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当口,魏将军又按铃了。
唐劭明心道,这洋长官真是个事儿妈。他不好意思叫梅副官再白跑一趟,便说:“我去。”于是拢了写好的信札文稿,整齐分作两沓,又特地笃笃地往那桌子角上杵了两杵,夹在胳膊底下就去见他顶头上司。
唐劭整整领口衣襟,望魏将军门上扣了两下:”ich melde gehorsam!“(报告长官!)一压门把,将一扇门推开了三分之一,闪身进去。
魏将军手里正捏着张图纸,一看是唐劭明,面无表情道:”fur oberleutnant mayer.“(给梅尔中尉。)
唐劭明接过图纸,两靴跟撞了一下,答道:”jawohl!“(是!)顺道把译好的信札整齐放到魏将军桌上。”herr general, schon fertig ubersetzt.“(长官,已经译好。)
魏将军抬腕看表,猿臂一伸,把那两摞文稿划到身前,又架了单镜,一言不发,拿在手上看。
唐劭明见他半晌没的别个吩咐,少欠身,转身便往外走。
才出去,门缝里传出魏将军一口带着大葱卷饼味的山东话:“去,把头剃了。”
唐劭明转换不及,忙不迭又应了声”jawohl.“(是!)
他跟梅副官打听了这军校里剃头的地方,交代一声,把小黑本往裤袋里一揣,便赶着魏将军还未有其他吩咐前出了这顾问室。
唐劭明在走廊上打眼一看,徐光显早不见了踪影,扳着楼梯扶手往下一眺,他大哥唐劭平也找不见了。他没多理会,心道那黑面煞星不在最好,便哼着小曲,脚步轻快地出了这二层小楼。
唐劭明左转右拐,终于在靠院墙处见着了一溜剃头担子,旁边四路纵队排着百十号入伍生。
几个剃头师傅年纪不大,都穿着土黄棉布军服,面庞黝黑,想来也是军中勤务,临时抓来给这些新兵蛋子剃冬瓜。
唐劭明走到近前,见入伍生个个站得整齐,前后还有班长看顾,一踌躇,倒不知自己该当排在何处。正观望着,队伍最前头一个士官模样的年轻汉子,往他这看了一眼,似犹豫了两三秒,忽然双肘提腰,作跑步姿势踏踏向他靠近。
那士官在唐劭明身前一米处刹住脚,精神抖擞敬了个标准军礼:“good morning,sir!”(长官好!)这人身背值星,讲的竟然是英文。
唐劭明一愣,把手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挺腰,回了一礼,道:“好,好。”一时转了舌头,倒有些怪腔怪调。
那士官眼神怪异地偷偷打量了他一番,又看了一眼他下边蹬着的长筒马靴,似下了很大决心忐忑道:“长官……有何吩咐?”说得甚慢。
唐劭明这回好容易把舌头捋直了,一笑:“没事,我剃头。”
那士官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飞快瞄了一眼唐劭明头顶,半晌,终于开口道:“长官,这边请。”身一侧,让出前路,竟引着唐劭明直往队伍最前头的剃头挑子走去。唐劭明窃喜,也送了口气,心想还好不必排队。旁边排着的入伍生尽数眼看着唐劭明大喇喇做出一副要插队的模样,也是带着讶异,然眼睛一扫到他脚上那双锃亮军靴,也都恢复了正常神色。
那士官径直把唐劭明带到队伍最前头,又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长官稍待。”唐劭明见队伍里还有几个戴上尉领章的军官,都跟普通士兵一般排队,很有些忐忑,刚待推辞,孰料这些个军官也带着跟那士官一样怪道的眼神把唐劭明从头看到脚,最后也是停在梅副官给他穿的崭新军靴上头。排在最前头的一名身材魁梧的上尉皮鞋一碰,啪一个立正,对唐劭明道:“长官,请!”
作者有话要说:注:
关于士官讲英文,某查阅当年中央军校的课程设置,发现课程中的确有外文课,英、德、日三种语言可供入伍生选择。
值星:某查阅《中央陆军军官学校史稿》(王凤翔编),见民国十四年九月十一日, (蒋校长)命令规定值星(日)官勤务, 其令文(第十二条)云:“各值星日官均须配带值星日带以资识別.”
民国十七年五月二十三日又以校令公布校值星官规则, 其內容凡十五条. 关于职务规定尤详。第十条云:“值星人员须配值星带。”
通俗来讲,士官背值星,就是要背类似绶带的醒目挂饰,以示其当值管事之意。基层部队皆有值星班长之说。此乃中央军校开创之特色。
1934年之**装备,校级军官以下皆是棉布制装,纵精锐如德械师,亦仅自少校起配发呢质军服。
入伍生:初考取中央军校,称入伍生,须经一年左右之训练。
事儿妈:北京土语,爱挑剔,多事,不易伺候。
对不住诸位,某茶今日抱病在床,码字无能,本章字数稍欠。
关于阋墙的问题,本章已放出不少线索,细心的长官多半已经发现某茶之阴谋。
感谢诸位长官的支持,某茶誓死周日加菜,中午12时准点奉上二更。某奸笑,黑云压城……城欲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