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若跟胡夜鸣去住一段时间,教孩子们识字的事情肯定要中止。
经过几个月的教习,孩子们识的字已经不少了,但千字文还是没学完。
我琢磨了一下,若一起教肯定教不完了,索性来个分配学习。
我把剩下未教的字估计了一下字数,然后分别教给了这些学生。
这样的话,即便我走了,他们也能互相学习,把这些字认全了。
我做好了隐世的准备,可那凡尘俗世却不肯放过我。
那些久病难治的人迟迟不肯赚仍抱着一点微茫的希望,希望我能帮他们解决病痛。
把他们赶走似乎太过分了,可我也不能让他们在我家住下吧。
无奈之中,又用天眼帮几个病人看了看。
得实症的我自然看不出来,只得告诉他们去找大夫,不过有虚病的基本都能看出原由。
我一一帮他们指点出来,然后赶紧把他们送走了,关门谢客。
其实我知道我这样做无异于饮鸩止渴,越是帮他们看病,后果只能是引来更多的病人。
可若不帮他们看,他们又跪又求,还待在我家不赚我又有何办法?
每天看着病人的痛哭哀号,看着各式各样的伤口病症,还有那些可怕又吓人的鬼魂精怪……
我不知道别人会有什么感觉,我只知道,整天面对这些人间丑恶,我的心情慢慢阴暗了下去,我的脸上也再没了笑容,看什么都变得疑神疑鬼,胃口奇差,人也颓废了好多……
医病救人,听起来十分荣耀,可这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的。
最起码,我就知道我自己不会适应这种生活。
我没有菩萨要普渡众生的慈悲,也没有舍身饲虎的伟大,我只是一个如尘埃般微小的小小女子,担不起那济世苍生的重任。
我把自己牢牢的反锁在房间里,除了小蛮蛮,拒绝再与任何人接触。
哪怕是天塌地陷,哪怕是山崩水溢,我只想守着一片安静,与这个房子一起毁灭,而不愿再踏入这个繁杂不堪的世界半步。
小蛮蛮知道我心情很差,乖乖巧巧的偎在我怀里,用粉粉的小舌头轻轻着我的手,默默的送给我安慰与关怀。
我抱着小狐狸,心里却一直在想着大狐狸。
我想他……很想他……
想让他带我赚走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给我宁静安详的生活……
这几日,注定是多事的。
我躲得了外面的纷纷扰扰,却躲不过会武功的江湖人。
当江一苇攀在屋檐上来敲我的窗子的时候,我知道另一件麻烦事又来到了。
胡夜鸣一再嘱咐我,若江一苇来了,一定留他住下,等着他来断红线。
胡夜鸣五天来一次,一想到今晚就是他到来之期,我疲惫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欢颜。
打开门,将江一苇放了进来。
好长时间没见,这人开朗如旧。
“杜月西,你家什么时候又改成医馆了,外面怎么好些病人呀?”他大喇喇的声音,顿时给死寂的房间里增添了一些生机。
这件事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我也没打算向他解释,反问他道:“镖局生意很忙么,过完了节也没见你过来。”
江一苇凑到我旁爆嘻皮笑脸道:“这么惦记我,想我了?”
我心里默念道,想了,想断咱们的红线了……
不过这话自然是不能对他挑明的,我低下头去抚摸着小蛮蛮道:“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油嘴滑舌的,你也该收收性子,正经的当个大人了,总算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日后怎么能托起一个家……”
这话说完,自己都楞住了。
我对江一苇,从来都是伤害,没有给过他一滴一点的温柔。
因为我先有了骆尘净,后有了胡夜鸣,从来都是将他排除在我的世界之外的。
知道自己不能给他未来,怕他情深难返,怕他爱不可收,对他只是一味的薄情,一味的拒绝。
而现在,我竟然会出这种柔情劝慰的话来,不仅是江一苇有些不敢相信,就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了。
好象从知道我们手腕上系着红线后,我就对他有了愧疚之情。
原本,我应该和他结成夫妻。
可现在,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我擅自要斩断我们的婚姻,不管我有如何的理由,似乎于情于理都亏欠他的很。
听到我的温言婉劝,江一苇不敢相信似的盯着我,然后他立刻欢呼一声,冲过来抱了我一下,整个人快活的象要飞上了天,他两眼的盯着我,激动的说道:“杜月西,你放心,我绝对能养得起家的,杜月西,你,你,我,我太高兴啦!!!”
