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态炎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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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春回宫以后,每日里独坐凤藻宫,回想省亲时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细节都要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过来过去,怎么都想不够。想到高兴时情不自禁地微笑,想到不如意时暗自落泪。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进宫时带来的贴身侍女抱琴,远远地站着默默注视着她,不敢上前劝慰,怕越劝贵妃越伤心。

  这天,元春坐在宫里又想起省亲事来,想那美轮美奂的大观园若就此封锁起来,实在可惜。念家中几个聪明美丽才华横溢的妹妹们,何不让她们住进去?这样名园美人也相得益彰。又想起亲兄弟宝玉,又恐冷落了他,让他也搬进去读书学习。

  于是,唤来抱琴笔墨伺候,纤手一挥拟了道旨给贾府,择日让众姐妹与宝玉住进大观园。

  雪雁对我说,她从王夫人大丫环嘴里得知,贾元春下旨要我们几个姑娘与宝玉搬入大观园居住。她的消息一般很灵通也很可靠,我知道要搬入大观园,就要紫鹃等人暗地里收拾东西,雪鹰也忙着思考如何安排她的药草与毒虫。

  贾府人素日里很不在乎我这个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小孤女。依这伙爬高踩低人的心思,林家族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在朝为官的,多为乡野草民。认为我除了贾府没有依靠,本性又是个极清高的弱,视真黄白银为俗物,从来不问银钱事。雪雁在贾府算是手头银钱活泛的丫头,贾府有些丫头遇事常找她周转。人人都知道我与紫鹃亲密,反与她疏远,人们就对她也不怎么防范。不是同一房里的丫头也比较好相处,雪雁整天东溜西逛,悠哉悠哉倒也结交了不少丫环朋友。

  我琢磨着园中最精致的住处属那个潇湘馆。潇湘馆在大观园大门东侧,是一所翠竹掩映,山石玲珑,清流穿越的小院落。也就是元春省亲的第一站,刚进大观园更衣,接受朝拜的那个“有凤来仪”。我看中这个地方,一是离我的林园较近,可以说是院墙相连,如果从潇湘馆的东墙,开个小门就可以直通我林园的西花园,雪鹰夜晚去林园办事会更方便。二是这地方凤尾森森,隐着一道曲栏,还有潺潺清流穿越院落,显得十分清静幽雅。

  我猜想薛宝钗冲着“有凤来仪”这个名子,也会想住潇湘馆,我怎么才能得到这个院落呢?

  正在冥思苦想,宝玉来找我一起去给贾母请安。

  我与宝玉刚刚落坐,贾母就对我们说了这事。宝玉看着我问道:“妹妹想住哪里?”

  我说随便,只是很喜欢潇湘馆那几杆竹子。他一听就拍手笑道:“我俩真是想到一块了,我也是想要你住在那儿的。我住怡红院,你住潇湘馆,咱们离的最近。”

  贾母做主给我们指了住处:宝钗住蘅芜院,迎春住缀锦楼,探春住秋掩书斋,惜春住蓼风轩,李纨住稻香村。宝玉住的是最宽敞最豪华的怡红院,我住的则是最精致幽雅的潇湘馆。

  贾政派人进来传话道:先着人把那几处住所整理整理,过几天择个好日子再搬进去不迟。

  王嬷嬷带着紫鹃雪雁忙着收拾归拢东西,准备搬往潇湘馆。雪鹰更是忙个不停,她的花花草草及虫子,要另迁新居。雪鹰担心我们走了,馨香园再住进人来,她的宝贝会被毁。

  明天就是花朝节,也是我的生日。也是林如海去世后,我过的第一个生日。

  我在林家也就过了两个生日,一个是贾敏给我过的,一个是林如海给我过的。那时,他们都是抱病为我过的生日,虽说我只年仅几岁,可程序一样不少,收到的礼物与祝福更多。两个生日都使我很快乐,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被接到贾府,也过了几个生日。每回生日之际,府里会比照着贾府姑娘的份例,在生日前一天给我送来生日那天要穿的新衣新鞋。生日当天,贾母早早给我送来一样生日礼物,其他人至少也会送上几句好听的祝福话。王凤姐会要厨房中午为我多添几个菜,姐妹们每人或一字或一画或一件小绣品手帕荷包之类。

  今年我的生日,做巡盐御史的父亲林如海不在了,凤姐因贵妃省亲劳累过度,流产卧病在床。天色已晚,我坐在灯下,百无聊赖翻着一本诗集,想着林如海曾说过:“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心中不由感慨万分。

  次日,我眼睛还没有睁开,就嗅到一股浓郁的花香。撩开帐子,看屋里摆满了鲜花。我惊奇地睁大眼睛问:“这是怎么会事?”雪鹰笑嘻嘻地趋前拜道:“祝姑娘生日快乐!永远幸福!”

