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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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卢寒这话,旁的不说,先烧到了安汀和傅景身上。

  傅景看了看安汀,女帝是他的姑姑,从小待他亲厚,何况他有不缺钱花,因此,站在女帝的方面考虑,确实……而安汀是现代人,商业税的观念从小就被灌输过,经济科也上过,对此并无太多抵触,她朝傅景笑笑,表示自己不在意。

  夫妻俩人私下里的交流,卢寒只当没看到,见两人脸上都没有反对的神色,她意识到了什么,心潮澎湃,讲话也越来越快:“两位,得罪了,云泽你的玻璃店铺我也有所听闻,获利颇丰。你和云嘉郡君两人手中的田亩数也不在少数,若户部官员去收税,想必也收取的不多,更何况,未必有人敢去向你们收税。”

  卢寒喘了口气,缓和了下语气:“不瞒两位,我就职知县以来,自己也有些产业,对于经营得来的利润和要缴纳的税,有亲身体会。”

  “我朝自□□以来,税赋总额连年上涨,但最初经过战争,人口骤减。如今天下太平,人口猛增,有些农户家中七八儿女,每年的那么点儿收成,还不够糊口,交税之后只能惨淡度日。而富商地主们却顿顿大鱼大肉。长此以往,为了避税,依附于大地主之类人名下的田产越来越多,朝廷收取的赋税越来越少,一旦国家有事,从何处得银钱用?别的不说,如今户部亏空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了吧?”

  “下官才学浅薄,但先贤曾曰‘天有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下官在西川境内尝试以多征商税的方式,弥补农税。此事下官自知鲁莽,自会上折子祈求陛下降罪,只是,两位贵人,下官今日所言皆出自肺腑,无半点虚言,此乃利国利民之事,请务必细细思量一番。”

  见她说完,安汀放下端了许久的茶碗,抿了抿嘴里的茶叶沫,沉思了一会儿。之后,看着神色逐渐转为忐忑的卢寒,微微一笑,书房里的紧张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她说:“卢大人这番话,实在让我耳目一新。”

  “我也出身于农家,却没有这番忧思,今日听此言论,着实让我惭愧不已。虽说我位卑话微,也愿意为大人在陛下面前解释一番。卢大人放心,我明日一早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至国公府,以国公的忠正性子,必然会面见陛下。”

  闻言,卢寒神色一喜,浑身放松下来,她想要向安汀行大礼,却被安汀眼疾手快地扶住,无奈之下,她只能拱手,感激道:“多谢,多谢云泽……”

  安汀摆手笑道:“何须如此,算下来我们还沾了点儿亲呢。卢姐姐日后若是高升,可别忘了提拔一下小妹。”

  卢寒哈哈大笑:“哪里哪里……”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随后,安汀在卢寒的带领下,逛了一下西川县的县衙,满足了她“从未到过知县府衙,想看一看”的心思,又在西川县衙内用了顿简单的午饭,便向卢寒告辞了。

  出了门,坐上马车,满怀心思的傅景终于开口了:“人言可畏,一位为国为民的勤勉官员,竟被人如此诬告,我也要写信,与姑姑好好说说。”

  安汀看了他一会儿,把傅景都看的奇怪了,他问道:“怎么?难道不妥当?”

  “不怎么。”安汀继续看着他,笑道,“成亲了几年,我一直认为你比我稳重,如今看来,也稳重不到哪里去。”

  傅景脸上一红,正想说什么,顿住了,他疑惑地问:“难道,今日卢寒是在说谎?”

  “那倒不至于。”安汀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道,“卢寒所说的,句句属实。土地兼并,国库空虚,富户交税少甚至权贵无人收取,百姓却交税之后辛苦度日……一句话都不错。”

  不过,现在她要和傅景解释的不是这个,而是:“兼听则明,偏听则暗,卢寒说的固然不错,我们却也要好好观察才是。”

  傅景勉强被安抚了下来,他想了想,叹道:“卢大人思虑得长远,若有一天陛下要该税制,我定会率先交足。”说完,他看了看安汀,安汀笑道:“理应如此。”

