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宁菱刚下早朝便被东方敖召来御书房。
“宁菱叩见皇上!”
东方敖目光移离书案,抬起头,面带微笑,“不必多礼,平身吧。”
“谢皇上!”宁菱站直腰杆,清澈如泉的眸子露出关切之色,“皇上,您身子好些了吗?”
东方敖略一点头,“尚可。”
宁菱稍微放心,停顿一下后劝道:“皇上肩负重任,为天下苍生谋福祉是好事,但也要顾及健康啊。俗话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呢。”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话有道理!”东方敖先漱哈大笑,表情继而转向认真,“只可惜,朕的本钱不多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荒凉,宁菱没来由地感到一股惆怅,“皇上!”
“别担心,朕没事。”东方敖快速隐去脸上的悲怅无奈之色,语调变得轻快起来,“朕为皇朝基业效劳三十多年,也算是对得起先祖,对得起天下百姓,朕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皇上英明神武,后继有人,大可放心安享晚年。”宁菱也尽快收起了哀伤。
东方敖捋了捋一字胡须,黑眸闪烁尽是思云,突然随意一问:“辰儿和顕儿各有所长,他们当中任何一个掌管皇朝朕都放心,但这皇位只有一个,到底谁才更适合?”
宁菱看他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自己,于是索性不答,只是莞尔一笑。
“宁菱,你觉得呢?”
“呃……”
“在你看来,谁更适合这位置?”
“皇位继承事关重大,宁菱来此时间不长,自然不敢做出任何揣测。”
“没事,你且说说。”
看来,今天是务必要说了!宁菱左右为难,思量着如何回答才最为妥当,想着想着蓦然忆起东方辰的约定,不由说道:“宁菱曾与黄俊谈及两位王爷的事情,黄俊有过一番说辞,不知皇上有无兴趣听听?”
“哦?但说不妨。”
“他认为,辰王爷睿蛀断,大胆创新,运筹帷幄;顕王爷宅心仁厚,温润如玉,聪明能干。但纵观全局,辰王爷似乎更胜一筹。”
东方敖听后,不语,只暑异地看着宁菱,幽邃的深眸带着一丝探究意味。
宁菱被他盯得及不自在,生怕他看出自己的心,于是又道:“其实两位王爷都深得民心,虎父无犬子,皇上是一代明君,他们两人都秉承了皇上的优良传统,因此无论是谁最终继位,定能把皇朝管理得有声有色,造福天下。”
“那你呢?不管谁继位,你都愿意继续辅助吗?”
宁菱一怔,随即肯定地回答:“皇上请放心,宁菱会一如既往地为国效劳。”
东方敖听后,笑了,一个明了的微笑,轻松的微笑。
宁菱也暗暗舒了一口气,虽然她已用力掩饰,但还是逃不过东方敖敏锐凌厉的目光。
“宁菱啊,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总会让朕萌生一股熟悉的感觉。”东方敖陡然转开话题。
宁菱困惑,笑着询问:“皇上,此话何解?”
东方敖注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迷惘和痴迷,自顾呢喃:“看到你,朕仿佛看到一个故人。”
“故人?”
“她是个很美,很温柔的女子,同时也是个很独特的女子,不食人间烟火,就像一个误入凡尘的仙子……”东方敖的眼神愈加迷离,思绪似乎也已飘开,“朕呼风唤雨,却得不到一女子的心。最后朕不但失去她,还失去两个真心待朕、值得朕去爱的女人。”
听到这里,宁菱总算明白过来,忆起华贵妃曾经所讲的故事,不禁脱口而问:“那后来呢?她去了哪?如今还在人世吗?”
