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气已然尽数退却,龙山又一次回归了安宁与祥和。
破空之声由远而近。关天养知道是大慈悲寺各院首座又赶了回来。
“关施主,请下来吧!”白龙的声音远远地送来,关天养这才低下头来,心下霎时间闪过无数的念头,有兴奋、有害怕、有迷茫、也有痛苦……黯然地长叹了口气,回想着刚才的所作所为,竟然感觉如在梦中一般。
回到藏经阁,白龙已经将赶来探视情况的各院首座打发走了,独自一人站在院中的菩提树下仰望着青幽幽的夜空。关天养尚未开口,他就道:“今夜若非得关施主出手,怕是有一场大麻烦。贫僧在此谢过了!”稽手拜了了下去。关天养还没来得及逊谢,他又道:“施主也看到了,魔气一rì浓于一rì,长此下去,要不得几天,龙山尽在其笼罩之中。到那时,不单敝寺难以幸存,龙山左近数十万百姓也将死无葬身之地……”说到此处,见关天养不为所动,既气馁,又不心甘,只得顿足顿气。
关天养出了片晌的神,才笑道:“大师,依晚辈看来,你之神通足以震慑它了,为何却要求于我呢?这实在教晚辈想不明白得很!”
“施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龙显是对关天养的多疑有了相当的心理准备,从容地答道:“些许魔气,以贫僧的微末法力,自然无虞。随着封印松动,泄露的魔气越来越多,不rì就会形成‘魔障’,到那时除非菩萨降世……”
关天养实在不耐烦听这些大道理,将手一摆,很不礼貌地打断了正说到兴头上的白龙,“大师,还是那句话,我真不是神仙!”见白龙又要插话,忙加重语气道:“真的!我若是神仙,天下哪有麻烦我就去哪,绝不会等人求上门来。可是大师,就这我点实力,连谋夺龙鳞的修行者都应付不了,怎么对付得了连神仙都杀不死的鬼魔?你执掌大慈悲寺藏经阁,又修行了九百多年,在我的印象中你是一个慈悲的智者。现在我是越来越不明白大师你的良苦用心,想来是我太笨了吧?”
白龙如何不明白关天养话中暗指他别有用心呢?他也不计较,将头一摇,道:“施主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贫僧敢问施主,缘何在数月之间便能拥有如此实力呢?”
关天养一震,暗叫道:“哎哟,我还当这和尚脑子进水了呢,敢情是一直在打着万宝炉的主意。我可真是太小看他了……”脑中盘算了一圈,便问万宝炉,“若是没有轩辕静的帮助,你能协助我修复九星元阳锁么?”
万宝炉没答。
关天养觉得有些奇怪,再问了一遍,见他还是没有坑声,越发的不解了,“这是怎么了?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呗。何必连话也不说了?”
“你要我说什么?”万宝炉终于开口了,“和尚是群笨蛋,难不成你也傻了?”
“这话怎么说?”关天养纳闷地问道:“我又哪里做错了么?”
“我来问你:九星元阳锁既非受外力破坏,又非魔气侵蚀,偏偏其中最重要的三个加固封印失去了效用,这说明了什么?”
关天养也问道:“是呀,这说明了什么?”这些天来,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他的脑子里,却是怎么也想不透。此时万宝炉说起,他心下顿时一亮,惊喜地问道:“这么说你看透了这其中的关窍?”
万宝炉气得差点没暴走,怒道:“只有傻子才看不透!”
“啊?”关天养满头的雾水,实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好吧……”万宝炉实在拿他没办法了,只得连连叫着我投降,还说:“原以为你聪慧过人,现在才知道笨起来也是人所不能及。我这样来问你,若这件九星元阳锁是你炼制的,你认为它为什么会出这样的问题?”
“若是我炼制的……”关天养心念电转,霎时间就明白了万宝炉所指,心下是闷雷滚滚,说不尽地骇然,半晌才道:“你,你是说……”不等他说完,万宝炉就抢先道:“对了。费了这么大功夫你才转过弯了,简直让我不敢相信……”就又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了。
九星元阳锁炼制的所用的每一样材料都是最好的,其炼制手法虽然平庸,但整体结构稳健、结实,别说是五六千年了,就是五六万年也不会出问题。封印乃是轩辕世家当时家主轩辕晓峰亲手部署,处处皆为着防御魔气侵蚀,加固其整体结构而着手,可谓是机心用尽。而最先出问题的又是三道最关键的加固封印,接着才是被人外力破坏了聚灵阵。若说是巧合,未免巧得太离谱了些。若说不是,那便是蓄意为之了,也就是说,这人事先已知道九星元阳锁的加固封印出了问题,所以才会恰到好处地破坏了聚灵阵,从而使九星元阳锁彻底地失去了作用。
“不,不对……”关天养一方面是惊骇自己得出的结论,另一方面又发现了更多的疑问,“三个最关键的加固封印已经失去了作用,纵是没有外力的破坏,要不了多少年,别的封印也会因受魔气的侵蚀而相继崩溃,犯不着多此一举,破坏聚灵阵,反倒引得大慈悲寺预先有了jǐng觉。也就是说,这个破坏聚灵阵的人并不是要放出鬼魔,而是为了提醒大慈悲寺:九星元阳锁已经出了问题,要赶紧修复?”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xìng是极大的,心下的惊骇就越巨大,已到了教他不能承受的程度。
白龙见关天养良久不语,满脸满眼却都是震骇之sè,顷息间连变了数变,本想一问缘由,却又担心关天养不想回答,便强忍住了。
“大师……”关天养在连吸了几口冷气后,终于是开口说话了,“我能请教你个问题么?”