知道他误会了,我拽过把椅子,示意他坐下。
他高兴的坐在我面前,象得到帖的小孩一样,又兴奋的看着我。
今晚胡夜鸣就会来了,我也做好了准备与他去“成亲”。
这件事,我瞒天瞒地,却不想瞒眼前这个单纯又执着的人。
知道势必又会狠狠的伤他一次,可事到如今,我却已没有选择。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静静的看着他,看了好长时间。
似乎觉出了我的表情有些凝重,江一苇脸上的喜悦渐渐褪去,而是换上了不安与焦虑。
“江一苇……”我缓缓开口,又静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该怎么告诉他这个消息。
他满怀希望与期待的来,而每次归去,都是带着满满的失望与伤心。
我能狠下心来伤他一次,两次,可我终归不是狠辣的刽子手,能不断的再伤他五六七八次。
江一苇向我笑了一下,可勉强挤出来的笑容,却让气氛更加沉重了。
“杜月西……你……有话和我说?”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美好。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早晚都要挨刀,早挨总比晚挨强。
我心一横,想要告诉他的消息终于说了出来:“江一苇,我要成亲了。”
江一苇杵在桌子上的胳膊叭一下就瘫软了下去,圆圆的眼睛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紧紧的盯着我,喃喃道:“不可能,这不可能,上一次来不还好好的么,怎么一下子说要成亲呢?你骗我呢,好让我死心,是不是?”
我向他苦涩一笑,却仍镇定的说道:“是真的,他今晚来接我,接我去和他成亲。”
“那位……夏公子?”江一苇咬着牙,重重的吐出了这几个字。
我点点头:“嗯。”
江一苇沉默了,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我也不知道还能向他说什么,抓起小蛮蛮的小爪子,轻轻的它尖尖的小指甲。
小蛮蛮扬起小脑袋,凑到我脸颊爆轻轻的用小尖嘴亲了我一下。
从它那清沏的眼珠中,我看到旁边的江一苇,满脸的灰败与痛楚。
“你喜欢他么?”呆坐了良久,江一苇闷闷的问出了这句话。
我回答他道:“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江一苇咧了咧嘴,强挤出一个苦笑:“我想说几句祝福你们的话,可我是个粗人,肚子里没几滴墨水,还是不说了吧。”
看着他比哭很难看的笑,我心里也不是滋味的很。
这一次,我终于彻底的伤害到他了……
这次完全没有想断红线的事,而是完全的出自于我的真心,我向他请求道:“我在这里没亲人,也没什么朋友,今晚,你能送我一程么?”
知道这样做是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可我仍是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确实没有朋友,数过来数过去,能与我说得上话的,也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我和胡夜鸣,虽然不会成亲,不会拜天地,但这毕竟是我们俩的人生大事。
我希望,能有个亲近的人,可以为我们留下一点点见证。
江一苇笑了,笑着笑着,眼角已见湿润,不过他仍爽朗的答应了我:“好,为朋友,可以两肋插刀,何况是你的新婚大禧,我是一定不会错过的。”
我也笑了,真诚的向他道谢:“江一苇,谢谢了!”
回答我的,是他的哈哈大笑。
晚上的时候,我吩咐燕儿阿桃做了一桌丰盛的酒菜来招待江一苇。
在饭桌上,江一苇滔滔不绝的向我说保镖中发生的各种事情,包括欢笑的,包括激烈的,包括沉重的,包括血腥的……
我知道江一苇一向口才好,有他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
可这一次,在看似热闹的筵席上,我们无语相对了好多次。
在很沉闷的情况下,我们静静的结束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最后的晚餐。
夜幕随着长庚星的升起,慢慢来到了人间。
当燕儿点起烛火时,我听到大门外传来了高昂的马嘶声。
江一苇站起身来,率先站到了门口,扭头向我问道:“他来了?”
没等我回答,张山已经来回禀了:“,外面有位姓胡的公子,说是的未婚夫婿。”
江一苇疑惑的看着我:“怎么不是姓夏的,改姓胡的了?”
“胡才是我的本姓,夏迎春是西西对我的戏称。”随着这声回答,光彩照人的胡夜鸣昂扬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