“她……”东方敖嘎然停止,并无往下说。
宁菱见状,知道不宜再问,于是也安静了下来。
时间一点点的流逝,东方敖继续沉醉在那段毕生难忘的回忆里,宁菱则满怀好奇与揣测,直到外面传来太监的宣报两人才清醒。
宁菱调整一下情绪,首先出声,“皇上好像还有公务要忙,那宁菱先行告退。”
“嗯,去吧。”东方敖颌首,不做挽留。
宁菱恭敬地对他行了一个告别礼,才缓缓走出御书房。一路上浑浑噩噩,沉思默想,直至到家才回过神来。
夜凉如水,安宁静谧。睡梦中的宁菱忽然感觉有只蚊子在脸上爬来爬去,于是,她下意识地抬起手企图赶开它,奈何一移手,那只蚊子再度来袭。她不悦地咕哝一声,加大力度狠狠一甩,同时睁开眼睛。
没有蚊子,出现在她眼前的是另一个庞然,是他!那副银色面具在昏暗灯火的映射下正发出淡淡光芒。
“你瘦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他嘴角溢出,低低的,饱含心疼和怜惜,还有内疚。
该死!他到底想干吗,为什么一开口就说这样的话!而自己呢?怎么会感到眼眶湿湿的,没骨气,真没骨气!宁菱极力忍住那莫名涌起的泪水,然而滚烫的液体还是不争气地划过她的两颊。
“对不起,对不起!!”他继续说着,结实修长的手指来到她的面颊,拭去一颗颗晶莹的泪珠,动作轻柔到好像她是个陶瓷娃娃,一个稍不小心便会破碎的陶瓷娃娃。
熟悉的触摸,夹杂着罕见的温柔,让宁菱心悸、留恋。然而一想起他的不坦诚,想起他那天的冷漠离去,想起他的捉摸不定给自己带来的患得患失,想起自己这几天的难过和伤心,宁菱不禁赌气地甩开他的手,整个人往床里面退。
赛冷斯一时心急,鞋子还来不及脱便跟着爬上床。
宁菱见状,怒叱,“喂,你懂不懂卫生啊?竟然穿鞋上床?”
赛冷斯愣了愣,继而脱掉鞋子,再次爬到她身爆不待她反应,长臂一挥把她纳入怀中。
“放开我!”宁菱挣扎,小嘴不自觉地撅起。
赛冷斯非但不放,还越抱越紧,似乎要把她融入自己体内,嘶哑的嗓音从他嘴里传出,“对不起!这几天你一定很不开心吧?我又何尝不是,见不到你,我才知道自己是那么想念你,牵挂你!”
他这算什么?表白?宁菱没有预期中的惊喜,只有愕然。可怜的她,从不敢奢望他会表白,如今他出乎意料地做到了,难怪她一时不敢相信。
“前天我就打算来了,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会继续问我,要看我的脸。”赛冷斯继续低吟着,“那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一张你无法想象的脸,所以,我不能吓着你……”
“我不介意!”宁菱蓦地打断他。
“但我介意!”嘶哑的嗓音开始透出丝丝哀痛,“高大挺拔、雄健伟岸的身躯,本该配一张俊美无铸的面容。不错,以前的我就是这样,相貌俊俏,人见人爱,我爹、娘,还有亲戚邻居,他们每次见到我,总忍不住捏我的小脸称赞一番,说我长大以后定会迷死很多女人。是那场大火,那场大火毁了一切!”
他的痛苦倾爽使宁菱心中的怨恨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顶在他和她胸前的两只手已然慢慢抽出,迟疑地圈住他的腰腹。
赛冷斯浑身一僵,一丝诡谲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过,还隐约夹杂着狂傲与得意。可怜的宁菱,同情心泛滥的宁菱,还在为他的悲惨经历感到心疼,丝毫没有觉察自己被人耍得团团转。
接下来,赛冷斯不再做声,宁菱处于半沉思状态,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着,时间慢慢地流逝,流逝,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宁菱忽觉肩膀一阵吃疼,似乎有座高山压下的感觉,于是回过神来,惊觉赛冷斯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刚才纳重力来自于他!再听及那阵粗重有序的呼吸声,她恍然大悟。他……竟然睡着了!就这样睡着了!
为了解除压在身上的重力,为了让他睡得更舒服更安稳,宁菱于是慢慢放下他高大的身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让他平躺于床。
她凝眸静视,拨开那几撮总是挡在他额前的黑发,一副高而饱满的额头展示在她面前,目光接着往下,来到他帅气而英挺的剑眉,薄而性感的双唇,尖锐的下巴,整个轮廓深刻俊美,只是不知那面具底下又是怎样的境况!!
蓦的,一股冰凉的感觉让宁菱乍醒,原来,她的手指不知几时已爬上那个泛着点点银光的面具。要吗?要解开它吗?自己不是很想看看他的真面目吗?难得这个好机会,何不偷偷瞧一瞧?