“不敢,施主请说便是!”
“不知大师是否知道……大师应该知道九星元阳锁的问题到底出在哪,是么?”关天养原本是想问白龙知不知道九星元阳锁的问题出在哪,可话才问到一半,见白龙神情笃然,自始至终都无半分慌乱之态,心下蓦地一惊,暗叫道:“是了,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能执掌藏经阁几百年,不论是智慧还是能力,岂是我所能望及的?亏我还当他是个楞木头……”这才直咄咄地问白龙是不是已经对一切了若指掌。他的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白龙俊秀的脸颊,分明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籍此来判断白龙到底知道多少。
白龙知道的远比关天养想像的更多,不过他没有料到关天养的反应如此之快,前后不过茶盏功夫就醒过了神来,顿时一怔。
也就是这一怔,让关天养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大师……”关天养捂着脸,语气中带着悔恨和痛苦,无力地号叫了一声后,旋又自我嘲讽地哈哈笑了起来,“我呀……真可笑,差点就以为成了救世之主了。大师,虽然我不知道你什么用意,但你不能,不能这样耍我不是?”
白龙忙道:“贫僧绝无耍弄施主之意……”关天养一摆手,冷笑道: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受吗?恶心,恶心得想吐!嘿嘿,若不是看在已故白象大师的面上,大师,就凭你这副心机,任你是天塌地陷,还是怎样,我都已经拂袖走了。”说到此处,转过身去,背负双手,仰望着在天残月,不无伤感地道:“原本我遇到的和尚个个都还不错,和善忠厚,慈悲济世,为了救毫不相干的人,宁愿舍弃自己的xìng命都不要……”嘴上说着,脑海中尽是了然的身影。想到了然为制止修行者争夺灵泉出世异宝,拯救九夏百姓,不惜以一己之力对抗数千修行者和地狱的执法者摩迪迦,最终遭人暗算,生死不明,心头便痛楚难当,连连感慨这世上到底是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呐。“……自然也就觉得和尚都是好人,反倒是道士,特别是玄武宫、三清教、符箓宗和神霄派的这些,个个都是机关算尽,虚伪狡诈之辈,教人恶心得很……唉,了然大师说得对,和尚也是人,既是人,就有贪嗔痴恨爱恶yù,我也把你们看得太过于高尚了……”原本还想扬扬洒洒的说下去,可转念一想:说这许多有什么用?不用是发泄牢sāo,毫无意义。便甩了甩头,以一声叹息为这段话划上了句号。
白龙一如既往的淡定,甚至连辩解的意思都没有。见关天养话说完后,他才道:“施主想必已经明白了过来,九星元阳锁之所以会出问题,症结既不在魔气的侵蚀,也不在外力的破坏,而在于封印。诸般事实让贫僧也不得不怀疑当年轩辕晓峰道友是故意留下缺陷,以至才有今rì!”见关天养还是不说话,他又道:“可是轩辕晓峰道友为何要这样做?不论是他本人,还是轩辕世家,都与敝寺无怨无仇,犯不着为敝寺埋下一个天下的祸根呀?这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原因。贫僧之所以几番催促施主,一则确实是时不我待,再不赶紧修复九星元阳锁,它便随时有可能破印而出;二则是籍此机会查出背后到底藏着什么yīn谋,是谁在使坏;第三嘛……算了,施主既不信任贫僧,贫僧又何必多说?”
关天养哼哼地笑了起来,“大师,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
“贫僧不知!”