  卢寒今日的言论,让安汀几乎认为她也是穿越者。不过旁敲侧击了几次之后,她确定这人不折不扣是个土著,那么,能意识到这种情况,她确实是个人才。

  身为一个穿越者,安汀从身无分文起,到如今家产不知凡几,又一路科考至今在翰林院任职,可以说是体会颇多。封建社会的阶层,比她初来时想象的,还要厉害。

  她身怀五千年上下的历史,难道就看不出来东陵朝的赋税问题?!非但如此,她脑海中有许多均田制崩溃之后的各种税制,同样的,改制之后的后果,也很清楚。多少原本是好意的条文,一级一级普及开来时,已经变了模样,反而加重了人民的负担。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挑起改制一事的,无不下场惨淡!商鞅、苏轼、王安石……屈指算下来,哪个有好结果?这种一力单挑权贵门阀的事情,做好了确实利国利民,然而,一旦扛不住,被触动了利益的阶层顿时就能扑上来把人吞吃了!

  她仰慕圣人,但自认自己做不到,或许,等她能彻底把这里当成家,位极人臣,才会有下手一试的冲动。

  回到客栈,安汀便磨墨,提笔写了封信。

  傅景拿来看了一遍,这封信全文都在讲今日所见,对于今日卢寒的说法,也提到了,只是平铺直叙,并无任何感想。安汀与傅景每隔几日便写封家书,与永乐宫主报个平安,此信就随着家书同时被人一路快马送了回去。

  送完信之后,安汀仿佛忘了这件事一样,她从卢寒那里借来了名熟悉西川的衙役,请她带着游览本地风景。

  西川县得天独厚一般,地势平坦之处适宜种植稻米,有山的地方能种茶,又有温泉。时至冬季,泡温泉正是时候,安汀带着傅景去了西川县城外十公里左右的莱阳泡了当地有名的温泉,安翊在水里划动着四肢,扑腾地欢快,水花四溅,尖笑声阵阵,傅景在一旁护着她,忙得满头大汗。

  泡过温泉,安汀和傅景又去了据说颇为灵验的灵云寺,寺中除了香火缭绕的佛像之外,还有极具特色的素斋,不同于别处,这素斋号称茶宴,是用后山已经长了几百年老茶树上的茶叶配着食材烹饪而成。

  整日游山玩水,或是品尝美食,这样悠闲的生活让傅景不免问安汀:“……说好的细查呢?”就算路途中安汀偶尔会到村子里,与老农聊聊天,可是简单的几句“收成如何”“家里日子过得怎样”能让她得出什么结论?

  安汀只是笑笑。

  直到有天夜里,傅景醒来的时候,发现安汀不再身旁,而是拿了本书在看。他诧异之下,起床凑过去看了两眼,满眼的数字让他顿时惊讶道:“这是什么?”

  “西川县税赋的账本。”安汀慢悠悠地翻了一页,她拿起手边的另一本晃了晃,又拍拍摞起来的几本,笑道,“既然有疑问,不妨查查看。”

  “从哪里来的?”傅景敏锐地提出一个问题。

  安汀顿了顿,原来脸上的少许得意变成了无奈,嘀咕道:“难道不应该先夸奖下我么?”见傅景神色讪讪,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她又说,“且不管从哪里来,我保证并没有惊动她人。我已经看过一遍了,账上的错误不多,都是笔误之类。”

  傅景面上一喜,追问:“这么说来,卢寒没有问题?”

  安汀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我也希望如此,不过……”

  “什么?”傅景被她说的云里雾里,一时摸不清头脑。

  “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安汀卖了个关子,她合上账本,推傅景去休息,“早些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傅景满腹的不解得不到解答,一整夜都睡得不安生,倒是安汀抱着小安翊睡得香甜,丝毫不受傅景的影响。

  第二天,傅景顶着一对黑眼圈吃早饭,看着对面和寻常相差无几,笑呵呵地喂安翊吃蛋羹的安汀,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西川县比京城偏南,降雪也比京城晚,这日一早起来,天色灰蒙蒙的,临近中午,飘起了雪花,眼看越下越大。

  这种天气,自然出行不成,安汀和傅景两人取消了原定的行程,呆在招福客栈的后院里,对着窗户赏雪。卢寒匆匆忙忙来了一趟,关心了下安汀两人的吃住,并表示若是旅馆住的不方便,她可以帮忙找租住的房子。

  安汀笑着拒绝了,说:“……若是雪下得不大,那这两日我便准备告辞了。”

  只是,雪一连下了几日。

  安汀站在屋檐下,看着天上不断飘落的雪花,蹙起了眉毛。和她相似的是,卢寒在西川的县衙里,也露出复杂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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