宁菱屏息凝神,内心波涛汹涌,终于还是着双手,找到位于他耳后的扣子,小心谨慎地拿开那个蝶形面粳却刹时被吓得怔住。
那是一张怎样的脸皮!一块块凹凸不平的疤痕像老树柴皮般干裂而皱巴,一条蜈蚣形的长疤横跨于右鼻翼与右脸颊之间,四周还有许多大大小小、长度不一的小疤,横七竖八地布满鼻翼两旁。难怪他不肯给自己看,这,的确是张令人毛骨悚然的面容。
看着看着,宁菱心中不由冒出疑惑,既然被火烧,应该整张脸都收到牵连,可因何只有鼻子两边肌肤受到损伤??
“唔——”忽然,一声痛苦的低吟打破宁菱的冥思。
见他不自觉地蹙起浓眉,爱意在宁菱心中油然而生,芊芊玉手缓缓爬至那儿,温柔地抚平它们。
她就这样痴痴地凝望着他,凝望着那张恐怖骇人的面容,方才所受的惊吓与恐惧已在悄然褪去。直到感觉有点疲惫,她才替他盖上面粳确保一切不留痕迹后在他身边躺下,偎在他胸前。
随着浅浅的呼吸声响起,那道粗重的呼吸声马上开始减弱,最后完全消失,赛冷斯赫然睁开眼睛。侧目瞄了一下怀里酣然大睡的人儿,他幽邃漆黑的俊眸逐渐涌起一片柔色,薄唇微扬,厚实的指腹来到她绝美脱俗的娇容上,轻轻地摩挲,柔柔地摩挲。最后,他抱紧她,贪恋地汲取着来自她身上的独特幽香,直到外面传来二更鼓声。
不情不愿地起身,不慢不急地下床,他一边抚着面粳一边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仍然熟睡的她,良久才转过身,悄悄走出房外,腾地飞起冲上半空。
飞着飞着,他蓦然感到身后有股疾风追随,内心一个警惕,迅速降落在一块广阔无人的地面,然后眸露寒光,射向跟着降落的人影,“你到底是何人?何解三番五次地跟踪我?”
一身夜行衣打扮的东方顕,并无回话,只暑异地盯着他,最后趁他不备,对他发出暗器。
看着那道闪电般的光芒迅猛地朝自己射来,赛冷斯大惊,连忙躲开,但还是免不了遭殃,锋利无比的暗器就那样没入他的左臂,殷红的鲜血滔滔流出,很快转成黑色的血。
利器有毒!赛冷斯心头一颤,狠狠地瞪了东方顕一眼,捂住伤口落荒而逃。
东方顕见状,也驾起轻功穷追不舍,但追着追着,还是被赛冷斯跑掉。他不甘心地跺一跺脚,环视了一下寂静的四周,最后从怀中取出一颗小弹丸,朝上空发出信号,一团火光马上映亮半边天空。
东方顕回府大约半个多时辰后,他的贴身侍卫余远也准时出现在书房。
“怎样?”东方顕起身,迫不及待地问。
“启禀爷,今晚戌时到子时期间,辰王爷一直呆在书房。”
“那他出来的时候,有无异状?”
侍卫想了想,回答:“除了面容略微有点苍白之外便无异常,他气定神闲,走路健步如飞,不像中毒之人。”
“难道本王猜错了?赛冷斯并不是他?”东方顕沉着脸,独自呢喃。
“依属下愚见,出现在宁参谋身边的神秘人估计不是辰王爷,否则,他中了爷的独门暗器,就算内力再深厚也不可能这么快没事。况且,他离开书房之后不是直接回寝房,而是去了其中一名妃子的阁院。属下看着那里灯火亮了又熄了才离开的。”
东方顕听后,再次陷入沉思。难道真的猜错了?既然神秘人不是东方辰,那到底是谁??
“爷,既然那人不是辰王爷,他武功如此高强,又与宁参谋关系不浅,我们何不把他拉拢过来?”
“拉拢过来?”东方顕怔了怔。
“爷是否记得,宁参谋前些日子曾经暗中查过吏部左侍郎?属下隐约觉得此事与那神秘人有关,爷何不从这里入手?说不定能查到神秘人的身份。到时说不定还能顺便让宁参谋也站在我们这边。”余远继续分析道。
东方顕点了点头,不禁想起宁菱新居入伙那天在茅厕无意听到的对话,心想宁菱私下调查林润京,肯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自己从这里探索的话,说不定会得到一些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