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是回到张家村吃的。
因为在养育院呆的时候有点长,又等了一会儿去后山养老院那组人,车队回到村里已经是晚上八点,在农村已经是入夜睡眠的时间。
整个天幕只有繁星点点,却看不到月亮,这才意识到今天已是农历腊月二十八了。上午进村时,看到家家户户都高高挂起了红灯笼,贴上了五彩的门神。年的氛围在北方的农村体现的十分浓郁,给以璨全新的感受,虽然疲惫,确像刘晓非说的那样,收获很大。
乡村公路不适合走夜晚行走,一行人便在张家村留宿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刚放亮便出发了。
以璨大约不太适应农家的火炕,早上起来的时候头便昏沉的厉害,只觉的身上热乎乎的烧的难过。程中谦的车上有备用药箱,逼她服了药,又将自己的大棉服装给她从头包到脚裹的严实,用安全带绑到后座椅让她睡觉。
车队一路顺畅返回市内已是腊月二十九的晚上,程中谦直接将车开到了医院。
以璨摔伤那次打了两天针有些打怕了,便和他商量道:“我回家吃药行不行?我不要打针。”
“打针退烧快。”程中谦冷着面孔不答应,车子停到医院急诊室门口便要抱她下车。
“我回家吃药,什么药都吃,只要不打针就行。”她躲着他的大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程中谦从来没看到过这么楚楚可怜的以璨,抿着嘴瞪她一眼道:“这是你说的!”随即重重关上车门。
阿诺一脚油门儿驶离了医院,嘴角翘起了些微的笑意。
车子还没开出多远,程中谦的手机响起,他听了一会儿,答应了一声:“我马上回去。”
“阿诺,先送我到中银四季。”程中谦收了线,拍拍阿诺的肩。
车子正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趁着红灯亮起,刷的调头拐到另一条路,一脚油门儿,便驶上了高架桥,朝着与程氏公馆相反的方向飞驰。
程中谦抬手用拇指和食指轻揉着鼻梁,过了好久,才对以璨说道:“以璨,回去好好吃药,我稍晚点回去。”
“没关系,你有事就去处理,我又不是小孩子。”以璨大方地笑了笑,一派你放心的模样。
你可不就是个小孩子。程中谦心中暗道,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暗暗叹了口气。
能让这笑嘻嘻的坏蛋愁成这样,一定是棘手的事。以璨也暗想。
车子驶了四十分钟,终于到了程中谦口中的中银四季,这是一片别墅区。大门前保安看到程中谦的车子驶来,横杆早早抬起,一会儿便到了一幢占地最大的别墅前。
程中谦摸了摸以璨的头,什么也没说就下车了。
这是是程中谦大伯父的家,程老爷子快九十岁了,一直跟大儿子住在一起。
程中谦进门的时候,便看到家中人到的很齐全。
除了程老爷子外,大伯程世安和大伯母,自己的父亲程世华和母亲田丽芳都在,只少了堂哥程中皓和大嫂粱瑜丽。
孙婉琼和孙嘉琳母女端坐在程老爷子对面的沙发上,孙婉琼双眼红肿,想必是刚刚哭诉过,孙嘉琳则挺胸扬头,满脸怒气。
显然这里刚刚发生过一场争执。
大门一响,田丽芳最先看到儿子,忙站了起来:“阿谦。”
母亲脸色苍白,声音里有一丝丝颤抖和担忧,显然这孙家母女的登堂入室,对她是一个不小的刺激。
“妈妈。”程中谦轻搂了一下母亲,安抚地拍了拍母亲的后背。
收到儿子大手传递的信息,田丽芳果然镇定下来,拉着儿子的手,走回去坐在了一起。
“阿谦来了,你们直接问问他吧。”田丽芳的声音不太,却有着对儿子的绝对信任。
“阿谦,苏小姐现在你们公司,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劝劝她,小炜好歹是她亲弟弟,请她去做个配型。小炜,没多少时间了。”孙婉琼说罢,又呜咽地哭泣起来。
“婉琼,好好说话,哭解决不了问题。”说话的是大伯母,她微微皱了下眉头,有些不悦。
要过年了,家里又有高寿老人,很忌讳当面哭哭啼啼的,很不吉利。
程是谦经过两天两夜的长途跋涉已经十分疲惫,但是这件事牵涉到以璨,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
“孙阿姨,我观点早已经和琳琳说过,这是苏家父女之间的问题,我们没权利干涉。”
“谦哥!”
