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归云同门再相见,是非恩怨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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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乘风对二人称呼师兄、师姐,让六怪与郭靖登时面面相觑,无不凛然。那柯镇恶与梅超风二人有大仇,本来自己兄妹几人就不是二人对手,如今在加上二人的同门,这不是羊入虎口嘛?黄蓉却是暗暗点头:“这庄主的武功文学、谈吐行事,无一不是学我爹爹,我早就疑心他与我家必有甚么渊源,果然是我爹爹的弟子。”

  陈玄风一见陆乘风便认了出来,当下道:“原来是陆师弟,师弟对我夫妻二人可是有厚恩那。”他说的却是陆乘风纠集江湖中人追杀二人,结果把自己夫妻逼得离开了中原到了大漠,自己更是差点死在大漠的事情。梅超风也冷然道:“陆乘风陆师弟?”陆乘风道:“正是兄弟,师兄、师姐别来无恙?”

  梅超风道:“说甚么别来无恙?我双目已盲,你瞧不出来吗?你玄风师哥也差点给人害死了,若非师公的救命丹药恐怕早就身亡了,这可称了你的心意么?”陆乘风听着二人的语气,确实对自己有很大的怨恨,不过也是换做谁被人如此逼迫,都没有这么大的度量吧。一听说二人似乎遇到了强敌,险生还死,而且如今梅超风双目已盲,想到昔日桃花岛同门学艺的情形,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师兄、师姐今天是来找兄弟报仇来了?”

  陈玄风没等梅超风说话就先开了口,却是陈玄风对于陆乘风追杀自己二人有些疑惑。他很清楚自己的师父是多么高傲,断然不会让别人插手师门之事,而陆乘风与自己夫妻二人有同门之谊,就算二人背叛师门,也不必不死不休吧。若真如此,多年同门之谊岂不如同放屁,冷声当下问道:“陆师弟,我和你师姐虽然背叛师门,但你我之间似乎没有那么大的仇恨,让你不惜一切追杀我二人吧?”

  一听陈玄风的问话,陆乘风怒斥道:“陈玄风、梅超风,你们这对狗那女害得我好苦。你们不要脸偷情,那也罢了,干吗要偷师父的《九阴真经》和师公赐予的救命丹药?师父一怒之下,将我们师兄弟四人一齐震断脚筋,逐出桃花岛,我只盼师父终肯回心转意,怜我受你们两个牵累,重行收归师门。我如今弄成这样,全拜你二人所赐,你说我为什么追杀你二人?”

  要说黄药师为何还像原著一样对四个弟子处罚如此重,却是因为受华天翔的影响。是这样的,黄药师自小便跟着华天翔学武,而华天翔对弟子非常关爱,黄药师对自己的弟子当让也一样。不过,他的性格也就决定了他的表达方式,再加上黄药师看到自己的几位师兄、师姐的弟子个个强于自己的弟子,也就起了争胜的心思,于是就对几个弟子要求严格一些。这陈玄风、梅超风二人对彼此有情义,瞒着自己的师父勾搭到了一块,事后又担心师父责罚,因为黄药师在几人心中一向是严厉的。干脆二人就偷了《九阴真经》和华天翔所赐的两颗逆天丹,之后掏出了桃花岛。他二人没理解自己师父的用心,胡乱揣测,结果黄药师一发现二人的行为岂能不怒。他心想自己全心培养几人,陈、梅二人却如此对他,觉得白养活了他们,而且黄药师又易迁怒他人,陆乘风四人就受了无妄之灾。

  陈玄风二人一听,因为二人连累了四位师弟,当下就是一阵沉默,一会儿二人回过神,陈玄风开口道:“如此,却是师兄对不起师弟了,没想到因我二人,师弟受了大祸。不过,眼下师兄先报了仇再说”说罢看向江南六怪,眼中满是怒火,从一进门陈玄风就看到了几人,但因为与陆乘风叙话,没有发作。

  另一边的江南六怪几人也是一副戒备,几人看到黑风双煞二人时就心道不好。韩宝驹拍桌而起,大嚷:“陈玄风、梅超风,你们的仇家就在这里。”便要向二人扑去,全金发急忙伸手拉住。梅超风闻声一呆,说道:“你……你……”

