊道。
原来,在他们动身平叛之前,李隆基将李默和颜榉叫到了跟前,命令他二人一旦公主党的人落网,公主归天,就将桑千语和任天阶带到他跟前。
李默二人本想问原因,但李隆基却肃然道:“这是圣旨!”
他二人只得领旨。
清除太平公主之后,李隆基彻底巩固了皇权。龙位稳坐,皇帝论功行赏,颜榉平叛有功,官升一级,为大理寺卿,世袭父亲开国郡公爵位,赏银丰厚。而李默因违抗圣旨,放走了桑千语和任天阶,被罢了官。
颜榉去李府找李默和好,道:“你打昏我,是不想我一同犯案,断送了我的前程,是不是?”
李默笑笑,道:“我哪有那么高尚。我是怕你拦我的路,才将你敲晕的。”
颜榉也笑了,故意抱怨道:“你那一下可真够狠的呀,敲的我,头晕了三天。”
“哪有那么夸张。”李默笑道,“谁叫你平日不好好练功,受不住了吧?”
颜榉笑了笑,又道:“说真的,你为什么宁愿违抗圣旨也要帮他们。”
李默叹了一声,道:“颜榉,你还记得那天,阴雨绵绵,我们从宫中的围墙擦肩而过吗?”
颜榉想了想,道:“嗯,好像是有这么个印象。”
李默喃喃道:“我本想上前,与你说些好话修复关系。可你却对我视而不见。你不知道,那一茬子,我有多么痛苦。简直心碎啊。”
颜榉歉疚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抱歉啊,兄弟。谁让你那时那么让人生气呢?”
他李默最终还是放弃了对权力的追求,而选择了友谊。
一声叹息,全都翻了过去。
颜榉笑道:“走,带我去看看你的孩子。”
“是啊,我儿子出生,你都没来送礼,真不够意思。”
“什么嘛,你也生了个儿子呀?”
李默责问道:“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嘛。”
颜榉叹惋:“我本想叫你的孩子给我的儿子作媳妇呢,这下可好,亲家做不成了。”
李默擂了他一下,笑道:“儿女亲家做不成,让他们做兄弟,总不成问题吧。”
颜榉笑道:“狠是!我怎么没想到。”
李默道:“再不成,咱们回去再接再厉,各生一个女儿,儿女亲家照样有的做。”
“狠是!哈哈……”
李默边想边道:“不知道,任天阶和桑千语怎么样了?他们可会生个女儿什么的。到时候也可以成为儿女亲家的啊。梓儿在月子中还惦记着他们呢。”
“放心吧,他二人好的很。”颜榉接过话去,“听闻柴桑门被取缔了。现在他们可是自由的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个柴桑羽令到底是什么呀?”
这个问题,在结束太平生命,脱险之后,任天阶也追问过桑千语。那时,任天阶把桑千语诓骗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竹林里,把她卡在一根粗壮的竹子和他这个健壮的雄性身躯前,逼她作答。
桑千语本还想挣扎一下,溜溜看。谁想,那任天阶精明程度一下子提高了十几丈。见她又有逃避的思想,立刻拦住她的腰身,一面握住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将她死死地扣在了竹子上。
“怎么,夫人还想溜吗?”任天阶甚有玩味地道。
“不敢。”桑千语嫣然道。她嘴上这样讲完,忽然就用力挣脱。任天阶嘴角一扬,往前一倾。
好吧,桑千语被制服了。
他把桑千语吻的七荤八素,神魂颠倒时,喘着气,低声问道:“告诉我,你执行的任务是什么?”
桑千语舔舔嘴唇,神思仍在回味。
任天阶柔声追问道:“你只将羽令怎么到你手中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却没有告诉我羽令是什么。千语,告诉我,你的任务是什么。”
桑千语嘴角溢出笑意,道:“你问我,任务是什么?其实,你一直都在执行柴桑羽令,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任天阶不解。
桑千语怜爱地抱着任天阶的头,抚慰地吻了吻他,道:“你任天阶是我桑千语精挑细选的唯一一个执行柴桑羽令的人。”
任天阶愣了愣,半晌道:“嗯,真是荣幸之至。”忽又欺压过去,在她的唇上咬了一口,道:“你今儿个,又不打算告诉我了,是吗?”
桑千语轻轻地“嗳哟”了一声,皱着眉舔了舔唇。又道:“是真的嘛。我娘去世后,武皇帝便把我送给了桑氏抚养,并叫我哥哥暗中授我本事,待到将来执行羽令任务。但,毕竟我一个人力量有限,羽令任务太难,我怕我一个人招架不住,你比我厉害,皇上他们都怕你,就变着法子的叫你去执行了。”
任天阶沉声:“少废话。说,是什么?”
桑千语眨眨眼,慢吞吞地道:“锦盒里装着一个小纸条,纸条上有两个字……”
任天阶瞪了瞪眼。
桑千语忙道:“是‘隐消’二字。武皇帝说,在她归天之后,执行。”
任天阶思忖道:“武皇帝的意思是让柴桑门彻底消失?”
桑千语道:“是的。”
任天阶道:“那是不是包涵将柴桑门灭了呢?”
桑千语轻轻一笑:“那也可以是另外一种解释,就是隐去。”
任天阶明白了。桑千语为什么想方设法地要叫皇族对柴桑门恐慌,对他任天阶害怕,原来就是逼着他们往“取缔”二字上面想。
任天阶问道:“为什么选我?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瞄上我的?”
桑千语甜甜一笑,道:“在你爱上我的那一刻起。”
任天阶笑了,道:“你怎么知道我爱上了你。又是什么时候爱上的你。”
桑千语很自信,道:“当然,因为你总是偷偷地看我洗澡。你好像对我的背特别的感兴趣啊。”
任天阶一笑。忽地,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道:“你的背的确很令我感兴趣,可你不知道,我对你感兴趣的,岂止只有你的背。”说着,眉毛轻挑了挑,已抱着她往家走了。
桑千语搂着他的脖子,想了想,道:“还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就是发令官。我实际是在五月二十六出生的。选这一天会面,也算是武皇帝给我们母女的一点点恩典。每年,在这个时间,我娘都借口会面发令官去朗霁山给我过生辰。所以,你那一天背着我去找发令官。嗬,你那个样子,很有些找死的节奏。”
任天阶垂睫瞥瞥她,叹了一声,道:“嗯,待会,我一定会尽全力。”
柴桑门脱离了官府的控制,自立门户。柴桑门现有桑里撑舵。
掌门人怎可少了夫人。不消说,那桑里已率领一众,杀进李信儿躲避的深山老林,强行把他这位离家出走多日的爱慕者给扛回了玉潭庄,当晚就叫她成了名副其实的门主夫人。
可是做稳龙位的皇上又该不安了。他没有了柴桑门,又没了桑千语,而柴桑羽令,他还不知道是什么,他怎么能安心的生活呢?便派人四处打听柴桑门。那桑里保密工作做得相当到位,皇上得到的消息便是柴桑门已消失匿迹,无从查。
李隆基虽然恼火,却也没有办法。
桑千语也算是最终的大赢家了。有顶尖高手任天阶做她的丈夫,有天下第一大帮之称的柴桑门是她的娘家。她的嫂子李信儿是深受皇恩的皇族李守礼的女儿。而在江湖黑白两道上有势力的白梓白家又是他家的世交。而白梓的丈夫又是财富一方的李默。你们说皇上可以逮到他二人吗?
他二人无后顾之忧,便只好双宿双栖,游戏人间了。
正所谓: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
桑千语和任天阶想隐哪里就隐哪里。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