孙嘉琳猛地抬起了头,拦住了欲说话的母亲插言道:“我知道以前的事是我做错了,但是人命关天,请你不要把我的帐算到小炜头上!”
当着家中所有长辈的面被孙嘉琳这样指责,程中谦脸上掠过一丝愠色,停顿了片刻,他缓缓问道:“嘉琳,请你告诉我,那天你找人撞伤苏以璨是为了什么?”
孙嘉琳先是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难堪。刚刚一直挺胸扬头的义正词严一下子化做理屈词穷。但是戏子本能让她马上换上了一脸愧疚悔恨的神色,语气软糯的腻人:“谦哥,我说过是我错了,原谅我年轻气盛好不好?请你,不要再追究了。”
“阿谦。”程老爷子终于咳一下,唤了孙子的名子:“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土,如果那丫头能听进去你的话,就和她谈谈。”
“是啊,阿谦,你救救小炜吧。小炜,他太可怜了。”孙婉琳适时地捂着脸哭泣道。
“父亲,大哥大嫂,我有件事不太明白。”田丽芳突然发出了声音,“我们和苏家素无往来,那位苏小姐只不过在阿谦的公司工作,为什么要我们去说服她做骨髓捐赠?苏先生是她的亲生父亲,孙太太是她的继母,嘉琳小姐也算得上她的继姐,他们才是一家人,为什么需要拉我们程家插上一足?难道要人说我们程家以势压人吗?”田丽芳端正地座着,优雅的脸上平静无波,声音不高却字句清晰,程老爷子脸上现出了一抹沉思。
“田丽芳!”当着众多人的面,孙婉琼突然就不客气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要程家以势压人?我们,我们只不过请阿谦去说服她。”
“如果她肯捐,根本不需要说服!”田丽芳的脸上闪过一抹厉声。“阿谦只不过是她的老板,他凭什么给人家姑娘施压?如果小炜姓程,我倒是不介意阿谦做出牺牲。”
田丽芳的话毫不掩饰她的讽刺意味。
当年的插足之恨终究不能释然,这女人居然还有脸送上门来找不自在。她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当然不像当年年轻时脸皮薄抹不下脸下,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田丽芳,我儿子都要死了,你干嘛还要这样挤兑我!再说,当年的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既然拉下了脸,孙婉琳干脆不再要姿态,怎么刺心怎么说。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如果你们心存善念,不去伤害人家孩子,如今何必要拐着弯拉程家入水!其负人家孤儿寡母吗?如果我是她妈宁死也不会让她捐!”
“丽芳!”当年的旧事被妻子当着程家老少三代重提,程世华终于按耐不住,对妻子厉声喝道。
“你真恶毒!”孙婉琼脸上的肌肉都狰狞的变了型,说出的话便口不择言,“难怪二哥……”
“够了!”程老爷子的拐杖猛地在地上戳了两戳,发出“咚咚”的声响:“越说越不像话!”老爷子显然被儿媳重提往事捅到了心窝子,虽然极不高兴,却因为没理,只好憋着。
“阿谦可以做些工作,但不能强求,婉琼,这件事程家会尽全力,但绝对不会做以势压人,逼迫人家小姑娘的事,否则我们成什么人家了。”老爷子的口气凝重,目光却冷冷地扫过一直垂头不语的程世华。
这个儿子性子有些淡泊,和大儿子谨言慎行的作风完全不一样,虽然当年对父母包办的婚姻不满,却仍和田丽芳相安无事地过了几年,在有了儿子几年后,却突然传出和孙婉琼有些扯不清的话语,继而又提出离婚。顿时在程田两家掀起轩然大波,别说田丽芳父亲与程老爷子也算是多年交情,就是程老爷子也断容不得孙婉琼坏了程家门风。
这倒不是程老爷子不念孙家的恩情,而是这孙家家族的后人行事与孙老将军当年的侠肝义胆大相径庭,虽然孙家的根基仍在,但名声上就差了许多,例如这孙婉琼,程当秉承有恩必报的庭训,照拂一下倒是无妨,但娶进家门倒是不必了。
“程爷爷!”
本来是程老爷子一锤定音的事,可孙婉琳仍不甘心,她猛地站起来哭倒在程老爷子的膝前:“求求您了,程爷爷,弟弟昨天又发病了,您,就救救他吧!”
孙嘉琳哭声不大,却凄婉的草木生悲。程中谦的大伯母怕她冲撞到老爷子,忙伸手去拉,可孙嘉琳像是非要程老爷子答应下似的,跪在那儿怎么拉也不起。
正乱着,猛听到一声喝问:“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