  我心里明白着肯定是雪鹰所为,忙从爬起来坐着,脑子飞快地想着事情后果。紫鹃雪雁也上前拜道:“愿姑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我挥挥手道:“哪里来这么多的鲜花?”紫鹃笑道:“我们也不知道,今早一起来,打开房门就看见这些鲜花扎成一束束的,整整齐齐摆放在姑娘门口,我们就拿了进来。姑娘,你看这花开的多娇媚,哪是这个季节能开的?想必神仙也知道今天拭娘的生日,特来祝贺姑娘的。”

  我神情严峻地说:“把这些花统统收起来,万一有人看到了,再加油添醋胡言乱语,说不定能传出我们全是妖魔鬼怪的谣言,到时候找来僧人道士把我们绑起来烧死,都有可能。”紫鹃雪雁小脸顿然煞白,雪鹰冷哼一声:“他敢!”

  王嬷嬷也走了进来,返身关上房门轻轻言道:“姑娘说的很对,这的确是很奇怪,说出去会有很多传言。说好的会说我妹娘出生在花朝,本身就是花神,百花朝贺。说不好的,那就不好听了。紫鹃,找出一床被单来,把这些花全包起来,晚上寻空处理了。”

  雪鹰怏怏不快地说:“我来弄吧。”满脸沮丧地把满屋鲜花包起,收藏到帘帐后面。

  紫鹃给我梳了个倭堕髻,我从镜子里看,这髻梳的不比林如海梳的差。我从雪雁捧来的漆花盒子里挑了一枝碧玉簪,一枝掐丝珐琅凤钗,凤口里吐出一串晶莹圆润小珍珠。”转脸看满脸失落的雪鹰,忍不住笑道:“今儿既然有花神献花,我也不能薄了花神的面子,紫鹃,你进去寻两朵来给我戴上。”紫鹃进去过了半天,空着手出来道:“姑娘,那些花真好看,却没一朵是这个季节能开的。”

  我瞧瞧雪鹰笑道:“雪鹰,你去寻两枝最好的花来,若是有人问起,你们就说是嬷嬷出去买东西碰到的,看好就买了回来。”

  雪鹰跑进去捧出两束黄玫瑰,快乐地走过来道:“姑娘,你瞧。”

  我点点头道:“下不为例。”

  紫鹃抖开用那外国料子做的新衣服,连雪鹰看了都为之震撼,王嬷嬷的刺绣真是巧夺天工,太美了。

  我把脸贴上去,喃喃道:“嬷嬷,为这身美丽的衣服,你熬了多少个夜晚,我真的舍不得穿。”

  王嬷嬷笑道:“为姑娘忙感觉不到累,心里只有高兴。老爷孝期未满,我只挑了些素净的料子,绣些素净的花。姑娘穿在里面,外面再罩件丝棉夹袍子,免得有人看了眼红,乱嚼舌根子。”

  紫鹃笑道:“嬷嬷说的很对,这府里恨人富,笑人穷的还真是不少。姑娘虽说有老太太护着,那起子人明里不敢,暗地里又什么顾忌?”

  雪雁愤慨地说道:“还不是有人暗地撑腰,狗仗人势,狗眼看人。”

  花朝节,太阳出的很好。我带着紫鹃来到贾母上房,刑夫人王夫人,尤氏与三春姐妹和宝钗都在,她们看我走进来,停住了说笑,眼光一起投向了我。我微笑着一一行过礼后,从她们身边走到贾母身边坐下,宝钗笑眯眯道:“林妹妹头上的花,看起来就象是真的一般。”

  贾母随手摸了下笑道:“咦,林丫头戴得还就是真的呢,如今虽说打春了,却还是天寒地冻,你哪里得来这么鲜美的花?”

  我微笑道:“王嬷嬷出去买东西碰到有个婆子在喊卖花,看着好看就买回来了。”

  刑夫人道:“这娇花很配外甥女儿,外甥女儿看起来比画上的仙女还要好看,老太太真真有福气,调教出这么出色的女孩儿。”贾母抚摸着我,面有得色地开心笑着,我眼角瞟了瞟王夫人,只见她真象块木头,面无表情地呆坐着,谁也不知她脑袋里想着什么。惜春瞧着我笑道:“今天是花朝节,是……”

  薛姨妈笑着抢过话头道:“是啊,今天你们姐妹应该多剪些五色彩笺,取些红绳系在花树枝上,祈祷花神降福,保佑你们姐妹。”

  王夫人听了笑道:“宝丫头,不如你带着妹妹们回园子里多剪些彩笺。”宝玉听了更是热情洋溢道:“宝姐姐,算上我一个。我手笨剪不好,可以帮你们打杂干粗活,你们要什么东西,我去帮你们寻。”

  惜春站起来望着贾母道:“老太太,今天……”

  宝钗上前拉住她笑道:“今天不用你心。”

  贾母也笑呵呵地说:“放心地玩吧,今儿谁也不许扰你们就是了。”

  迎春站起身看我一眼,微微摆摆头道:“林妹妹,我们先回园子,一会再去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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