  裘千丈被郭靖一拳打得痛彻心肺,这时才疼痛渐止,朗然说道:“说甚么报仇算帐,连自己师父给人害死了都不知道,还逞哪一门子的英雄好汉?”这家伙先前好似没得到教训,又发挥了自己的专长,接着忽悠道。梅超风一翻手,抓住他手腕,喝道:“你说甚么?”陈玄风也是瞪着他,要他说个明白。

  裘千丈被她握得痛入骨髓,急叫:“快放手!”梅超风毫不理会,只是喝道:“你说甚么?”要说黄药师对他几个徒弟恩情最深的就是梅超风,因为他救过梅超风的性命,也就在那之后,梅超风才成为他的弟子。

  裘千丈道:“桃花岛主黄药师给人害死了!”陈玄风、陆乘风惊叫:“你这话可真?”裘千丈道:“为甚么不真?黄药师是被王重阳门下全真七子围攻而死的。”他此言一出,梅超风、陈玄风、陆乘风三人放声大哭。

  黄蓉咕咚一声,连椅带人仰天跌倒,晕了过去。众人本来不信黄药师绝世武功,竟会被人害死,但听得是被全真七子围攻,这才不由得不信。以马钰、丘处机、王处一众人之能,合力对付,黄药师多半难以抵挡。郭靖忙抱起黄蓉,连叫:“蓉儿,醒来!”见她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心中惶急,大叫:“师父,师父,快救救她。”朱聪过来一探她鼻息,说道:“别怕,这只是一时悲痛过度,昏厥过去,死不了!”运力在她掌心“劳宫穴”揉了几下。黄蓉悠悠醒来,大哭叫道:“爹爹呢?爹爹,我要爹爹!”

  陆乘风差愕异常,随即省悟:“她如不是师父的女儿,怎会知道九花玉露丸?”他泪痕满面,大声叫道:“小师妹,咱们去跟全真教的贼道们拚了。陈玄风、梅超风,你们……你们去也不去?你们不去我就先跟你们拚了!都……都是你们不好,害死了恩师。”

  陆冠英见爹爹悲痛之下,语无伦次,忙扶住了他,劝道:“爹爹,你且莫悲伤,咱们从长计议。”梅超风骂道:“我从前骂你没有志气,此时仍然要骂你没有志气。你三番四次邀人来和我夫妇为难,逼得我夫妇无地容身,这才会在蒙古大漠差点遭难。眼下你不计议如何报复害师大仇,却哭哭啼啼的跟我们算旧帐。咱们找那七个贼道去啊,你走不动我背你去。”陈玄风也是两眼通红的说道:“不错,师父的大仇不能不报!”黄蓉却只是哭叫:“爹爹,我要爹爹!”他此时却是忘了,自己的父亲武功如此高强,敌不过别人,难道还逃不出吗?

  朱聪说道:“咱们先问问清楚。”走到裘千丈面前,在他身上拍了几下灰土,说道:“小徒无知,多有冒犯,请老前辈恕罪。”裘千丈怒道:“我年老眼花,一个失手,这不算数,再来比过。”朱聪轻拍他的肩膀,在他左手上握了一握,笑道:“老前辈功夫高明得紧,不必再比啦。”一笑归座,左手拿了一只酒杯,右手两指捏住杯口,不住团团旋转,突然右手平掌向外挥出,掌缘击在杯口,托的一声响,一个高约半寸的磁圈飞将出去,落在桌面。他左手将酒杯放在桌上,只见杯口平平整整的矮了一截,所使手法竟和裘千仞适才一模一样,众人无不惊讶。