“第一,假;第二,空!”关天养似乎是要刻意激怒白龙,竟然当场狂笑了起来,“在我看来,也不必什么一则二则的,只一句话:你不就是想利用我么?直说多省事?拐弯磨角,既想当,当那什么,又要立牌妨。可笑之极!”若不是为了给白龙和大慈悲寺留存颜面,他绝不会将那个已经溜到了嘴边的词给生生地吞了回去。
只没想到白龙还是不生气,只是合什道:“施主既要这般想,贫僧也无可奈何。”
关天养满心的索然,哪里还有心思继续与白龙说下去?将袖一拂,快步回藏经阁去了。
回到小厅里,坐在窗前,望着月sè笼罩下的幽幽夜sè,怔怔地想了大半夜,突地笑了起来,暗说:“我也是的,何必执著于这些呢?和尚是人,大慈悲寺也是修行界的门派之一,与玄武宫的区别不过在于一个是道家,一个是佛家。又何必因为了然和了定二位大师而认定所有的和尚都是天下一等一的好人呢?我也未必天真得实在可笑了些。再说,我不过是拿钱办事,只要他大慈悲寺给得起钱,我管这许多做甚?当真是莫名其妙得很。”暗暗感慨了一番,便又坐回案前,拿起已经修复方案细看了起来。
本来方案已经敲定了,不过眼下又必须得考虑一个新的因素:若当年轩辕晓峰真的暗中使了鬼,如今的轩辕静是否还让人信得过呢?怕是难说得很。
事头临头,也不得不再次有求于万宝炉了。
“方案你帮我审审……”关天养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看看有没有问题。明儿一早我就得动手做了。早点完工早了事!”万宝炉没有吭声,他也懒得管万宝炉有没有就应允,眼睛一闭,片刻就鼾声微起,进入了梦乡。
轩辕静的伤势已大有起sè,行走无碍,但受损的经脉却得需要些时rì才能恢复。关天养来探视时,他也正在瞑目调息。关天养问封印部署的方案还要不要修改,他想了想,就问关天养有什么看法。关天养扁着嘴道:“都说了,我是外行,能有什么看法。”
轩辕静眉头微微地蹙起,yù言又止,见关天养饱含深意地盯着他,便笑道:“关老板若是外人,这世上便没有内行了。其实我倒有些想法,只是时间仓促,要重新调整怕也是来不及,了不得只有先这样了!”说完,神情一黯,眼里尽是惊惧之sè,“昨夜若不是承广慧大师和关老板救援及时,我还岂有命在?只求尽快修复九星元阳锁,镇住魔气,那便是功德无量了!”
关天养听他语气不像作伪,便叹了口气,“眼下确实以暂时封镇住魔气为要。你的伤势未复,还是好生休息,部署封印的事就交给我来吧!”
“你?”轩辕静惊得笑了起来,“原来关老板也懂得封印部署之术?”
关天养哈哈笑道:“你都把方案做出来了,难不成我连照搬的本事都没有么?再说,你不还在么,便是有问题,也可以就近请教!”
轩辕静客气地道:“请教不敢当,咱们一起讨论就是!”
关天养呵呵一笑,便辞了出来。
白龙和一干广字辈众僧已在大厅候齐。关天养昂首挺胸,大步如风地走了进来,正准备宣布早饭后就开始九星元阳锁的修复,并要白龙指派几个人予以协助,却见众僧神情yīn森,目含忧sè,便笑问道:“怎么了?难不成又出什么大事了?”也不等人请,径直在空位里坐了下来,袍子一撩,二郎腿高高地跷起,神情很是有些倨傲。
众僧紧盯着他,俱都流露出了不悦之sè。
关天养熟视无睹。见人无搭理自己,也懒得去深究,冷笑一声,将厚厚的一叠方案往桌上一掷,“万事俱备,只等着材料便可以动手了。一会儿我就会开始着手刻制法阵和符箓,烦请白龙大师指派几人予以协助。不知方便否?”
白龙本以为关天养要他将各院首座召来是有别的事情要说——比如甩手不干了——不想竟是宣布要立马开工,当即喜出望外,也没去计较关天养为何一夜之间会有如此大的变化,忙道:“好,不知施主要多少人?”
关天养道:“太多了不行,十个就好。”
白龙迅速点了九个的名字,剩下的那个名额留给了他自己,“施主看这样可行了么?”
关天养笑道:“有大师坐镇,那就最好不过了……”略一沉吟,环视众僧一眼,见个个眼里尽是期盼之sè,心下真不知是想笑还是想怒。“不过,有件事晚辈须得事先声明!”
“关施主请说!”
“既是打开门来做生意,求的就是财。这单生意报酬多少,还请大师明示下来。”
白龙略一迟疑,便问:“不知施主以为多少合适?”
关天养大笑起来,“我以为?我以为把大慈悲寺作价抵给我就最合适。可大师和在座的大和尚们却不会愿意!”
没想到白龙竟然点起了头来,满脸肃然地道:“敝寺财力微薄,怕是难以满足施主所求。施主既有此议,敝寺方丈之位让与施主又如何?”
“啥?”关天养一蹦而起,满脸的惊恐。先是掏了掏耳朵,然后看着白龙和一众广字辈和尚,“大师,你不是在逗我乐吧?”
白龙叹道:“出家人不打诳语。只要施主能够修复九星元阳锁,封印鬼魔,敝寺方丈之位由得施主措置。自贫僧以下,敝寺三千零七十八名弟子、二十处别院悉奉施主号令,若有半分违逆,天诛地灭,魂魄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众僧皆庄严合什,“悉奉施主号令,若有违逆,天诛地灭,魂魄坠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修行之人最忌发毒誓,上感于天心,必有应验之rì。关天养见众僧如此肃穆真诚,真的是被吓住了。直到白龙问:“不知施主意下如何?”时,他才猛地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脑子飞快地转动了起来,“要不这样。有晶玉、法宝或者是稀奇的材料都可以,别的我是一概不要。这总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