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间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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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馨香园很清静,除了贾母经常派丫头来看看我身子可好,或问问我可有什么想要吃的之外。只有素日被贾府人称为冷面冷心的贾惜春是我这里的常客。

  她是宁国府贾珍的亲妹妹,贾府嫡系姑娘身份。她出生不久母亲就去世了,父亲贾敬长年住在城郊跟着出家人学修道,一心想早登仙境去当神仙,根本就想不到这个女儿,更不要说照顾她了,惜春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哥哥贾珍虽然吃喝玩乐不务正业,却碍于封建伦理道德规范,不愿担负亏待小妹妹的名声,对惜春一概不管不问,嫂子尤氏对她更是避而远之。只有几个丫环婆子跟着照顾她,贾母把她接到荣国府与迎春探春一起养着。

  冷漠的家庭造使得她性格孤僻内向,言语不多,尖刻犀利,善于思索,目光深邃,揉不得一点沙子。贾府人表面上一般没人敢招惹她,私下里却编排她是个不通情理,不懂人事的冷姑娘。

  然而,她对我却是非常友好。她酷爱画画,每天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画中消磨掉的。从她的画面里,我看出这是一个内心世界极其丰富,头脑极端聪明而又极度寂寞的女孩。她对事物有着非常敏锐的洞察力,她常来与我谈论诗词书画,分析问题是一针见血,让人感觉她有着非凡的穿透力。

  与她接触久了,从她的言谈中,我时常感觉到她对生活充满了失望,为自己的前途命运无时不忧心忡忡。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在这个园子里,她把我视为知己,对我说话行事很坦诚,把我当做亲姐姐一般依恋着。在的我面前,她常常不由自主地吐露出她内心的不甘与痛苦。

  她知道无法与现实环境抗争,只能无奈地选择消极躲避,但她毕竟太年轻,修炼不够,言行举止偶尔会露出扎人的锋芒,惹来人们的闲言碎语。

  我素来爱睡懒觉,早上起得比较迟。这天,我刚用过早饭,雪雁把我早餐杯盘碗筷收下去,紫鹃抹完桌子,拿起她的针线活走到窗口刚刚坐下。

  雪鹰拿来披风给我披好,正要陪我到院子活动活动,顺便看看她新栽的宝贝。我正想笑她的宝贝看起来象棵路边野草,没人稀罕时,惜春带着入画走了进来。她看着我笑道:“林姐姐,你想到了什么高兴事?说给我也高兴高兴。”

  我扭头看她来了,笑着走过去拉着她的小手道:“赚我带你去看看我们雪鹰栽的宝贝,尽是些无名小草。”

  惜春边笑边随我走到雪鹰栽的宝贝前,出神地看着那一丛丛青翠小草道:“雪鹰还真行啊,这么冷的天,这些草还没被冻死,真真是不容易。”

  雪雁过来咧着小嘴笑道:“雪鹰听我妹娘说野草生命力最强,野草坚韧自强,能冲出泥土沙石,绿满天涯。所以我就把这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都当成了宝贝。”

  惜春两眼盯着面前的小草,喃喃低语道:“我就是草,身上压着重重的泥土和砖瓦石块,为了求生,拼命地挣扎着。”

  “四妹妹又在发表什么感慨呢?是谁招惹了你,快快告诉姐姐,姐姐我去帮你教训她们。”宝钗与探春携手并肩笑着走进来,望着惜春笑嘻嘻地打趣道。

  惜春寒着小脸,让人看了直冒凉气,眉头皱成川字道:“谢谢宝姐姐,惜春还真不知道宝姐姐何时成了我们贾府有权有势的人了,小妹在此恭贺宝姐姐。”

  宝钗的脸倏地红了,比鸡血还要红。她讪笑道:“瞧四妹妹越发象林妹妹了,这张小嘴说出话了,真真叫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探春见惜春眉头一挑又要发话,马上岔开话头道:“听说二姐姐身子不太好,宝姐姐约我一起去看望二姐姐,顺路先来看看林姐姐,想邀林姐姐和你一起去瞧瞧二姐姐,正好你在这里,不如我们这就看二姐姐去。”

  惜春望着我笑道:“怪不得这两天来,没有看到二姐姐来找林姐姐下棋呢,愿来是身子有恙。”

  紫鹃给我拿来一双土黄色掐花鹿皮香妃靴让我换上,雪鹰递过一只暗红鎏金小手炉,我接过就要与探春她们走出去,紫鹃从屋里冲出来喊道:“姑娘,把这个换上再出去,外面风大。”她把一件孔雀蓝闪光缎面,用上好丝线缠着银丝绣着折枝白玉兰花的鹤氅披在我身上,又细心地帮我带好风帽,理好帽沿上的白狐毛,才放我前行。宝钗站在我身旁愣瞧着我道:“林丫头身上这块料子是从哪里得的?我怎么没有见过?”