  朱聪笑道:“老前辈功夫果然了得,给晚辈偷了招来,得罪得罪,多谢多谢。”裘千丈立时变色。众人已知必有蹊跷,但一时却看不透这中间的机关。朱聪叫道:“靖儿,过来,师父教你这个本事,以后你可去吓人骗人。”郭靖走近身去。朱聪从左手中指上除下一枚戒指,说道:“这是裘老前辈的,刚才我借了过来,你戴上。”裘千仞又惊又气,却不懂明明戴在自己手上的戒指,怎会变到了他手指上。郭靖依言戴了戒指。朱聪道:“这戒指上有一粒金刚石,最是坚硬不过。你用力握紧酒杯,将金刚石抵在杯上,然后以右手转动酒杯。”郭靖照他吩咐做了。各人这时均已了然,陆冠英等不禁笑出声来。

  郭靖伸右掌在杯口轻轻一击,一圈杯口果然应手而落,原来戒指上的金刚石已在杯口划了一道极深的印痕,哪里是甚么深湛的内功了?黄蓉看得有趣,不觉破涕为笑,但想到父亲,又哀哀的哭了起来。朱聪道:“姑娘且莫就哭,这位裘老前辈很爱骗人,他的话呀,未必很香。”黄蓉愕然不解。

  朱聪笑道:“令尊黄老先生武功盖世,怎会被人害死?再说全真七子都是规规矩矩的人物,又与令尊没仇,怎会打将起来?”黄蓉急道:“定是为了丘处机这些牛鼻子道士的师叔周伯通。”朱聪道:“怎样?”黄蓉哭道:“你不知道的。”以她聪明机警,本不致轻信人言,但一来父女骨肉关心,二来黄药师和周伯通之间确有重大过节。全真七子要围攻她父亲,实不由她不信。

  朱聪道:“不管怎样,我总说这个糟老头子的话有点儿臭。”黄蓉道:“你说他是放……放……”朱聪一本正经的道:“不错,是放屁!他衣袖里还有这许多鬼鬼祟祟的东西,你来猜猜是干甚么用的。”当下一件件的摸了出来,放在桌上,见是两块砖头,一扎缚得紧紧的干茅,一块火绒、一把火刀和一块火石。黄蓉拿起砖头一捏,那砖应手而碎,只用力搓了几搓,砖头成为碎粉。她听了朱聪刚才开导,悲痛之情大减,这时笑生双靥,说道:“这砖头是面粉做的,刚才他还露一手捏砖成粉的上乘内功呢!”

  裘千丈一张老脸一忽儿青,一忽儿白,无地自容,他本想捏造黄药师的死讯,乘乱溜走,哪知自己炫人耳目的手法尽被朱聪拆穿,当即袍袖一拂,转身走出,陈玄风反手抓住,将他往地下摔落,喝道:“你说我恩师逝世,到底是真是假?”这一摔劲力好大,裘千丈痛得哼哼唧唧,半晌说不出话来。

  黄蓉见那束干茅头上有烧焦了的痕迹,登时省悟,说道:“二师父,你把这束干茅点燃了藏在袖里,然后吸一口,喷一口。”江南六怪对黄蓉本来颇有芥蒂,但此刻齐心对付裘千丈,变成了敌忾同仇。朱聪颇喜黄蓉刁钻古怪,很合自己脾气,听得她一句“二师父”叫出了口,更是喜欢,当即依言而行,还闭了眼摇头晃脑,神色俨然。

  黄蓉拍手笑道:“靖哥哥,咱们刚才见这糟老头子练内功,不就是这样么?”走到裘千丈身边,笑吟吟的道:“起来罢。”伸手搀他站起,突然左手轻挥,已用“兰花拂穴手”拂中了他背后第五椎节下的“神道穴”,喝道:“到底我爹爹有没有死?你说他死,我就要你的命。”一翻手,明晃晃的蛾眉钢刺已抵在他胸口。众人听了她的问话,都觉好笑,虽是问他讯息,却又不许他说黄药师真的死了。

  裘千丈只觉身上一阵酸一阵痒,难过之极,颤声道:“只怕没死也未可知。”黄蓉笑逐颜开,说道:“这还像话,就饶了你。”在他“缺盆穴”上捏了几把,解开他的穴道。陆乘风心想:“小师妹问话一厢情愿,不得要领。”当下问道:“你说我师父被全真七子害死,是你亲眼见到呢,还是传闻?”

  裘千丈道:“是听人说的。”陆乘风道:“谁说的?”裘千丈沉吟了一下,道:“是洪七公。”黄蓉急问:“哪一天说的?”裘千丈道:“一个月之前。”黄蓉问道:“七公在甚么地方对你说的?”裘千丈道:“在泰山顶上,我跟他比武,他输了给我,无意间说起这回事。”黄蓉大喜,纵上前去,左手抓住他胸口,右手拔下了他一小把胡子,咭咭而笑,说道:“七公会输给你这糟老头子?陈师兄、梅师姊、陆师兄,别听他放……放……”她女孩儿家粗话竟说不出口。朱聪接口道:“放他***臭狗屁!”黄蓉道:“一个月之前,洪七公明明跟我和靖哥哥在一起,靖哥哥,你再给他一掌!”郭靖道:“好!”纵身就要上前。

  裘千丈大惊,转身就逃,他见梅超风、陈玄风二人守在门口,当下反向里走。陆冠英上前拦阻,被他出手一推,一个踉跄,跌了开去。须知裘千丈虽然欺世盗名,但究竟也有些真实武功,要不然哪敢贸然与六怪、郭靖动手?陆冠英却不是他的敌手。黄蓉纵身过去,双臂张开,问道:“你头顶铁缸,在水面上走过,那是甚么功夫?”裘千丈道:“这是我的独门轻功。我外号‘铁掌水上飘’,这便是‘水上飘’了。”黄蓉笑道:“啊,还在信口胡吹,你到底说不说?”裘千丈道:“我年纪老了,武功已大不如前,轻身功夫却还没丢荒。”黄蓉道:“好啊,外面天井里有一口大金鱼缸,你露露‘水上飘’的功夫给大伙开开眼界,你瞧见没有?一出厅门,左手那株桂花树下面就是。”裘千丈道:“一缸水怎能演功夫……”他一句话未说完,突然眼前亮光闪动,脚上一紧,身子已倒吊了起来。

  梅超风喝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毒龙银鞭将他卷在半空,依照黄蓉所说方位,银鞭轻抖,扑通一声,将他倒摔入鱼缸之中。黄蓉奔到缸边,蛾眉钢刺一晃,说道:“你不说,我不让你出来,水上飘变成了水底钻。”裘千丈双足在缸底急蹬,想要跃出,被她钢刺在肩头轻轻一戳,又跌了下去,**的探头出来,苦着脸道:“那口缸是薄铁皮做的,缸口封住,上面放了三寸深的水。那条小河么,我先在水底下打了桩子,桩顶离水面五六寸,因此……因此你们看不出来。”黄蓉哈哈大笑,进厅归座,再不理他。

  裘千丈跃出鱼缸,低头疾趋而出。陈玄风、梅超风与陆乘风刚才又哭又笑的斗了一场,寻仇凶杀之意本已大减,得知师父并未逝世,心下喜欢,又听小师妹连笑带比、咭咭咯咯说着裘千仞的事,哪里还放得下脸?硬得起心肠?她沉吟片刻,沉着嗓子说道:“陆乘风,你让我徒儿走,瞧在师父份上,咱们前事不究。你赶我夫妇前往蒙古,我二人就不计较了。”

  陆乘风长叹一声,心道:“她眼睛瞎了,夫妻二人还差点死在大漠。我双腿残废,有妻有子,有家有业,谁也不比谁好。大家都是几十岁的人了,还提旧怨干甚么?”便道:“你将你徒儿领去就是。陈师兄、梅师姊,小弟明日动身到桃花岛去探望恩师,你们去也不去?”陈玄风、梅超风颤声道:“你敢去?”陆乘风道:“不得恩师之命,擅到桃花岛上,原是犯了大规,但刚才给那裘老头信口雌黄的乱说一通,我总是念着恩师,放心不下。”黄蓉道:“大家一起去探望爹爹,我代你们求情就是。”梅超风呆立片刻,眼中两行泪水滚了下来,说道:“我哪里还有面目去见他老人家?恩师怜我孤苦,教我养我,我却狼子野心,背叛师门……”陈玄风也是一阵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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