  惜春撇撇嘴,冷笑道:“宝姐姐是在说笑话,大名鼎鼎的皇商之女,什么东西没有见过?林姐姐这点子东西,在宝姐姐家里一定很多,怎么说没有见过?。”

  宝钗脸又红了一下,马上端庄大方地说道:“林丫头身上的衣裳料子和做工倒也很平常,只是穿在林妹妹身上,这花儿就象真花一样鲜美,难不成林妹妹真是花神下凡?”

  说说笑笑来到迎春房里,只见迎春围着被子靠在床头,一手拿着《太上感应篇》,一手拿着帕子在抹泪。

  大家七嘴八舌问她哪里不舒服?她苦笑着喊司棋倒茶来。司棋奉上茶,站在一边道:“我妹娘在生病,这两天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厨房里端来的菜太油腻,我要小丫头子去厨房,请管事秦显家的给姑娘做个清淡些的菜,也没敢要什么好的,只说请她中午给姑娘炖个鸡蛋下饭。她不但不答应,还夹带棒地把我们主仆狠损一顿,说上回宝姑娘想吃清炒豆芽,她做了一盘送过去,宝姑娘要莺儿赏了一串钱,她还笑了好久说宝姑娘能有多大肚子,能吃一串钱的豆芽?她说二姑娘也想换口味,就也拿钱来啊,有钱吃什么都行,就是想象老太太那样都没问题。没钱就不要想使唤人弄这个,弄那个的,让人瞧不起。气得小丫头哭着回来,这还不算。那秦显家的随后又派个婆子来对姑娘说:想改改口味也不难,只要姑娘能拿出银子来,没有银子就不要再为难人了。

  我妹娘虽说每月有二两月例银子,可官中发下来的头油胭脂粉,搽在头发上梳不动,抹在脸上抹不匀,脸上还好起红疙瘩。没法子只好托奶妈妈出去买,可奶妈妈又好喝酒打牌,每十文钱只能买两文钱的东西。这还不算什么,她还常把姑娘的头面首饰拿去抵押当赌本。”迎春道:“可能是嬷嬷一时应急,有了钱就会赎回来的。”司棋哭道:“姑娘说的轻巧,倘若上面知道了,我们是你身边丫环,怎能脱了干系?”,外面有媳妇人接道:“司棋,你说我们奶奶占姑娘便宜,你可知道我们为姑娘填了多少银子了?少说每年也有好几十两。人家奴才跟着主子沾光得利,处处讨巧.我们倒好,不但沾不上一点儿光,没利尽是贴本。”探春气得柳眉倒竖道:“这是哪家子的矩划?侍书,去把凤姐姐请过来,让她来帮二姐姐把账理清。”

  那媳妇一听是探春说话,慌作一团跪在外面打自己嘴巴道:“是奴才一时猪油蒙了心胡说的,请姑娘大人大量高抬贵手,饶了奴才吧。”迎春淡淡言道:“你起来去吧,我不计较你们。你们做的那些事,能瞒住是你们的造化,倘若瞒不住了,我也没办法护着你们。”

  惜春看着迎春皱着眉说:“二姐姐,你这样以后如何能当家服众?”

  迎春苦笑道:“就凭我这样的人,以后能当哪个家?服哪个众?横竖不过是活着一天算一天罢了。”

  贾迎春是大房贾赦小老婆生的女儿,与贾链算是同父异母兄妹。母亲死的早,刑夫人也不怎么看待她,被贾母接到荣国府养着。看起来她的性格十分懦弱,整日里闷声不响,在府里是个很不起眼的主子。她棋艺高超,在府里与人对弈,除了我可能还没遇到过真正对手。

  吃过晚饭,紫鹃拿过披风对雪鹰说:“你陪姑娘出去走走消食,只在院里转转,不要走远了,晚上风大天冷。”

  我说:“今儿你陪我出去走赚让雪鹰帮我再去瞧瞧二姐姐的病,顺便拿五百两银子悄悄带过过去。”

  紫鹃听了沉思片刻,笑着小声说道:“这府里人多嘴杂,姑娘送钱是姐妹情谊,要是落入人眼,不光是惹人闲话,可能还会招来不少麻烦。这只是紫鹃的一点小见识,请姑娘定夺。”

  雪雁站在一旁道:“紫鹃姐姐说的很有道理,现在府里上上下下都说老太太最疼爱姑娘,不但吃穿用度跟宝玉一样,连府里三个真正的姑娘都靠后了。依我说只让雪鹰带些药丸去看看,银子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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